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妻子，这名记者调查10个月找到了妻子死亡的真相
来源：cjr.org
作者：ElizabethHewitt
编译：Lucy（实习生）
编辑：罗布君
图片：网络
编者按：
2016年，34岁的劳拉·莱维斯(Laura Levis)突发哮喘，在离医院一墙之隔的地方倒下，随后抢救无效死亡。她的悲剧故事在网上疯传。劳拉的丈夫彼得•德马科(Peter DeMarco)满怀悲痛，写信感谢了在妻子生命最后时刻照顾她的医护人员。这封信刊登在《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上，引起了全国的关注。
但后来，德马科得知，他妻子的死并不纯粹是一场意外。实际上，2016年9月16日早晨，劳拉发病后立即赶往了附近的医院，却发现急诊室的门被锁上了。随后，莱维斯拨打911求救，说明了自己的位置，告诉对方自己的病情正越来越严重。尽管如此，急救人员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抢救。劳拉最终于6天后去世。
起初，德马科想要通过法律途径来为妻子的死讨个说法，但他发现美国马萨诸塞州的法律限制了诉讼的范围。于是，这位在《波士顿环球报》（Boston Globe）工作多年，曾经参与“天主教会性侵丑闻”和“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报道的记者，经过10个月的调查，为妻子的死写了一篇报道，揭露医疗急救系统的弊端。
11月，彼得·德马科(Peter DeMarco)与医院官员就德马科妻子劳拉·莱维斯(Laura Levis)的死亡举行了会谈。照片:《波士顿环球报》（Boston Globe）
他收集了事件相关记录、监控录像和911录音，重现了那天早上他的妻子寻求医疗救助的情景，并带着卷尺到该医院测量了从门到妻子倒下的地方的距离。这篇名为《失去劳拉》(lost Laura)的报道于今年11月初刊登在《波士顿环球报》上。
哥伦布亚新闻评论（CJR）采访了德马科，他讲述了自己如何通过调查来揭露导致妻子死亡的体制性问题。传媒研究（xjbcmyj）对部分采访内容进行了编译。
你是在什么时候想到要做这样一个报道的？
去年冬天，我清楚地意识到没有任何有效的法律途径能对这家医院提起诉讼。我无法接受妻子死得毫无意义，那样我的生活将无法继续下去。我并不想获得几百万美元的补偿费。就像我在报道中说的那样，虽然我的努力换不回她的生命，但也许能让医院承担责任，甚至让其他医院改善他们的急救系统，纠正他们可能犯的错误，这样悲剧就不会发生在他人身上。
对我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新闻报道。尽管日复一日地调查妻子的死亡，了解清楚每一个错综复杂的细节，不断地深入挖掘真相，让我痛苦不堪，但我知道我必须这样做。
今年2月的第一周，我开始着手写这篇报道，前后花了10个月时间才完成。
为什么不去找别的记者，而要自己亲自写？
作为她的丈夫，必须由我来写。这篇报道不仅仅是要揭露我妻子死亡的真相，也是想表达我们之间的爱，我的丧妻之痛，以及我是如何一点的走出这巨大悲伤的。我也不想让别人写，没有人能和我一样感同身受。
并且，其他记者在采访时会受到隐私法的制约，而我作为她的丈夫，比任何人都能接触到更多的文件、录音、录像、姓名等等。
彼得·德马科与妻子劳拉·莱维斯。
当你决定写这篇报道时，你手头有什么信息?你是如何将这些信息发展成最终的报道的?
我有一份来自公共卫生部的报告，当地警察提供的几页报告，律师拿到的劳拉的医疗记录。但我要收集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些。我需要拿到劳拉当天拨打911电话的录音，警察、消防人员和医院急诊室之间的通话记录。
通常情况下，其他记者会从劳拉与911的通话录音入手报道。但作为她的丈夫，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听妻子病危之时的求救电话。所以最初，我跳过了这一步骤，但这样我的报道就漏洞百出，没有完整的逻辑。
4月末，在两位治疗师的帮助下，我看了劳拉的通话记录，这改变了整个故事。
在911急救电话中，她清楚地描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病情有多危机，说明了她需要哪些救助。
在我看来，劳拉的通话记录反映了整个医疗急救系统和应急反馈系统的崩溃。
这篇报道里有很多劳拉在医院外的经历和非常私人的细节，还包括监控拍摄的画面。你为什么选择把这些细节公之于众？
我知道分享这些非常敏感的细节会让人感到难受，但正是这些细节，能给医院敲警钟，让警察局提醒911给哮喘患者更多的时间。这些细节的曝光，也许能挽救更多的生命，或许是10个，或许是100个。
监控录像中的一系列画面显示，劳拉·莱维斯走近萨默维尔医院(Somerville Hospital)的大门，发现门被锁上了。
你隐去了一些关键细节，包括接线员的姓名，转用“护士X”和“911接线员”替代。为什么不查明他们的真实身份呢？
为了得到这些人的名字，我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我陷入了两难：作为一名记者，我已经准备好去敲“护士X”的家门，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作为死者的丈夫，我无法做任何违背自然情感的事情。
我的编辑们觉得，如果没有与“护士X”访谈过，没有给她辩护的机会，就不能公开她的真实姓名。但我认为，她接受我采访的可能性很小。所以，问题在于：如果我在报道中写她拒绝我的采访，并且公布她的真实姓名，这对她而言公平吗？
把她的名字公布出来可能会毁掉她的生活。我确实意识到了这一点，这种逻辑也适用于其他有过错的当事人。
这个报道绝不是为了报复，不需要针对某一个人。相反，正因为我们没有指名道姓，报道的重点才变成了我认为更重要的事情:整个急救系统的缺陷导致了劳拉的死亡。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告诉读者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生，而不是指责某个人。
报道这件事是否给你带来了一些启发，记者要如何处理这种让自己身心俱疲的报道？
当一个人遭受了巨大的创伤，首先你要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待。当你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可以不做一个“公正的记者”，告诉他们，“我为你的遭遇感到遗憾”，“我能做些什么吗？你想要一个拥抱吗？”我不认为这些行为会影响你的公正，或者变得不道德。但从那以后，你需要重新成为一名记者。
到目前为止，你已经发表了两篇关于妻子的死的报道，并且被广泛阅读。作为记者，同时也是死者的丈夫，你的工作是如何影响你的亡妻之痛的？
很多人，尤其是我的父母，问我报道这件事真的能缓解我的悲痛吗。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有一件事是如此重要，那就是能够摆脱神秘，能够告诉人们真正发生了什么。最初，我选择将这件事情的真相保密，是因为我的律师说“不要告诉任何人”。
后来，我下定决心要写这个故事，我也必须成为唯一一个能写这个报道的人。所以，我不能让其他记者抢先报道这件事。这也是我最初选择保密的原因。
传媒研究
作为读者，你是否赞成这名记者的做法，这种做法是否有“公器私用”的嫌疑？如果你是记者，你会参与关于自己亲属的报道吗？欢迎在留言中告诉我们。
你能为我摘一颗星星吗？
近期好文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