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报告文学《中国姑娘》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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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六月一日,对袁伟民来说,是一个值得永生记忆的美好日子。
这天,国家体委将来自全国各地的一群十八、九岁的姑娘交给他,重新组建成国家女排,并委任他担任主教练。这天夜里,袁伟民失眠了。他是那么兴奋,兴奋得心儿都发颤了。
他默想着:“把自己没有实现的理想寄托在她们身上,让她们去实现我们的理想……”袁伟民和他的同事们,开始了新的不遗余力的努力。
香港的鲜花
喧腾的九龙伊丽莎白体育馆,突然静寂下来了。中国女排与南朝鲜女排的决赛,已经打到最后一局的最后一个球。如果中国姑娘再赢一分,就将以三比二的优势取胜,成为一九七九年亚洲排球锦标赛的冠军!
头一天,中国女排已经以三比一击败日本女排。郎平漂亮的重扣,孙晋芳高超的传球,张蓉芳、陈招娣的顽强拼博,周晓兰出色的拦网,使得成千成万观众眼花缭乱。外国记者评论说,中国女排的崛起,意味着“东洋魔女“称霸亚洲局面的结束。
最后一个球的争夺,是那么激烈!
“砰”一声,郎平的一记重扣,激起了全场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和鼓掌声,像海涛击岸,像山洪爆发,像飞瀑倾泻。观众们蜂拥到场子里,将一束束散发着馨香的鲜花,献给教练、领队和姑娘们。
中国女排的姑娘们为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兴奋得紧紧抱成一团。两年前,她们唱着“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离开日本;今天,她们在香港让欢乐的泪水尽情流淌。鲜花,是观众们送给她们的,她们又将鲜花撒给观众。鲜花撒向哪里,那里就激起一个欢乐的漩涡。
中国姑娘手中的鲜花撒光了,她们高高举起双手,向沸腾的观众致意。
“亚琼,把这一束花送给你爸爸!”领队张一沛走到一位瘦高个的女排姑娘身边,将一束鲜花交给她。
陈亚琼好像刚刚从梦中惊醒,这才想起来,她在香港的父亲今晚特地来看她打球,此刻还在观众台上呢!
她用感激的目光望望领队,接过鲜花,就向观众台上飞奔而去。
她的爸爸和她的小侄子看见她了!他们眼里闪动着泪花,双手向她伸过来,要不是前头有拥挤的观众挡着,他们会向她飞扑过来的。小侄子很自豪地对周围的观众说:“她是我姑姑!”是啊,有这么一位当中国女排主力的姑姑,他多高兴,多自豪啊!
“爸爸,你高兴吧!”亚琼将鲜花送给老人,“这是我们领队送给你的!”
老人高兴地说:“打得好,打得真好!谢谢领队,谢谢大家!”
老人出神地打量着站在跟前的女儿。含着泪花的睛睛看着她,就像隔着一层水,女儿变得模糊起来了。他记得,自己离家时,亚琼才是一个六岁的娇女孩,想不到十七年后,她长得这么高,出落成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国家女排运动员。
“爸爸,今天晚上我回家住,住几天再回北京去!”亚琼说完跟老人摆了摆手,就往场里走去。
大松博文
在中国女排战胜了日本女排之后,应该写一写这位日本人。因为他在中国排球运动的发展过程中,曾经起过特殊的作用。
一九六五年四月十五日,一位中等个儿,健壮如牛的日本中年人来到了中国。他就是当时奥运会冠军日本女子排球队的著名教练大松博文。他应我国总理周恩来的邀请,来担任为期一个月的排球教练工作。
自从日本女排在头年荣获奥运会冠军之后,大松实际上已经不摸球了。当时曾有一位日本记者问过他:“大松先生,你现在想什么?“大松直率地作了如下回答:“我想美美地睡一觉,然后陪着我的妻子好好地吃一顿饭。“
但是,当他接到中国的邀请后,又拿起球来了,一个人到体育馆进行了半个月的自我训练,然后才来到中国。
对中国运动员的训练是在上海市南市体育馆进行的。这是一种马拉松式的大运动量训练。时间是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点,后来又延长到十二点,甚至翌晨一点。且不说他每天要打出几百几千个变化多端的球,光在场上站立的时间就长达十二三个钟头。
大松的训练是很严的,严得人们都骂他“魔鬼大松“。特别是他创造的那种滚翻救球,使中国姑娘们摔得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腿一瘸一拐的,连站都站不稳。有的姑娘练到后来简直是瘫在地上动不了了。但大松还是一边叫,一边将球猛砸过去。一些被他训练过的姑娘,至今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
有一位山东姑娘实在忍受不了了,瞪圆了眼睛,大声骂道:“你这个鬼大松,我跟你拼了!”
大松问翻译这个姑娘说什么。翻译机灵地告诉他:“她说,大松你练吧,我才不怕你呢!”
其实,大松已经从姑娘圆瞪的双眼里听懂了她骂什么了。因为,在日本,那些女排选手也这么瞪着怒眼骂过他。
但是,大松还是被中国姑娘的顽强精神感动了。姑娘们咬牙切齿地忍受着连做梦都想不到的“极限训练”,泪水忍不住流出来了,用手抹去,还在扑救来球,而且脸上还露出笑容,虽然是一种哭笑,但毕竟还在笑!
后来,他又在一篇回忆文章写道:“本来,中国人就有不屈不挠的性格。把这种性格带到了球场上,她们就有了一个绝不动摇的信念:为了国家,一切都要忍耐克服。”
年轻一代的中国女排运动员,与大松并不相识。但她们常常听指导和老一代的女排运动员谈起他。的确,他是值得我们记恋的。
中国的“铁榔头”
世界上还有什么幸福能超过人民对自己的信任呢?
四十七次列车离开北京,冲进茫茫夜海,风驰电掣般向南,向南……
在卧铺车厢里,一位高挑个儿的姑娘,凭窗眺望。她颀长、结实、健美。微微卷曲的黑发拢在脑后,分扎成两绺,轻巧地垂挂着。深红色的运动衫领子,悄悄露在深蓝色的外套上,仿佛是一枝“出墙”的红杏。虽然我们看见的是她的背影,但可以感觉到,在这位姑娘的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蓬勃的朝气。
郎平啊,你是在欣赏祖国大地的夜景呢,还是在沉思默想?也许是那瞬息即逝的灯火,把你带回到昨晚为全国十名最佳运动员授奖而举行的健美晚会上去了吧?
对这位刚满二十岁的北京姑娘来说,那确实是永生难忘的。当她接受鲜艳的花束和银色的奖杯时,座无虚席的首都体育馆里,爆发出海涛般的掌声。何止是到会的一万八千人在鼓掌呢,她仿佛还听到投她票的十几万球迷的掌声和没有投票机会的千千万万普通观众的掌声。她手捧鲜花和奖杯,激动得含泪欢笑了。
回到家里,已经夜深了。但郎平的爸爸、妈妈还围着银光闪闪的奖杯看呀看,总也看不够。郎平的爸爸,是个球迷。而她的妈妈,却一点也不懂体育。当初,女儿要去打球,妈妈投的是反对票。她看到女儿身体瘦弱,不放心让她去。而爸爸呢,却苦口婆心地说服她。女儿到了球队之后,只要在北京打的球赛,他总要去看。在外地打的比赛,如果他出差路过,那也非看不可。
自从郎平到国家队打球以后,几乎没有机会跟妈妈、爸爸在一起过个团圆年。如今,离春节只有几天时间了,而且她又患着感冒,妈妈是多么希望女儿留在身边多住几天啊!但是女儿的心早已飞了。中国女排不在北京,前几天已经去湖南郴州冬训了。她决定明天就南行,去追赶自己的队伍。温暖的战斗的集体,像一块强大的磁石,深深地吸引着她。
两年前是袁伟民决定起用这位不满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参加第八届亚运会的,而且让她顶替著名的主攻手杨希,打四号位。在泰国曼谷,郎平像一颗奇异的新星,在排球坛上升腾而起,为中国队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她被称为“中国女排的新兵器”。
赛后她又把目光瞄向世界几个强队的主攻手,发奋追赶。不到一年工夫,她的发奋努力就结出了成功之果。
一九七九年末,在香港举行第二届亚洲女子排球锦标赛时,她为中国队荣获冠军立下了战功,被人们誉为中国的“铁榔头”。中央电视台播放比赛实况录像时,荧屏内外是一片“郎平!郎平!”的呼喊声;她的进攻力量,得到了世界排球界人士的高度评价。人们把她称为堪与美国身高一米九六的海曼和古巴的玻玛列斯媲美的世界三大主攻手之一。
列车急速南行,南行。郎平恨不得列车飞驰得快些再快些。经过三十来个钟头漫长的旅途生活,她终于在郴州与自己的队伍相聚了。她是那么高兴,才离别几天,宛若几年。
新春佳节来临了。宿舍的走廊上挂起了四盏古色古香的大灯笼,住屋外面的墙头的窗户上悬挂着缀满“梅花”的树枝。女排的姑娘们也休息了一天,开联欢会,放鞭炮,吃花生,嗑瓜子……
大年初二,她们应衡阳市人民的邀请,去打表演比赛。打完比赛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但领队和指导却不让姑娘们走,说是要补一补课。
这就是袁伟民的“整”。所谓“整”,就是有意制造困难,用各种意想不到的手段,来磨练姑娘们。
说也奇怪,郎平很喜欢指导的这种“整”。虽然有时“整”哭了,觉得苦得受不了,但下来后又感激指导,因为她明白自己在队里挑大梁的地位。世界上的几个强队,谁不研究她?他们把她的技术动作拍成电影,录了像,正在作为“强敌”,研究攻克的对策。要想使铁榔头继续敲响,就得不断锤炼。而教练的每一次“整”,不都是对自己的一次锤炼吗?
千锤百炼吧,中国的“铁榔头”!有朝一日,当祖国人民需要你“一锤定音”时,切盼你能够敲得重重的、响响的,敲出我们的国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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