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战美国启动双线作战策略 | 不对称的战争

继中兴之后，一家芯片制造的高科技企业，再次成为美中贸易战的重大牺牲者。

周一，美国商务部宣布将福建晋华列入出口管制技术的“实体管制清单”，对晋华集成电路公司实施禁售令，禁止美国企业向后者出售软件、技术和产品。这意味着晋华投资370亿元的未来，突然变得暗淡起来。

国人非常熟悉的中兴禁售事件，再次上演。

图1 美国商务部对晋华的禁令

美国商务部当时的禁售，对于中兴是窒息性的：中兴的业务立刻陷入全面瘫痪的状态。后来在中国政府的反复斡旋下，禁令最后被解除，但却被课以巨额罚款，连同托管金达到14亿美元。

存储器是半导体的前哨之战

存储器是半导体行业最激烈厮杀的一个桥头堡领域，充满了“英雄断头英雄起”的传奇故事。当年英特尔正是冒险舍弃存储器领域，毅然投入通用处理器，才造就后来的一代芯片之王。

在半导体行业的发展历史上，存储器一直是国家级半导体产业崛起的标志。在上个世纪80年代，日本的4M存储器，全面超越美国，从而成功将美国半导体赶下霸王座。在巅峰时刻，日本电气、东芝和日立三家的存储器市场份额超过90%。

而以极致的情报战和人才网罗战的韩国三星，依靠最早推出的256M存储器，和“双向型数据通选方案”在美国成为标准的机会，全面超越日本，成为全新霸主。

目前在这个领域，前四名的市场把控在韩国三星、韩国SK海力士、美国美光、日本东芝（现在已经被美国贝恩资本集团收购）。目前在DRAM存储芯片领域，头三家占据了90%的市场份额，其中美光份额为23%。正是这个美光，是这次福建晋华被禁的一个重要推手。

图2 9月刚投产的晋华

福建晋华，则承载着中国DRAM(随机存取存储芯片)大举发展的梦想，这不仅仅是福建省，也是我国“十三五”集成电路重大产能布局规划中的企业。中国是全球最大的DRAM芯片进口国，一直成为中国芯片之梗。在晶圆加工有着深厚积累，但屡屡落后在台积电之后的台联电，与福建晋华达成技术合作，实施定向突破。

同样肩负重任的是合肥长鑫。

放冷箭、点射、斩首行动

晋华之前，还有更多高科技企业，纷纷中枪。

10月中旬，美国能源部发布禁令称，将严格限制民用核技术输出中国，此限制措施立即生效。虽然美国没有“全面禁止对华核出口”，但是美国将严格审查对华出口的核产品。此次禁令主要集中在技术、设备和材料三方面，尤其是设备，如CAP1400、华龙一号等国产三代核电技术的设备，基本上是直接断供。而作为全球最大的核电建造商，中国广核集团受到了“格外关照”，限制最多。 这次禁令中，第一次提到了软件源代码的管控。这开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先例。这将使得今后任何事关源代码的产品，都成为禁忌。

再早一点的是在8月1日，美国商务部一口气列出来44家实体清单。大部分都是研究院所。

谁在实施精准的狙击行动？

谁在放冷箭、打黑枪？

背后黑手！美国商务部的产业安全局（BIS）正是这样的狙击手。BIS的核心任务是管理和实施两用物资的出口管制，同时负责美国工业和安全的责任。这是一个全能打的机构，人才济济，跨行业跨学科，对美国之外其他国家的工业能力，也有着非常清晰的认识。而美国每年的工业基础调研，正是由这个部门负责，对美国工业基础和国防供应链的安全，提供着准确的数据和情报支撑。正是BIS，将中国众多的实体机构，包括高层管理人员，都列入监控对象之中。

这是一支属于美国政府文职编制的“特种兵部队”。

图3 记住这只鹰：美国产业安全局

而且在可预期的未来，这个BIS会持续抛出这种炸弹。多年的积累，BIS手里有很多这样的牌。

贸易战背后是不对称的情报战，这是暗痛。

美国贸易战的第二条战线

除了庞大体量的商品征税之外，对高精尖的中国企业实施精准狙击，已经成为美国的诺曼底第二战场。

美国正在从两条战线上，对中国进行打压。一方面，从500亿美元逐渐加码到2500亿美元，对中国出口商品进行征税。这是一场明线的贸易战。贸易战，打的是普通商品的交互；另一方面，美国采用了“不对称战”的方式，依靠情报，打的是狙击战。

这是美国双线作战的策略。

今年4月，在列举了中兴违规的大量材料之后，美国商务部宣布对中兴实施第二次禁售。那个时候，很多人还在指责中兴的不专业、不合规。中兴的确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然而现在看起来，有无这些违规材料并不重要。看看这次，晋华遭到禁售的理由很简单，“涉及违反美国国家安全利益的行为”。比制裁中兴要简单的多。重要的是一直有美国鹰眼在盯着中国的高科技企业。这鹰眼，就是美国商务部的产业安全局。

本来，福建晋华与美国美光正在进行诉讼之战。美光在美国加州起诉晋华，而晋华在国内还以颜色，今年7月美光存储产品在中国市场遭福建法院下令禁售。市场行为，各有胜负。

然而此时，美国政府突然单方面增加全新兵种，暗箭射击，令处于明枪实战的晋华大为被动。这个禁令，看上去是美光和晋华相互讼战，导致美方作出的激烈反应。但美国商务部产业安全局以其多年的管制经验和对中国产业的精准评估，其专业性的表现，远远超出了市场竞争的力度。

福建晋华的中枪，意味着美国在贸易战之外，越来越注重“斩首行动”的恫吓和围剿。而肩负中国DRAM 突破自主可控的两大阵营，福建晋华和合肥长鑫，背后都有前美光的技术人员的身影。这使得美国的狙击手动作变得非常容易。

在被罚款的同时，中兴还不得不接受美国官员进驻中兴，随时审查。这些入驻的美国官员，正是来自美国商务部产业安全局BIS。

第二战线，正在成为一种新的策略。

双掐双败

在禁售之后，福建晋华后面将面临着一系列的罚款、知识模块的官司。而全球的半导体装备制造商之一的美国应用材料公司AM、美国LAM清洁公司，包括电子设计自动化软件EDA的美国软件商，如果都对晋华断供，将使得国内发展DRAM存储技术，面临极大的挑战。

当时中国政府花了大气力去斡旋“拯救中兴”，这次很难再次为晋华伸出援手了。而且即使出手晋华，后面还有合肥长鑫，还有一系列的清单。这些清单，都捏在产业安全局的手中。

然而，对于美国的美光公司，得罪了中国市场，这个局面也会很难堪。成立于2006年的美光半导体西安公司，主要从事集成电路封装测试和内存模块生产，其测试产能已占美光全球产能的90%以上。美光财报显示，中国地区贡献了50%左右的营收。这是美光最为忌惮的地方。

如果此次商务部的禁令，跟美光有直接关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种种事实表明，美光前几天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并提前动手了。

就在几天前，美光宣布在大陆封测厂裁员。

更巧的是，就在26日，美光在台湾的DRAM后段封装与测试厂隆重开幕，同步加大在中国台湾的投资。

三天后，美国商务部开始对晋华下毒手。禁运时间选的非常准，晋华目前刚刚好完成建厂，正在进行小批量试产、大产能尚未有效开展的时候，被精准封杀。

美光这样的算盘，固然打得精巧、时间算的精准，但终究用户还是在中国市场上。它后面能否成功保住这个市场，还要取决于另外头部两家韩国存储器的动作策略。借助中国巨大的用户杠杆，促使美光进行谈判，推动美国商务部的和解，或是当下一条可行之路。

小记：美国在发起双线作战

准确的情报和精准的计算，要成为当下美中交手的常态了。

除了贸易战，美国正在打一场“质量型”的不对称战争。它采用了情报战支撑的斩首行动。这是在数量惊人的商品进行征税贸易战之外的第二条战线。

未经宣战，美国已经在事实上，形成了对中国科技发展的战略遏制期。当下我们很容易把商品征税、企业制裁都一起混同到贸易战之中，其实这是不同的两线战场，战术策略差异很大。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正是中国需要面对美国，急需全新应付的局面。美中贸易战的本质，只是科技遏制战略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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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林雪萍：南山工业书院发起人，北京联讯动力咨询公司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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