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功课 | 石挥谈艺：演技和抓住观众

曾有这么一个人，被曹禺称赞，“他演的鲁贵，比我写得还要好！”梅兰芳看了他的表演忍不住落泪，说“我忘了我这是在看戏了。”在20世纪40、50年代，他是享誉上海的话剧皇帝（代表作《日出》《原野》《秋海棠》《大马戏团》）和表演大师（代表作《太太万岁》《哀乐中年》《假凤虚凰》《腐蚀》《夜店》《艳阳天》）。而他执导的《关连长》、《天仙配》、《我这一辈子》等电影，堪称影坛的珍宝。他就是石挥，一位投身艺术，自成一派，未竟十载就名扬四海的艺术大师。

最近，石挥至今最完整的著述辑录，《石挥谈艺录》全套三册在后浪出版，此文为《石挥谈艺录》第二辑《演员如何抓住观众》的书摘。

演技和抓住观众

从舞台艺术的进化看来，无论剧作者、导演、演员的表演对象是自然界，是社会，是某种问题，或是某个人。但是在舞台面前的却是那千百的观众，一切现象将在他们的心目中得到反映。

演员——我把它解释成：一个已经具备了一切演剧条件的人。在舞台上的第一件工作便是“抓住观众”！抓不住观众，就不如不演，一定要使观众注意你，无论他们是爱你恨你，但必得愿意看你，听从你说的话，欣赏你的动作，渐渐明白你所演的是什么，是“因为怎么”，“所以怎么”，“最后又怎么”，并且使他们记住这些，商榷这些，实行这些，这是一个演员的最大职责！

所谓“抓住观众”，那就是：看得见，听得清，有兴趣，充分理解，富于回味，永恒的记忆，影响观众整个人生向善。

《乱世风光》（1941）

“抓住观众”的第一步是把握演员给予观众印象的几个阶段。

（一）第一印象（The First Impression）。

这是演员在一个戏开演时第一次与观众见面的一刹那，在观众心目中所创造的东西。这是演员演戏的生命，这是抓住观众的一个绝好机会，这相当于旧剧演员出场的亮相。当然我们不需要像亮相那样故弄姿态，但这个印象在几秒

钟之内就会消失，如果第一印象抓住了观众，以后演起来一定省力，因为观众已经开始就注意你，就被你的表演控制住，否则会加倍吃力而难以挽回。

自然，剧本及演出上有很多因素直接影响演员的“第一印象”。有的角色在未出场之前即为场上演员介绍给观众，如《雷雨》① 第一幕，库德略慈、鲍里斯二人的对话，是在剧情发展中全部介绍了提阔意②，那么提阔意的上场自然会为观众注意的了。

在演员本身却是利于动作，比如《雷雨》③ 中的周萍，在第一幕上场时，尽可低着头、拖着脚走进来，等冲儿叫“哥哥”（的）时候，再很强调的抬起头，给观众在脸上一个深刻的认识，自然这得首先决定于那个剧本，那个角色。

（二）中间印象（Middle Impression）。

这是一段漫长的艰巨工作，失去了第一印象的机会者，一定要在你的演戏完结以前，努力创造你的演剧生命，在第一印象上获得成功的，更要保有这个生命，而不断的注入新生命，使观众永远在追随着你的演戏，一刻也不放松，要做到“你在场，观众不希望你下场。你不在场，观众希望你再上场。”

《艳阳天》（图片来自微博）

（三）最后印象（The Last Impression）。

这是演员最后与观众的一场戏了，要给观众在记忆中保有最深的印象。一般地说来，一个角色的最后一场戏不外是“死”（如《茶花女》中的玛格里特），以及“成功”、“团圆”、“逃脱”、“受难”等等，如要表演得好，都很容易感动人！

《茶花女》

演技的投入，可以抓住观众。它在于：

（一）利用节奏。节奏这个东西可以在听觉、视觉、感觉各方面收到优良的效果，音乐（之）所以能感动人而激动，就在乎节奏，舞台上亦然。在紧张的对话中要有强快的节奏，在叙情的场面里要有缓悠的节奏。如果用得恰当，一定会抓住观众，甚至控制观众的呼吸！

（二）领入另一境地。这是更进一层的演技。在大段漫长的独白时，有一个危机就是观众容易厌烦，所以独白是最难的，同时也是——最能发挥演员演技抓紧观众的。一般地说，短的对话多属叙事而助长剧情的发展。大段独白则多属表现角色思想性格感情，或是剧作者所寄托的中心意识，所以更应是演员抓紧观众的重要处。演员应该把握这一点，排定层次，逐渐紧张，把观众引入最高境地。到了这时候，你已经是控制观众的呼吸、慨叹，驱使他们哭和笑，在这一刹那间，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将是你的表演了。

* 本文原载于《正言报》“剧艺”副刊，第12 期，1940 年12 月14 日；作者署名挥。

① 这里指《大雷雨》（The Thunderstorm），是俄国剧作家A.N. 奥斯特洛夫斯基写于1859 年的五幕悲剧。

② 提阔意，《大雷雨》中的人物，也译作提郭意。

③ 这里指曹禺写于1933 年的话剧。

 

姜文：

“ 

　　我深深地感觉到，石挥在演戏的时候，有非常强烈的享受……尽管演的是不同的人物，但是他其实很会抓所谓戏的那部分，也就是人失控的部分，而人失控的部分往往是暴露本质的时候。

”

 

李镇：

“ 

　　和姜文呼应一下，我认同他的观点：石挥的表演实际是全程控制的，完全清醒的。他的过人之处在于，他能够在清醒的状态下表现人物的失控状态，因为他进入了角色的灵魂，他懂得如何去毫无破绽地表现人物该有的所有心理和生理反映，他不是自然主义的，而是高度技巧的，进入到化界的高度技巧。事实上，哪怕是人物下意识的面部抽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归结在两点：1、石挥能够理解和挖掘人物，靠的是阅历、悟性和洞察力； 2、石挥又擅长把他对人物的理解有效地、直击人心地，同时又毫无破绽地呈现出来，他认识和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极其出色。

”

【延伸阅读】

他是不可超越的演技大神，葛优姜文黄磊张国立都是他的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