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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正在展出没有受过训练的“素人”作品,很有趣

2017-09-25 魏倩 好奇心日报


和现代艺术一样,素人艺术激发了大众对艺术本质的思考:如何确定艺术的疆界?谁有资格为艺术赋权?以及,艺术家被承认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韦尔乔是一个喜欢画画的心脏内科医生。

值夜班空闲时,他就在处方单子的背后,用一支蓝色的钢笔作画。天长日久,他攒了一些作品——这些画线条简单,主角多为剪影,墨水晕染着色,有丰子恺小品画的观感。直到 2007 年因病离世前,韦尔乔已经有了 5000 多幅作品,并于 2002 年出版了画集《梦游手记——尔乔·一个医生的画与话》。

2016 年第二届 Almost Art Project 艺术节上,韦尔乔的作品曾参与展出。艺术节上展出的作品,都来自像韦尔乔这样的“素人艺术家”。

无题,韦尔乔,2006 ,纸上墨水,19.3cm×26.7cm/翻拍自《ART SU 2016》


素人艺术,在国内亦称“原生艺术”。这一概念来自现代艺术家让·杜布菲(Jean Dubuffet),1945 年,他在瑞士文化交流时参观了诸多精神病人的艺术作品,受此启发提出“Art Brut”一词,代指没有受过艺术教育的作者的自发作品。让·杜布菲认为,这些作品“显现出自发与强烈创造性的特征,尽可能最少地依赖传统艺术与文化的陈词滥调。”

原生艺术概念庞杂,自提出以来,在西方艺术界饱受争议,让·杜布菲最终将这些作品的来源分为三类:精神疾患、通灵者,以及民间自学者。

2015 年,策展人刘亦嫄从供职的艺术媒体辞职,发起了系统关注中国素人艺术的机构 Almost Art Project,并举办中国首届素人艺术节。早年在苏富比艺术学院读书期间,她开始接触到原生艺术的概念,并将其确立为自己的研究项目。回国工作五年后,她日渐厌倦传统的艺术评论系统,开始研究中国的原生艺术。为了和偏重精神疾患创作的“原生艺术”定义相区别,刘的团队最终选定了“素人艺术”的译名。

 近期,第三届 Almost Art Project 艺术节开展。位于北京 798 的 Tabula Rasa 画廊里,展出了 40 余位艺术家独具魅力的艺术作品。

第三届  Almost Art Project 艺术节展出现场


越狱,万铁娟,布面油画,240cm×180cm


醒来之一,李晴,30×60cm,版画宣纸上喷印作品


无题,冯藏予,180 x 120 cm,布面丙烯,2017


作品的创作者,有年过八旬的老人,她喜欢对照黑白照片进行绘画转译;有中央美术学院的食堂工作人员,她用极细针管笔绘制 10 到 30 米不等的繁复长卷;有几乎不识字的农民,她的作品中充满了《山海经》般瑰丽的想象;有用生活中的各种材料进行创作的建筑工人,他进行艺术创作超过 15  年,常把作品叠成小块放在裤兜。

当然,还有来自精神病人的特殊画作。在艺术康复抚养中心里,这些罹患精神疾病的作者们拿起画笔绘制心中的世界,创作过程既是表达又是疗愈,而那些作品往往配色大胆,想象奇崛,为观者带来打破常规的艺术体验。

“机构、策展人、艺术家等艺术圈里的人觉得他们的作品很有魅力。第一,颜色很厉害,素人艺术家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局限,他们就是根据自己的经验乱调,调出来的颜色让职业艺术家都很震惊;第二,神态很拙,他们没有基本功,但神态抓的特别准确;第三,素人艺术家的创作材质很多都是垃圾现成品,这是有些职业艺术家都达不到的。”接受采访时,刘亦嫄这样描述素人艺术的美感。

忘忧咖啡系列,妞妞,38×53cm,纸上马克笔,2017/现场翻拍


不想吃饭的杨旻,钱辰,纸上马克笔,53×38cm,2017/翻拍自《ART SU 3》


与其他类似展览不同,纵观整个展厅,少有对画家本人生活经历的常规介绍。在一幅接一幅作品旁边,仅有一小块铭牌,用以标识作者姓名和导引购买。

刘亦嫄对《好奇心日报》说,他们这是有意为之。

她提到了三个月前在互联网刷屏的“自闭症儿童画”,在社交媒体讨论中,那些富有创意的作品因其作者本人的疾病而被遮蔽。在刘亦嫄看来,围绕素人艺术的讨论应该更多被导向“艺术”,而非对作者身份的猎奇,甚或公益。

“我很不喜欢大家把他们用一个慈善的眼光去看,就像小朋友画廊,我不希望(那样),我就把他们的背景稍微隐去,不要让你知道,让你一看他的介绍,说这是一个精神分裂,或者这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民,不希望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感觉,还是希望先看画之后,你有兴趣,再知道他的人。”

为了减少观众对作者身份的消费,刘亦嫄的团队有意识的对艺术家和作品进行了切割。在首届艺术节图册里,作品和艺术家介绍分属不同的章节,读者需要自行索引创作者身份;第二届艺术节时,举办地也从 2015 年的大栅栏转移到 798——一个更具艺术特质的场所——用以吸引更多专业人士的参观探讨。

无题 4,李昊,布面丙烯,90×60cm


但事实上,创作者的身份也是素人艺术富有吸引力的关键部分。对很多人来说,观展时最有趣体验就是,在面对一幅极具冲击性的作品时,自问一句“它真的来自于那个籍籍无名的理发师/建筑工人/精神病人吗?那么,他又想通过作品表达些什么呢?……”

同时,除了对艺术家身份的猜测,素人艺术节还引起了关于“艺术和非艺术区别”的争论。

自从杜尚在倒立的小便池上署名“R. Mutt 1917”起,对艺术本质的探讨即告开始。而素人艺术的出现,同样让艺术评价的标准变得模糊不清。首届素人艺术节宣传时,就有观众发出质疑,究竟谁有资格判断什么样的作品可以被称之为艺术,换句话说,“难道任意一个疯子的随手乱涂都可以被称为艺术吗?”

这种评论曾经让刘亦嫄和她的团队感到困扰。三年后,她开始接纳这种态度激烈的留言。“有讨论就是好的…… 这个事情一定要持续做,别人自然会认可,它不一定给你一个正面的评价,但是他会接受这个事情。”

他们也开始逐渐明晰对素人艺术的评判标准,由于团队成员均接受过传统艺术教育,他们对作品的筛选指标是:要有突破性。

在第三届艺术节期间,曾展出刘振玉的一系列作品。它们取材自北方农村的绣花图样,画家用普通的珠光中性笔着色,卡纸上画满鲜艳的牡丹、菊花和蝴蝶。刘亦嫄的团队在认定这些作品时,并没有将其作为一般的“农民画”。他们发现,刘振玉在传统的农民画基础上,“突破了所有的传统的审美标准,具有自己的创造。”

刘振玉,纸上绘画之一,材料水彩颜料、圆珠笔、铅笔、彩色铅笔等/现场翻拍


四大金刚,邵炳凤,纸本水墨,92×69cm,2016


就像与之平行的现代艺术一样,素人艺术在面向大众的持续展出中,激发了普通人对艺术本质和艺术赋权的讨论。更具现实意义的是,这些来自普通创作者的作品得以进入艺术系统,继而被流通贩卖。

Almost Art Project 想在中国“从零开始,创造或者慢慢培养一个(素人艺术)市场出来”,虽然这些试图将素人艺术作品纳入常规艺术交易渠道的尝试还很初级。

展出中,这些悬挂于展厅墙壁上的作品下方都贴有微店二维码,它们均价 2000 左右,价格区间在 200-50000 元之间,在艺术品中不能算高价。据介绍,首届素人艺术节即卖出大概 70 幅作品,三年里,艺术节成交额也在逐年上涨。

今年的素人艺术节还参加了站台中国·艺术呕吐项目(AUTO ART SALE)——来自素人艺术家的作品被公开陈列,观众只需要选中喜爱的作品,扫码付款,那些朴拙的泥塑就会被自动贩卖机“呕吐”出来。

在国外,专门针对原生艺术的藏家市场和交易平台已经发展的相当完备,就像常规艺术市场一样,它逐渐拥有稳定的藏家群体、专门的非盈利组织、画廊、博览会。采访中,刘亦嫄提到了开办于伦敦的画廊 The Museum of Everything。画廊主人 James Brett 收集了超过 200 位艺术家的 2000 件原生艺术作品,巡展接纳访客近百万。而在已经成立 24 年的纽约域外艺术博览会(Outsider Art Fair)上,原生艺术作品已经实现专业化交易。

The Museum of Everything 巡展现场/图片来自@The Museum of Everything 推特


9 月底,Almost Art Project 将为素人艺术家龙荻举办个人展览。明年,他们将受邀参加纽约域外艺术博览会(Outsider Art Fair),并计划在上海进行作品巡展,与更多的素人艺术家签约。在刘亦嫄的未来规划中,素人艺术还将为心理学、精神病学等学术研究提供素材。

尽管这种多学科合作的未来还很遥远,但 Almost Art Project 已经做到了一些有趣的小事:它让艺术和生活之间那个“局内外”的界限变得不再那么刺眼——展出时,不止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在作品前驻足欣赏,墙上的作品正是来自他们的同乡或友人。

更现实的是,通过这种尝试,更多具有天赋的普通人得以真正拥有“艺术家”的身份,无论这种身份是否意味着原本随性的创作成了一种职业。曾在食堂工作的汪化已经离开了租住的地下室,她现在是单向空间的驻店艺术家。在那里,她有足够的空间去展开那幅 30 米的长卷,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可以将脑海中那些复杂细密的图案慢慢移植其间。

无题 No.5,汪化,纸上针管笔,65×50cm


题图由 Almost Art Project 提供;除标注外,其他图片来自 Almost Art Project 微店商品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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