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11年未上映，这位导演撕开留守儿童背后真相：孤独、虐待、霸凌，他们真实存在，却无处依存
提到成长在21世纪的中国孩童，你会想到什么？
和大多数人一样，说姐最常注意到的，可能是那些生活在中国城市的中产阶级孩子，他们被父母家人亲密的养育、被丰腴的物质生活和精神世界环绕，衣食无忧，专注成长。
虽然也有自己的困扰和烦恼
但不得不说，这些最常被媒体和人们关注的中产家庭孩子
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图片来源：电视剧《小欢喜》
我们总以为孩子的世界一片热闹，充满可爱的洋娃娃和甜蜜的糖果，却少有人意识到，中国各种各样孩子的面相、生活状态，还缺乏一个全面的展示。
在很多偏远地区，年岁渐长、头发花白的爷爷奶奶带着一个或多个孙辈，家中常年缺乏青壮劳动力，所有家务活和一亩三分地的农活都落在了老人和孩子的肩膀上，即便他们并没有余力扛起这些。
摄影师 赵俊霞
2021年3月，民政部、教育部、公安部联合开展了全国农村留守儿童深入调查。调查结果表明，16岁以下的农村留守儿童人数为902万。其中，由祖父母监护的有805万人，由亲友监护的有30万人，还有36万农村留守儿童无人监护。
今年的9月7日，纪录片《矮婆》上映，导演蒋杰再次将留守儿童的生活拆开揉碎展现在公众面前。
这是蒋导的第一部剧情片，围绕着一个叫蒋云洁的女孩展开。整个故事几乎都是以琐碎的事件拼接而来，没有冲突、没有波澜，只是将小云洁的生活“情景再现”，却别有一番深意。
导演蒋能杰，将他的视线投向了这块被绝大多数人忽视的角落。
从第一部片到现在，蒋导拍了11年，始终没有登上大荧幕。2019年底，他把自己的纪录片作品《矿民、马夫、尘肺病》放进网盘里，并将自己的微信贴在豆瓣上，让所有想看纪录片的人来加他微信获取资源。没想到这部纪录片成了“爆款”，他也因此一度被称为“网盘导演”。
底层和边缘人物的生与死、乡村和城市孩子的割裂与分化，成为他镜头下的中心思想。
破旧的老屋、巍峨的大山、头发花白的老人和衣着破旧的孩子，这里就是矮婆从小生长的地方。
矮婆并不矮，也不老，她只是一位年仅12岁的小女孩。和很多留守儿童的一样，她的父母在外务工，留下她和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以及年迈患有腿疾的奶奶。
矮婆名叫蒋云洁，矮婆是她的别称，和“狗剩”、“小崽”这些一样，村里人相信起个贱名好养活。
因为两个妹妹年纪还小，奶奶身体不好，乖巧懂事的云洁便主动承担了里里外外的大部分家务，只有像秋收和捡瓦补漏这种实在做不了的活，才请村里热心的邻居帮忙。
图片来源《矮婆》：矮婆和奶奶妹妹吃饭
矮婆的生母来自河南，在她不满一岁的时候就丢下她离开了。爸爸再婚，又生下了两个妹妹。
一天在课堂上，老师布置了课后作业，以《我的妈妈》为题写一篇文章。但对于云洁来说，“妈妈”是个遥远而模糊的字眼。
回到家，她对着作业本犯了难：“以前那个人是哪里的？生我的那个人她长什么样子？会有怎样的性格？”她的内心充满了疑问。
图片来源《矮婆》：矮婆和奶奶
奶奶问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云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是学校的作文要求。她停顿了，思虑着开口：“她是河南的...”但刚起了个头，似乎就不好再说下去，转而说道：“写她做什么，要写就写现在的妈妈。”
语文课上，老师表扬了云洁作文写得好，并被当作范文。可是课后男同学们大声朗读云洁的作文：“我的生母是河南的，我出生不到一岁她就跑了，后来的那个妈妈是广西的。”
她的真实人生，被当作同学的笑料。
图片来源自网络
对于12岁的云洁来说，懂事是一种习惯，抑或是一种本能。
长辈送来的两个桃，云洁总是先分一半给奶奶，然后才开始吃另一半。下了大雨，奶奶叫云洁起来接漏，不然屋里就会积水。而房间里，妹妹们还在酣睡。
云洁的父母也曾尝试把几个孩子带到大城市上学，但想尽各种办法还是被拒之门外，云洁和妹妹不得不再次回到村里继续在乡村小学上学。那天晚上，在城里出租房窗户的铁栏下看到的那场烟花，成为她对这个繁华都市的唯一记忆。
图片来源《矮婆》：矮婆没法在大城市上学
《矮婆》讲述的不仅仅是一个少女的艰难童年，也是中国农村社会的一幅速写。云洁的经历就像是万千留守儿童的缩影，他们的命运似乎在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缺乏父母管教的孩子，在偏僻落后的山村里野蛮生长：霸凌同学、虐待小动物、嘲讽弱小...... 没有人告诉他们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儿童与成人世界的链接几乎为零。
图片来源《矮婆》
除此之外，农村教育资源的稀缺，也让他们的处境变得日益艰难。乡村小学无法给老师开出高工资，很多老师都选择放弃教书，外出打工。一些半大的孩子也觉得读书没有用，早早辍学外出打工。
图片来源《矮婆》：父母希望云洁进厂
寒门子弟可以靠读书改变命运，可教育条件跟不上，孩子们也无可奈何。既然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后还是要进厂，不如现在就去。
于是，父母辈苦苦挣扎，到了孩子这里依旧如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图片来源《矮婆》：孩子们踏上打工的路途
奶奶的去世是这部影片的“小高潮”，也是矮婆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自此，她失去了一个温暖的依靠。同时，矮婆发现自己的初潮来临了，意味着她从小女孩变成少女。她知道自己要更加独立和坚强。
图片来源《矮婆》：矮婆的奶奶去世
影片的最后，云洁在屋外清洗青春的印迹，脸颊绯红。在那个春日的早晨，云洁意外地发现，妹妹那盆在冬日里几乎被冻僵的花在春光下冒出了新芽，一切仿佛都充满了希望……
图片来源《矮婆》：矮婆蒋云洁
影片上映后，蒋导在豆瓣写下一大段话，让大家获知了一些拍摄背后的故事。
《矮婆》的主要取景地在蒋导的家乡棉花沙。即使在努力加快乡村建设的今天，那里依旧缺乏教育资源。师资力量跟城市悬殊较大，代课老师的工资被拖欠，学校的基础设施跟不上。
图片来源豆瓣：取景地棉花沙
《矮婆》里的那些孩子回到现实中，除了主人公小云洁在社会力量的资助下继续上学，其他人都已经外出务工，包括村里的代课老师。
村里的青壮劳动力为了生计，不得不在孩子和挣钱中二选一。挣钱就陪不了孩子，陪孩子就无法挣钱。城市只需要农民工的劳动力，并没真正解决孩子就近上学的问题，户籍限制让他们受到了歧视和驱赶。
图片来源《矮婆》：矮婆在帮忙干活
《矮婆》的核心是“待不住的城市，回不去的家乡”。
每个人的身体和灵魂，都希望有一个归宿，只是城市的“拒之门外”让外乡人很难有归属感。从“矮婆”的视角看向这个世界，一切如此自然而然地发生，看似波澜不惊，却已然吞没了几代人。
同一片蓝天下，乡村出生的孩子可不止输在起跑线上。多数乡村家庭仍然秉持着“读书无用论”，因为在他们的预想中，很难通过读书来阶层流动改变人生的机遇。与此同时，国内的双一流高校，乡村孩子的比例越来越低。
在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下，因为教育的差别，城市的孩子窥探阳光、拥抱太阳，另一边则困于贫穷，在苦苦坚持中过完卑微且黑暗的一生......
图片来源网络：留守儿童
而这些儿童们的困境，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是诸多问题的叠加，相互影响，但内在的复杂性，公众往往无从得知。
蒋导表示：“很多人对这个群体有很多固有刻板的印象，有的人觉得留守儿童就一定有问题，带着同情的眼光，觉得他们很惨很可怜，或者天然就觉得他们面临的问题就是物质匮乏。其实我更想从精神或者他们爱的视角，去展现他们的家庭教育缺失或者学校教育资源匮乏的问题。我希望在电影里展现留守儿童的角度不是俯视的，尊重他们，给出人与人之间对等的平视视角。”
通过《矮婆》让更多人倾听和关注这群特殊的孩子，让身处乡村的他们同样能够公平地享受教育资源，拥有走出贫穷、改变人生的可能，这或许才是蒋导的初衷。
知乎上有一个问题：曾经的留守儿童长大后是什么状态？
其中有个回答描述了留守儿童的部分性格特征：缺爱、自卑、敏感、要强…… 这些性格特征几乎都是负面的，即便已经长大成人，他们仍会像刺猬一样包裹住自己，生怕受到伤害。
图片来源知乎
关爱留守儿童势在必行，但是如何关爱？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捐款、捐物是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但在越来越多留守儿童因为失去父母关爱出现问题时，精神欠缺与物质匮乏相比，显得更为重要。
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段成荣，2017年在重庆市对31所小学1万多名小学生调查发现，39%的留守儿童最多半年至一年见父母一面，17%的留守儿童一至两年没见过父母，12%的留守儿童长达两年以上没见过父母。
我们或许可以改善学校的硬件设施、改变他们的居住环境，但站在空旷房间里的，依旧是那只孤单的身影，还有那颗尘封、不敢言说的内心。
段成荣教授说：“我们还发现，留守儿童与父母的联系内容更多是问学习成绩、是否听话和安全健康等，「成长烦恼」几乎无处诉说。”
图片来源网络：留守儿童
要想深入留守儿童们的心灵，既存在人力上的力所不及，又存在方法上的捉襟见肘。
目前的方式方法还停留在陪孩子们“过节”上。
逢年过节，各地方纷纷开展关爱活动，有的送去衣物用品，有的搭建免费“亲情聊天室”，有的陪孩子们做游戏、读好书……，但对孩子们来说，“过节”的这点点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得将“过节”常态化。
图片来源网络：关爱留守儿童行动
留守儿童并不是一个抽象的群体，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在他们被标准化的社会教育形塑的同时，同样有着独特的个性和多样的需求。
关爱留守儿童，归根结底还是要城市和乡村共同努力，通过推进民工市民化、引导扶持返乡创业就业等，多措并举，从源头上减少这些孩子的数量。
城市要顺应人口流动的趋势，完善户籍制度、社会保障制度和教育、住房等相关配套措施，让更多的留守儿童进入城市学习和生活。乡村同时也要积极探索地方优势，加快经济发展，不断缩小与城市之间的差距，从而引导和扶持村里人返乡创业。
希望总有一天，“矮婆”、“狗剩”越来越少，所有孩子都可以环绕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地成长。
作者：Vera，精英说作者，思维跳脱，天马行空，热爱写作，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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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中国留守儿童2021数据统计图》
剧情片，《矮婆》
人民日报，《今天，如何关爱留守儿童》
蒋能杰，《院线电影《矮婆》2021年09月07日上映，导演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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