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路上的绊脚石

文丨张是之

如果你一直关注中国互联网，那么对各种「大战」并不陌生。

摩拜和 ofo 之间的共享单车大战、滴滴大战快的、美团带领的「千团大战」、58 同城大战赶集网。从出行、饮食到购物，涉及各个领域。

互联网的江湖，唯快不破，最重要的是快速圈地圈人。所以当风口刮过，昨天看上去还是一片蓝海的领域，可能转眼就会变成一片红海。

一个看上去利润丰厚的领域，只要进入的大门没有关上，必然会吸引资本进来分一杯羹。

资本进来，加剧了竞争的同时，并不是简单的补贴、圈地、留存用户那么简单。

各大公司必须要打出组合拳，需要在价格、服务、质量等展开全方位的较量和竞争。

稍有不慎，就会被竞争对手赶超。这是市场竞争过程的必然规律。

竞争的过程，生产者和服务提供者是痛苦的，而消费者是受益的。

我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可以选择不同价格、不同质量、不同服务水准的产品。

竞争的结果往往是，我们可以以更低的价格买到更好的产品。

互联网领域如此，传统制造业也是一样。

传统制造业想要留住用户，只能用高性价比来打败其他竞争对手。

当高性价比在性能上没有太大突破空间的时候，控制成本、降低价格几乎就是唯一可以选择的手段。

所以在很多制造业领域，利润率都是极低的。

经济学上的「零利润定理」，当一个市场可以自由进入的时候，利润一定是一个长期下降的趋势，不可能有企业长期获得超额利润。

我们的互联网行业前些年大致上进入门槛并不高，所以我们看到惨烈拼杀的同时，却也获得了非常高速高质的发展，方便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但很多行业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杀进去的，各种法律法规的准入门槛，总有一款适合你。

而其中一款，可能很多人都认为是绝对正确、毫无争议、天然正义的，那就是知识产权。

意大利新冠肺炎疫情爆发，都快扛不住了，今天在微博上看到了一则消息。

说意大利一家医院最近接收了很多肺炎病人，医院呼吸机有一个气阀零件，这个阀门有个瓣膜，一次最多可使用8个小时，所以很快就用完了。

而呼吸机的原厂供应商，也无法迅速供应新的阀门，很多需要呼吸机的病人只能等着。与此同时，意大利重灾区的病死率已经逼近10%。

然后当地一家公司表示可以帮忙，他们去医院测量了接口相关尺寸，然后直接用 3D 打印机打印了好几个，能用而且还更便宜。

据报道制造商卖 11000 美元一个的阀门，他们只收 1 美元一个的成本费。他们打印的阀门已经帮助救治了10个病人，并且另外一家医院也开始联系他们，寻求更多的阀门。

事情如果到这里可能还算不上什么新闻，转折出现在呼吸机制造商知道这件事后，非但拒绝提供零件的 3D 打印蓝图，还要求他们立即停止，威胁说不停止的话就要起诉他们侵犯知识产权。

我对这个换气阀门原来 11000 美元一个的价格暂时表示存疑，但 3D 打印出来的阀门能够大大降低成本，我认为大致没有问题。

最关键的是能用。在原材料、强度等性能上，3D 打印件和原厂件可能有一定差距。不过都这个时候了，不用那么讲究，能用总比没的用要强。

问题是，原厂的知识产权怎么办？他们提出停止打印的要求怎么办？他们要起诉该怎么办？

很多人习惯性地占领道德高地，指责厂商就知道赚钱，这个时候还想着「发国难财」。

或者是，揶揄意大利是老牌资本主义了，这是资本主义的通病。

还有人认为法律的归法律，道义的归道义，两边都没错。

我们对此的观点很明确，那个原厂件生产厂家高举的保护知识产权立法就是错的。

正因为立法错误，所以原厂的生产厂家才会认为自己的权利受到了侵犯，才会理直气壮地拿起法律武器，捍卫他们自认为的那个权利。

当然，这个气阀原厂件制造商，有权不提供任何的设计蓝图。但是他却无权阻止别人通过测量、拆解等各种手段，来逆向设计出那个蓝图。

这个逆向拆解、测量、设计的过程，并没有侵犯原厂的任何权利，虽然他们会哭着喊着说你们这是在耍流氓，是在侵犯知识产权。

「零利润定理」的成立有个前提，那就是这个市场可以自由进入，没有什么限制。

进入越自由，竞争越激烈，我们才会有更多的选择，才可能会有成本更低价格也更低产品出来。

意大利这个呼吸机换气阀门的案例，我们可以非常明显的看到，成本下来了，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了，但是阻止其他人进入这个行业的绊脚石也就出来了。

这个绊脚石不是别的，正是平时人们认为在保护知识产权的那些设计专利、产品专利和配套法律。

原厂件的生产厂家，正是企图借助这些法律、借助公权力来打断其他人进入这一行业。

法律实践上，他们的确可以起诉 3D 打印商，而且很有可能证据确凿，让他们付出巨额罚款的代价。

仅仅是拆解测量还原出了设计图，这就可以被定性为侵权，这就是大部分保护知识产权法律的现状。

这次仅仅是因为新冠肺炎，因为疫情的蔓延，大家都觉得治病救人更重要，所以才齐刷刷站队反对原厂。

而如果在平时，情况可能正好相反，很多人会不假思索地认为 3D 打印的厂商是在耍流氓，偷用了人家的设计还不给钱。

另外我们注意到了，他们对打印出来的阀门定价很便宜很「良心」。

这肯定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可能是担心盈利带来的诉讼风险，另外一方面则是疫情之下「发国难财」的被骂风险。

实际上呢，一台 3D 打印机打印这个零件需要 1 个小时，当地两家公司加起来的打印机都不多。

而如果既没有了知识产权问题上的法律风险，也没有对疫情之下赚钱的道德风险，很快会有更多的公司加入到这个行业中来，会迅速增加更多的供给，同时产品的质量上也会更加丰富，医生和患者的选择也会更多。

现在在法律和道德的双重风险夹击之下，只能寄希望于既不怕亏本也不怕被告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道德高尚者」。

然而，我们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2020年03月18日

题图：泰奥多尔·居丹，肯特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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