关于“我今天对crush突然下头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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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ush 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当代年轻人对流行事物的上头和下头的过程仿佛开了二倍速,他们的热潮风起云涌,但又容易快速云淡风轻。
豆瓣上恰好有个小组集聚了这帮年轻人,这个小组叫“我今天遇到了一个crush”,“crush”一词有层意思,就是用来形容一种无法言喻的短暂且强烈的迷恋,接近于“心动”,但它与“上头”一词更有异曲同工之妙——来得快,去得也快。
Une femme est une femme
Jean-Luc Godard
1961
维基社区网站上把这种难以精准描摹的crush分为了四类:只想成为好朋友不想产生肉体关系的柏拉图式crush;对爱慕对象总是心生敬畏的崇拜式crush;已有伴侣,但还是被其他人吸引的喜新厌旧式crush;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甚至是想建立稳定亲密关系的罗曼蒂克式crush。
Love Streams
John Cassavetes
1984
这些单向的幻想式痴迷,好像磕cp般让人容易迅速坠入浪漫场景。所以说,当代年轻人的crush,就像是一枚含在口中的即时糖,口中炸开了甜甜的火花转瞬即逝,但他们沉迷这种感觉,因为这也好过持续又乏味的那种甜。
当代年轻人
上头下头只此一瞬
某种程度上,把容易“上头”“下头”看成一种“现代流行病”也未尝不可,它就像喝酒后精神亢奋的状态。疲惫的当代人经常容易一时头脑发热,随时被一些极其细微的事物戳中,就像crush豆瓣小组15万组员里总有人会分享的那些即时糖——
“crush的一个瞬间是在和crush并排打水的瞬间,耳机切歌到了告五人的《爱在夏天》。”
“拥挤的地铁上,他好小声地说‘你真可爱’。”
“体检的时候,与一个戴口罩的男生四目相对了三次。”
Slim Aarons: Portofino Marina, Italy
1977
他们形容crush,有的说像心底“怦”一下炸开了烟花一样,也有人说像平静湖水忽然出现的洪水猛兽,还有人说每个crush的瞬间,就像飞驰而过的地铁,像身体被一片电流呲溜贯穿。
crush的原因千奇百怪,甚至有的细微到让人莫名其妙,你可能因为Ta的声音着了迷,可能当天Ta用那双很好看的手给你夹菜,或者因为这个人笑起来虎牙特别可爱,让你整整一周都想起来那张脸。
Photographer: Bruno Barbey
上头容易,下头也飞快,而且下头的原因更扑朔迷离——“因为crush对象的头像换成了奥特曼而下头。” “有一天看到他穿了件条纹polo衫,那件跟我爸衣服好像。”
当代年轻人追求的关系,也越来越像crush,一种昙花一现的幻觉。在互联网上检索“短期爱情”(即每段恋爱只持续比较短的时间,比如7天、一个月)一词,会发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主动尝试这种快餐式的暧昧关系。
Une femme est une femme (1961)
Jean-Luc Godard
当代年轻人追求的crush,日常到就像疲惫工作之外,刷着短视频哈哈哈一乐而得的快感体验,沉迷于即时满足的“奶头乐”。我们有多容易达到精神高潮,就有多容易感到乏累,短暂而热烈的激情过后,又容易陷入无尽的倦怠和空虚。
他们深谙“crush”的be美学——crush就是crush,跟connection没什么关系,离soulmate还很远,和life-long partner有着一生的距离。说到底,crush簇拥者们追求的是这个过程和陷入沉迷的自己,对象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Liv Tyler in Stealing Beauty
1996
为什么我们
那么容易陷入crush?
听起来crush如此若即若离、患得患失,像迷幻泡泡糖,嚼着嚼着总会没味儿,然而这瘾又是从何而来?
Cemetery Man
Michele Soavi
1994
从心理学角度分析,crush更容易发生在青少年阶段,如果在青春期建立亲密关系时遭受挫折,性心理发展水平可能出现停滞。cursh背后的心理需求,就是抗拒幻想覆灭后的残酷现实,可能在逃避真正的亲密关系。
这种“青春期延长”的反叛心态,放眼到如今的消费社会,或许在每个个体身上都有所折射。或许怪就怪在我们有太多选择了,就像《猜火车》里开头的那段话,听起来如此朋克——“选择生命,选择工作,选择职业,选择健康,选择住房按揭,选择你的朋友,选择套装、便服和行李,选择分期付款和三件套西装,选择收看无聊的游戏节目,边看边吃零食……选择你的未来,选择生命……太多选择,你选择什么,我选择不选择。”
Audrey Hepburn & Dean Martin share a laugh
on the set of Sabrina by Billy Wilder
1953
消费时代下的我们,需求阈值不断被激发提升,我们对很多事物的倦怠期都在加速,越来越容易对周边的人和事物感到无聊和疲惫,越来越没法满足一种持续平和的无聊曲线。或许只有虚无缥缈的幻觉,那些短暂热烈的电闪火花,才能让人产生快乐多巴胺。
crush就像速食时代下的兴奋剂,它产生的幻觉,既残酷又优美,无需付出成本,更无需承受丢失的代价。
它恰恰符合了陷入欲望漩涡中的年轻人的精神需求,在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消费社会的过剩产物。在当下信息爆炸、如此内卷化的社会中,即时满足的crush才能让人反复高潮,逃离物质以获得精神上的满足。
L'enfer
Claude Chabrol
1994
在韩炳哲的《倦怠社会》一书中也有说到,现代生活的信仰缺失,这种情况让人类生活也变得极为短暂,生活从未像现在这般飘忽即逝。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长久持存。正因为“存在”的匮乏,才引发了紧张情绪和烦躁不安的氛围。人类早已变得过度活跃,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状态投入工作和生产。在这种氛围下应运而生的crush,就是能暂时性逃离孤独又倦怠状态下的“致幻剂”,跟持久的感情毫无关系。
当代年轻人在各种KPI下超负荷生存,持久的爱情更像一种可望而不及的奢侈品,他们对待亲密关系的态度,更像一种自嘲的狂欢——“谈什么恋爱,还不如搞钱。”
当前迎来流行的虚拟时代和元宇宙的概念,愈发预示着正在被探索的未来——人工智能,一种不需要真人参与陪伴的速食关系。
Photographer: Laura Makabresku
crush说到底,不过是当代人过多的内心戏,它的核心在于以自我为中心的第一感受。人类学学者阎云翔表达了类似的观点:现代社会的个体不再愿意为了集体的利益和扩展家庭的绵延不绝而牺牲自己;相反,他们都通过家庭的运作来寻求自己的利益和快乐。
不需要承诺,不需要定义和标签的crush关系被人推崇,因为不轻易陷入一段真实持久的感情,是自我至上的当代年轻人选择保全自己的一种精神诉求,也可被视为大环境下的一种消极选择——我们没有精力和信心去承担一段可能有风险的持久关系,也对平和理智的深度思考表示拒之门外,浅薄的“喜欢”是抵抗倦怠和无聊的浪漫解药。
Photographer: Luis Dalvan
患有crush
就无药可救吗?
既然如此,患有crush的年轻人头脑热得快,冷得也快,就像得了一场心病,但它并非一无是处,无药可救。
理性看待crush,会发现这也不过就是日常生活里的一段小火花,一段平整的曲调里偶尔跑偏的几个音符,一面平淡无奇的湖水偶然泛起的小涟漪。作家刘瑜曾形容爱情是一场肺结核,那么crush就是一场感冒。肺结核让人元气大伤,死里逃生,而感冒只是让你咳点嗽、打点喷嚏,但是它时不时就发作一次。
逛逛crush豆瓣小组,也许你会发现,果然人还是在爱人的时候最可爱。就像有位网友说的:“在流行试探与模式化的爱情游戏里,我们还有一颗纯粹又热烈的真心。”
The End of the F***ing World
2017
我们没有必要被crush困扰,何不淡然看待它,它不过就是昙花一现的幻想。它也有积极的一面,能让我们体会前所未有的精神愉悦,哪怕这一愉悦的瞬间非常短暂,也能减少我们的孤独感和懈怠感,至少能让我们切身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当我们不再甘愿忍受工作和绩效的压力,crush成了那个密集格子间错开来的缝隙,在这里我们能自由呼吸,不会被卷入工作时间的齿轮,才能真正感知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连结,这个连结并不只有功能属性,还可以毫无作用和负担,所有的小欢喜、小落寞、小确幸和斗志都只属于自己。
Belle du Seigneur
Glenio Bonder
2012
刘瑜也曾说过“当crush来临时,我们放纵它,无需试图抓住它,将它把它的头强行按到爱情的粮草当中去。你迷恋这份幻想,但也停留在这份幻想。你看着手中的那根火柴,那么短,慢慢地烧到了指尖,然后熄灭。熄灭之后,你心存感激,为无边黑暗里短暂然而鲜艳的那点火焰。”
我们没必要控制crush,或者克制这份容易上头和下头的情绪,好歹这让本就心如止水,甚至有的是接近枯竭的死灰,能偶尔燃烧起来,即便看起来如此幼稚。
Masculin Feminin
Jean Luc-Godard
1966
我们没法做个完美的大人,就像日剧《宽松世代又如何》里说到的,和身体的青春期不同,心理上的青春期在我们有生之年将一直持续下去,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原谅偶尔迷失的自己?
参考资料:
《特别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你可能在逃避真正的亲密关系。》
https://mp.weixin.qq.com/s/bvD7xYRbbTNcThZb0xoX0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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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易生舟
编辑/苦丁茶、Thea
排版 /Th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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