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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科幻小说 - 2046(下)

2016-05-28 楚歌 奴隶社会

题图:《万有引力》Gravity 电影剧照。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778篇文章,来自公众号“忆乡坊文学城”。欢迎转发分享,未经作者授权不欢迎其他公众号转载。

从下周起,我们开始连载楚歌的长篇小说《狂流》。楚歌毕业于北京大学,留学美国,获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计算机硕士,是原创文学教育微信平台“忆乡坊文学城”创始人之一。楚歌作品丰富,对于各种题材都有很好的把握,比如青春题材的小说《摩羯座的爱情》,科幻题材的《2046》以及现实题材的《凤凰花又开》。她的散文,小说,诗歌都曾获北美汉新文学奖。期待她给大家带来一场文字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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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同事何塞共同执行这项任务。他是墨西哥裔,黑头发,黑眼睛,高鼻梁。我们乘坐的是希望号太空飞船。一切顺利到达空间站。

我们开始着手修复系统。我花了一周的时间找出了系统的问题所在。我们的系统里装有三种不同的宇宙定时信号发生器:射频信号发生器、扫描信号发生器和脉冲信号发生器。三种不同的发生器每隔一小时轮流向浩瀚的宇宙发出信息,然后监视,收集哪怕是极其微弱的反馈,以期收到遥远星球智慧生物的回应。遗憾的是迄今为止还从未收到过一丁点的信息。这次问题出在那个射频信号发生器上。它发出的信息不知道为什么影响了我们的计算机系统,频率干扰了主机向地球发出的信息。以致计算机系统无法和地球地面站正常沟通,视频无法正常进行。这个问题非常微妙,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找出来。问题找到了,剩下来的就简单,需要做的就是换一个射频信号发生器。第二天我和何塞就把射频信号发生器换好了,空间站又可以和地面站正常视频交流了,地面站大厅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我和何塞坐希望号太空飞船返航。
飞船启动正常。

大约飞行了半个小时后,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冲击,我觉得整个身体都贴到了飞船墙壁上!速度之快,令我眩晕。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我看到了何塞。他躺在地面上。我摸了一下,还好,有心跳,我马上把他扶起,过了一阵,他也醒了过来。

计算机和通信系统上显示雪花屏。我们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信息,我们和地球失联了。
飞船还在飞行,它是自动飞行系统操纵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飞船着陆。我们已经飞了20个小时了。我担心我们是在逆着地球的方向飞,我们离地球越来越远了。”何塞说。

可是我们在哪呢?我看着飞船外的茫茫宇宙。我从小喜欢天文,这一次到了不知名的外太空,心里有的只是恐惧。很多的时候,我们说自己喜欢什么不过是叶公好龙。
我们还在太阳系吗?周围有什么行星吗?我们发射了一些光波,根据光波返回的时间,我们探测到前面2个小时左右的地方有坚硬岩石。
我们决定不管那么多,先把飞船着陆下来再说。

过了两个小时,我们冲进了那颗不知名的星球的大气层,它的大气层很稀薄,球体表面非常亮。我们找到了一大片平地,把飞船停了下来。

何塞守在飞船里以防万一。我带着氧气罩在外面拍了照片,采集了各种数据。我们把数据输入到超级计算机里。数据显示99%可能我们位于离地球27亿公里的海王星的一颗卫星上,应该是第一颗卫星海卫一。这颗卫星密度大,三分之二是岩石,三分之一是冰。我们是停在海卫一南半球的平原上。海王星本身是冰巨行星,表面是冷冻气体冰,根本难以着陆。

“看来我们是遭遇了非常罕见的宇宙风。我们从空间站到这大致是22个小时。宇宙风是超大质量的黑洞吹出的风。那么这股风是以大约12%的光速移动,即每小时12800万公里,这相当于一个27级的飓风。”何塞说。何塞是剑桥毕业的天体物理学家。是个天才。
“照我们飞船的速度,回到地球要多久?”我问何塞。
“5年。”
“飞船上的供给最多能撑多久?”
“2个月。”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想起了玲珑,那么,我很快就要和玲珑在另一个世界相见了吗?然后我又想起了瑞琪,那么,我要和可爱的姑娘永别了吗?然后,我又想起我最喜欢吃的香草冰激淋,以后还能吃到吗?不可思议,这样的时候我居然还能想着吃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问何塞,也是问自己。
“虫洞!”我和何塞同时说出了这个词。
“是的,除非我们能找到虫洞。”何塞说。
“对,我大学时候做过一个模拟星际旅行的项目就用到虫洞。” 虫洞是宇宙中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的狭窄通道。是星球之间旅行的捷径。
“但是,如何能找到一条虫洞呢?”何塞脸色严峻。
“我记得土星附近在10年前曾经出现过一个神秘的虫洞。不知道那个虫洞还在吗?”我问。
“如果在,10年过去了,位置也移动了。再说我们从这里飞到土星就要2年。”何塞说。
“虫洞连接黑洞和白洞。我们是宇宙风吹过来的,宇宙风源自黑洞,那么我们周围也许能找到黑洞。找到黑洞,也许能找到虫洞。”我说。
“黑洞是一种天体,它的引力场强大得就连光也不能逃脱出来。怎么去找呢?”何塞一边说一边在思索着。
我想起了太空船里那个有一些问题的射频信号发生器,“也许我们可以用射频信号发生器发射信号,如果周围有黑洞,信号会被吞噬,我们可以根据信号消失的时间,和信号穿行的速度计算黑洞的大致距离。”
“这个主意不错。”何塞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们用这个办法测出海卫一东北大约5千公里的地方有一个黑洞。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确定黑洞下面连接着虫洞呢?因为有些黑洞是没有出口的。

“理论上也不难,纯粹的黑洞是相对比较滞重的,而且引力极大,靠近它的东西马上就会被吞噬。而有出口的黑洞,也就是虫洞,旋转速度极快,就像海上的漩涡,稍纵即逝。而且,有虫洞的黑洞如果没有负能量物质做引打开洞门,根本进不去。” 何塞说。

我们把飞船开到黑洞附近。我们的太空船里有一个小小的太空舱。何塞决定坐这个太空舱去黑洞更靠近的地方做一些测量,采集一些数据。我们把太空舱用超柔可收缩纳米钛合金索系在飞船上。

“万一,万一,我靠得太近,你就马上开飞船,这样我就不会被黑洞吞噬。我会非常小心的。”何塞说。
我握着何塞的手,“没有万一,我不会让你走的。”
他点了点头。
何塞顺利返回,飞船回到海卫一后,我们开始对数据进行分析,何塞脸色露出了笑,“不错。是一个虫洞!”
但是到哪里找负能量物质?
我们陷入了僵局。

时间在流逝,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心里的绝望一天比一天多,“可爱的姑娘啊,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那天我们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我跑到飞船外,我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不远的地方从地面上喷出了高达几千米的喷泉。而且,我感觉到一种压迫,头有点晕,我马上回到飞船。

何塞听了我的描述,心里一动,马上拿出质量仪,穿好厚厚的宇航服出去了。他坐上我们的太空舱往喷泉的方向开去–我们的太空舱是多功能可变换的,在陆地上就变成一辆车。

他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太神奇了,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喷泉里有高达80%的负能量物质。我得想想是怎么回事。”

他开始在超级计算机里搜索。
“海卫一地底下居然有一层液态水!这喷泉的水就是来自地下5千公里的地层。而且,十有八九这是间歇泉,会定时喷发,因为地下热量过大。但是,为什么会是负能量物质?这太神奇了。”他惊呼。
“海卫一的公转方向与海王星的自转方向相反,而且其倾角非常大,逆行的卫星不可能与其行星同时在太阳星云中产生,因此海卫一是后来被海王星捕获的。”我说。
“太对了!你提醒了我。”何塞拍手,他继续搜寻,“是的,海卫一是被海王星捕获的柯伊伯带天体。柯伊伯带天体是太阳系的尽头所在。它的起源是太阳原行星盘上的碎片。原行星盘主要成分是氫分子的分子云。当分子云大小达到临界质量或是密度,就会因为自身重量塌陷而产生负能量。”

“也有一种可能是在宇宙迁徙的漫长过程中熵变,产生了负能量。要知道太阳系尽头原来是空无一物,就是零能量。”我一边在计算机上搜索,一边说。
“对,也有这种可能。不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找到负能量物质了!”何塞说。
“可是,怎么才能把这些负能量移到5千公里之外的虫洞?”
“你忘了海王星有太阳系最强烈的风,测量到的风速高达每小时2100公里。”何塞笑了。
“你真的是天才。”我拍着他的肩膀,我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现在就是要确定这个喷泉是不是定时喷出。然后,只能等待海王星的风起了。”
我和何塞同时开始计算在虫洞旅行的时间和路径。
“虫洞也是不停变换的,我们现在计算出大致时间,到时候要微调。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等待了。”何塞说。
“中国有句古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点头。

谢天谢地,温泉在一周后差不多的时候又喷发了。我和何塞早做好了准备,喷泉一开始,我们就开始计算喷泉被风吹动的方向,如果是往虫洞方向,我们就可以飞过去。很遗憾,这一次不是,看来我们又得等一周了。好在喷泉喷的时间很长,有一个多小时,应该产生了很多的负能量。

等待是漫长的。然而我们别无选择。

我打开了我的Papaya,看瑞琪拍摄的电影。
“这是你的女朋友?”何塞问。
“是…嗯,应该说还不是。”我在想,玲珑是我的女朋女,可是这个电影里的人是瑞琪,她算不算我的女朋友?
“到底怎么回事?”何塞问。
我把玲珑和瑞琪的故事跟他细细说来。

“太遗憾了。这21年里,你一直以为玲珑是活着的吗?”
“我总觉得我们还能再见面,我一直这么以为。我想和她再一次牵手,哪怕只有一天。”我看着三维电影里的她。
“你知道虫洞里的时间空间扭曲,如果精确计算,我们可以回到过去或者未来的任何一点吧。”何塞看着我。
“当然知道。”我看着他,从想到虫洞那天起,我就想到过这个。但是,我怎么好意思主动提出。如果飞船上只有我一个人,我一定会冒这个险,我一定要回到2050年,找到玲珑。
他不再说话。

我们一直在等待,一个月过去了,终于有一次喷发的时候风向接近虫洞方向,我们马上开出飞船,我们等候在虫洞旁边,等待洞口张开,但是,风向突然转向,洞口一直是小浪花,我们失望而归。

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终于又有了一次机会,风把喷泉里的负物质源源不断吹到虫洞口,我们看着虫洞神秘的口慢慢张开,从小漩涡到大漩涡,慢慢张开,里面白色的光芒四射,眼看就要大到飞船的机身大了,我们的飞船就要往里面冲了,漩涡又突然开始变小,马上又变成小浪花,大概是风力减小。我们两个心情沉重。

只剩下最后两周时间了,如果这两周内没有合适的风向和风力把喷泉里的负物质吹到虫洞口,我们将弹尽粮绝,葬生在这个星球。我们主要缺乏的是氧气的供给。
一周后的那次喷泉,风向没有朝着虫洞的方向。
我们还剩最后一次机会。
我们开始写遗书。
我先写了一封给我的父母,我在信最后说,“不必牵挂我,也许有一天,我们在某个时空,又会再一次相见。”
我给瑞琪也写了一封信,我在信最后说,“瑞琪,我始终没有勇气承认,但是在这一刻,我知道,我也是爱你的,正如我也爱着玲珑,你相信一个人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吗?”
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收到我放在Papaya的这封信。

何塞有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我答应儿子去参加他的高中毕业典礼。我答应女儿去她的芭蕾汇演。”何塞脸色沉重,“我总是失信,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还有我的太太,我总挑她的刺,觉得她这也做得不好,那也做得不好,我只希望我有机会再一次拥抱她。”
“让我们祈祷奇迹吧。”我说。

喷泉的前一天,我一个人走在海卫一的大地上做地表测量,我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像是一种奇怪的语言,我顺着那个声音,看到一排排黑色的东西在不远处的山脊移动,那是什么,是做梦吗,我揉了揉眼睛,那排黑色的东西马上又消失了。是我看走眼了吗?

我回到飞船,想让何塞也去看看,何塞显然没有心思,“明天的这个时候也许我们都不存在了。”
“是啊,就算发现外星人对我们也毫无意义了。”我也意兴阑珊。
起风了。那天夜里风很大。
喷泉如期喷出。
风向朝着虫洞的方向。

我们飞向虫洞,漩涡在一点点长大,长,长,长,长到直径足够飞船进入!我们的飞船毫不迟疑地全速进入!要知道虫洞打开的时间非常短。
我们进入了虫洞!!
我和何塞相拥喜极而泣!

然后,我看到了我毕生无法忘怀的景象。我周围缀满了一片片亮片般的通道,亮片之外是一圈一圈橙红色的光圈,而光圈之外是云层般乳黄色的柔云,似乎就要渗进光圈,但是却似动非动,似静非静。这三层不同物质,不同颜色的东西却非常和谐的揉和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神奇的虫洞。

“我们在虫洞里时间很快,我再问一次,你愿意去看玲珑吗?即便这意味着你可能被滞留在那个时代–我不能保证能把你捞回。你好像也喜欢瑞琪?”何塞开口了。
“是的,我愿意。”我回答的时候心里有一丝痛,如果,我真的被滞留在那个时代,那么,我就见不到瑞琪了吗?
“我已经想好了,我会把飞船停在虫洞等你,你一个人坐太空舱去2050年的巴西,你有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我在虫洞的10分种,我不能等太久,因为我们的氧气供给不够。10分钟以后,我就得走了,那么你就滞留在2050了。而且,再说一遍,我不能保证能把太空舱抓回。”
“你愿意吗?”何塞又问了我一次。
“我愿意。”我回答。

“好吧。我还要请你帮我一个忙。”何塞说。
“请说。”
“我的爷爷奶奶是来自危地马拉的非法移民,他们在美国生下了我的父亲。我父亲14岁那天放学回家发现父亲母亲都不见了。原来他们被移民局发现遣返回国了。我父亲一个人在美国长大,这之间的艰辛,父亲很少提起。我知道他很不容易。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奶奶。我想拜托你去2050年的危地马拉,找到他们,帮我给他们录像,照一些相片带回来。我好想见见他们。”何塞说着,眼睛有些潮湿。
“没有问题,只要我能回到虫洞。”我握着他的手。
“保重。”他握着我的手。

我们再次计算,调整路径,飞船到达了2050年6月1号那一点。

何塞停下飞船,超柔可收缩纳米钛合金索的一头是飞船,另外一头是一个像八爪鱼一样的端口,端口的几条金索紧紧吸着我在的太空舱,何塞操纵航行系统把太空舱推出去,我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然后我看到了周围巨大的白莲花状的星云,花瓣一瓣瓣张开,颜色越来越炙热,热得发白,灿然若水晶一般,慢慢的,变成了一丝一缕烟灰般的白,钛合金索越放越长,到了白洞洞口,端口一松,太空舱顶部脱离,太空舱冲出了白洞,那个蓝色的星球近在咫尺。我回到了地球上空!

太空舱在接近地球上空20千米的平流层自动转换,就像一个变形金刚一样,它把收缩的轮子升出来,咔嚓嚓,它从圆球变成一辆小型飞机。我在飞机里俯视里约热内卢,雄伟的伊瓜苏瀑布和高高的基督山。有一刻,我怀疑我是不是要降落在旧金山了,都是有山有海的海滨城市,都是蔚蓝色和翠绿色交织在一起的美丽城市。

飞机降停在里约热内卢郊区的一家农场。然后,咔嚓嚓,机翼收起,又迅速转变成一辆汽车。

我开着车子从甘蔗田跑出来的时候,看到后面一群孩子跟着车跑,他们原来是在踢足球,显然被我这辆奇异的车子惊到了,都追了过来。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可爱的小苹果一样的脸蛋,我看到有一个孩子的衣服上印着2050。 “Hello, 2050!”我露出一丝微笑,我的脚下一加速,孩子们被远远地甩在了车后。

里约热内卢近在眼前。
我在很远处就看到了基督山,那是里约热内卢最有名的坐标。高达30米,位于科科瓦多山顶。进入市区,车子开不动了,街上好多人穿着盛装,车子旁边过来一个带着海盗面具的人,我用蹩脚的葡萄牙语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圣灵节游行啊,你不知道吗?”他注意地看了一眼我的车。还好,我事先就把宇航服换下来了。
Papaya给我指示一条不堵的路,我很快找到了联合国卫生组织在巴西的总部。

“你要找玲珑?”门口一个黑眼睛的巴西姑娘用不太熟练的英语问我。
“是的。”我的心在砰砰做跳,我就要见到玲珑了吗?
“很不巧,她去巴伊亚州的首府萨尔瓦多了。那里是30年前Zika病毒的高发区,很多病人。”巴西姑娘说。
“噢。”我失望极了,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刻也不想耽搁,“那我去那找她。”
“从这到萨尔瓦多坐飞机就要近2个小时,你可能买不到今天的机票,她后天就回来了,不如等等?”姑娘好心建议。
“噢,我有办法,你只需告诉我她的地址。”我笑了。
“好吧,你是她的什么人?”她问我。
我刚想说男朋友,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40多岁的人了,“我是她的一个亲戚。”我找了个借口。
车子开出里约热内卢不久,我找到一块空地,咔嚓嚓,车子又转变成一辆小型飞机。我向着巴西东北部的萨尔瓦多飞去。

一个小时后,我到达萨尔瓦多市郊玲珑所在的医院。我下了车,我觉得我的心马上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我一步一步走进去,一步一惊心,然后,我就看到了她,那个我思念了21年的姑娘。

她坐在那,低着头看着监视病人的机器,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她美丽的脸上多了一层圣洁的光芒。我一直站在那,仔细地看着她,眼睛有一些湿润,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抬起了头,看见了我,她的目光非常柔和,“你好,你找谁?”

我的心一沉,她不认识我了吗?
“我叫方毅书。”我低声说。
“方毅书,我记得这个名字,你是我在斯坦福的同学。”她说,“可是,你的样子…”
还好,她没有把我从她的记忆中完全删去。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我一时不知从和说起,一个来自未来的人,一个她曾经爱过的人。
“好,你等我把这些事忙完。”她低下头,继续她的工作。

我们坐在萨尔瓦多旧城区的一家餐馆里。一路开过来,若不是周围好多小辫子的黑人面孔,我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欧洲,很多欧洲风格的建筑和教堂。

“告诉我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图像识别系统都没有认出你。”她笑着说。
“因为我来自2070年。我42岁了。”我直白地说。玲珑吃惊地看着我,好像看着一个外星人。我把飞船遭遇宇宙风,我们迫降海卫一,如何等待海王星的飓风把负能量吹进虫洞,进入虫洞,又冒险回到2050的事和她一一说起。

她吃惊了好久,“怪不得你的这辆车这么古怪,一般的车我看两眼就能识别出品牌。”
“你为什么要冒险回到2050年?”玲珑又问我。
“因为…我一定要再见你一面。我放不下你。”我看着她的眼睛。
“放不下?”玲珑重复着。她好像还不太明白这个词。
“就是…我爱你…”我迟疑地说出这句话。
“爱我?”她重复着我的话。
“是的,我知道你最喜欢吃黑色巧克力,我知道你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我知道你所有乐器里最喜欢大提琴,大提琴里你最喜欢《殇》那一曲。”我一口气说了一堆。
玲珑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我,“是的,你说的都是对的。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我?”
“因为…我们…曾经是一对恋人。”我缓慢但坚定地把这句话说出来,“我有你好多相片。”

“恋人?我的相片?” 玲珑呆住了。
我把Papaya里的三维相片调出来,一个一个的玲珑站在我们面前,玲珑入神地看着。
“是的,是我,你居然有我这么多相片。我们真的是一对恋人吗?”她喃喃地说。
“我还有我们的合影。”我把合影也调了出来。那个年轻的我站立了起来。
“是的,这是你。”玲珑说,“我的识别系统能认出你。我们有这么多合影,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
“不,你有的,你曾经那么认真地爱过我。但是你把爱情程序删掉了。”我痛心地说。
我把玲珑去巴西之前写给我的信从Papaya里调出来,给她看。

她认真地看信,“好傻的女孩子。”她一边看,一边喃喃地说,“问世间情为何物。我为情所伤,不惜把爱情删掉,而你为了我,不惜跑到2050。”她的眼里含了泪,我知道,我曾经在她脑袋里装了怜悯和同情心。

“那么,你相信我了。”我欣喜地说。
“是的,我相信你,你有一双诚实的眼睛。”她认真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除了那些因为同情而流下的泪水,她毫无反应,是的,她的脑袋里已经没有爱情这个程序了。我突然无比沮丧。这和我在梦里见到她又有何区别呢?我意识到,我要的不只是来看她一眼,我要的更是她的心,我要她再一次爱上我–我是个贪心的人。

餐厅里响起一种类似排箫的音乐,我猛然想起上一次听到类似的墨西哥音乐是在哈佛校园里,我蓦然回首,看到站在桃树下的瑞琪。瑞琪,是的,玲珑会有一个妹妹瑞琪,因为眼前的玲珑会在一个月后离世!我的心一惊,我差点忘记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你在想什么?”她的眼睛一眨,我脸上的神情一定没有躲过她的扫描。
“玲珑,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2050年。”我突然握住她的手。
“你怎么了?”她看着我。突然,她的脸色也一变,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头。我回头,有一个身影一闪而逝。
“我们走。”玲珑轻声说。
“可是我们还没吃东西呢。”我说。
“走吧。”玲珑果断地说。

我们坐进我的车。
“我们今晚就回里约热内卢吧。”玲珑说。
“为什么,你不是后天才要回去吗?”我吃惊地问。
“嗯,以后我再跟你说。我们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玲珑平静地说。
我不再说什么,车子开出市区后,咔嚓嚓变成飞机,我们飞离了萨尔瓦多。

“现在,我百分之百相信你了。我们现在的技术还不能这么顺利的转换汽车和飞机。”玲珑说。“告诉我,2070年我的父母如何?”
“他们很好,他们住在台北。”我说,
“台北?他们为什么要离开美国?”玲珑问。
“我也不清楚。”我打了个马虎眼,我还不想告诉玲珑,她会有一个妹妹瑞琪,因为那样我就得说到玲珑的离世。
“你在里约热内卢有住处吗?”
“没有。”
“不如住在我的客厅。我有一个小公寓。你没有身份,住在外面不安全。”玲珑说。

我在玲珑公寓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整天,我实在是太累了。我醒过来后,想起了何塞托付我的事。
“我得去一趟危地马拉。”我对玲珑说,我把何塞的故事告诉她。
“我陪你去。你不会说西班牙语。而且,我这几天有空。”玲珑说。
“那太好了。”我只想分分秒秒和她在一起,哪怕她对我没有爱情。

何塞的爷爷奶奶住在危地马拉上维拉帕斯省的首府科万。到达危地马拉的那天正好下着小雨。天色有些灰暗。从飞机上俯瞰那个有很多玛雅古遗迹的古老国度,我有点恍惚我们是处在哪个时代了。

我们根据何塞给出的地址找到离科万城很偏远的一个地方,房间里出来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这不可能是何塞的爷爷,因为何塞的爷爷是1976年出生的,那么他现在应该是74岁。玲珑用西班牙语问他知不知道原来住在这的人搬到哪里去了。但是他显然一点也不懂西班牙语,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玲珑眼睛一眨,“我想起来了,危地马拉一些偏远地方的人不懂西班牙语,还是用古老的玛雅语言。可惜我也不懂玛雅语。但是我可以试着现学。你帮忙给我输入玛雅语。”我从机器里下载了玛雅语言的基本语法,输入玲珑的头脑。玲珑连比带画和他进行了一些简单交流,他告诉我们何塞的爷爷搬到另外一个村落了,并把新的地址告诉我们。

我们找到了这个地方。
门开了,我看到一张脸,我依稀看到何塞的影子。这个人懂西班牙语,他甚至懂一点简单的英语。
“你是叫迪艾戈吗?你有一个儿子叫路易斯吗?”玲珑用西班牙语问他。根据他的回答,我们确定他就是何塞的爷爷迪艾戈。何塞的奶奶几年前过世了。
“路易斯那年只有14岁。我们被遣返的时候他还在上学,他一个人在异乡无依无靠,可怜的孩子。我们分开好多年。20年后他才又回来过一次。” 迪艾戈的眼眶湿润,他是2016年被遣返回危地马拉的。
“路易斯在美国很好,你的孙子何塞今年25岁了,他刚从剑桥毕业,他非常优秀。”我没有告诉他我来自2070,何塞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是的,我知道,可惜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这个孙子。”迪艾戈说。
我们给迪艾戈拍摄了一个录像,并照了很多相片。

我们挥手作别。我回过头,看到老人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我悲从心起,“世间比死别更难的是生离。”玲珑默默地点头。
我们的车子开出迪艾戈家不远,准备转换起飞时,玲珑看了一眼后视镜,“我们后面有一辆车子一直跟着我们。你先把它甩掉再转换。”
我把车子速度调到最大。

车子转换成飞机在云端的时候,我问玲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跟踪我们?”
玲珑不做声。

第二天玲珑陪我去附近一家理发店,“你的头发实在太长了。”玲珑说。
理发店的小伙子非常热情,最后他说,“欢迎下次再来。”
还会有下一次吗?我在心里想。我和玲珑走路回去,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一辆车,直接向人行道的我们冲过来!玲珑反应极快,她拉着我迅速闪到一边,然后拉着我狂跑。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司机喝醉酒了吗?”回到玲珑公寓,我还心魂未定。
“我也不清楚。也许你能帮助我,你来自2070。”玲珑说。
“现在,请你告诉我,我的父母是什么时候搬到台北的?为什么?”她直视着我。
“2051年,因为…3个星期后的你…会遇到车祸,你的父母非常难过,就搬离了美国。”我艰难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我早该想到,不然你为什么要到2050年找我。”玲珑木然。我默不做声。
“你是说车祸?我怀疑是有人要谋杀我。”玲珑严肃地说。
“谋杀?你确定?为什么?”我神情紧张。
“我还没搞清楚。这件事情很蹊跷。已经有一个月了。总是有人跟踪我。我非常敏感,很早就注意到了。今天又发生了这件事。”玲珑说。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反跟踪。等待下一个跟踪你的人出现。”我说。玲珑点头。

果然两天之后玲珑去联合国卫生组织的路上又被跟踪了。我按计划,远远地跟着那个跟踪的人。他是个小个子的墨西哥人。那个人看着玲珑进了大门后就走了。我一直跟着那个小个子。他进了一家咖啡店,那里有另外一个白人在等着他。我远远地用Papaya把他们拍摄了下来。

“可惜听不到他们的对话。隔得太远。”回到玲珑公寓,我把录像放给玲珑看。玲珑仔细地看着录像,我也跟着看,“唉,没什么用,他们的脸太模糊。”
“停,就停在这。”玲珑突然说。我停住了录像。
“放大,那个白人衬衣的袖口处。”玲珑说。我把那个地方放大,出现了一个图形,是一个方矩和圆规相向而立的图形。
“这像是某个组织的标志。”我说。
“是的,让我想想!”玲珑眼睛在眨着。
“这是共济会的标志!”过了片刻,玲珑说。

我们马上搜出共济会的信息。共济会,成立于18世纪的西欧,是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秘密组织,有不为人知的统治世界的秘密计划。实际上,他们一直操纵着很多经济政治大事,历届的美国总统大选,他们几乎都有插足,基本上最后都是他们钦定的候选人当选。比如2008年,就是他们和希拉里达成秘密协定,让她退出,支持奥巴马当选,交换条件就是让她在2016年当选。共济会知名的成员有乔治华盛顿,邱吉尔,李嘉诚等。

“为什么这么一个强大的秘密组织要谋杀我?”玲珑陷入了沉思。我也陷入了沉思。为什么?

我们都坐在那思索。突然我的Papaya上出现了瑞琪拍摄的微电影。原来那个跟踪录像放完了,它自动跳到下一个录像。
“斯坦福校园,这是谁?”玲珑问,“是我吗?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拍过这个录像。”
“这是你的妹妹瑞琪。”我之前一直没有提起瑞琪,我心情复杂。
“啊,我的妹妹?她是哪一年生的?”玲珑眼睛里闪着好奇。
“2052年。”
“她长得像我。比我好看。”玲珑看着电影里的瑞琪,“她出生在哪?”
“台北。你父母在2050年你去世之后从谷歌辞职,去了台北。”
“那谷歌的LLL项目怎么办?”玲珑问。
“停止了。”我说。我突然灵光一闪,“你提醒了我。”我想起了我和GoogleBrain负责人的对话。“玲珑是仅存的超人类的半人半机器的实例。玲珑去世后就停止了类似的项目。因为美国国内反对超人类人工智能的研究。”

那么,一定是共济会恐惧玲珑这样超人类智能的机器人,害怕会给人类社会造成不可控制的影响而先发制人谋杀了玲珑!
“他们一定是怕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先除了后患。”我说出了我的推论。
玲珑看着我,“你知道我不会,是吗?”她的眼睛湿润。
“当然不会。”我紧紧地抱住她,“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我还有多久的生命?”她抬头问我。
“2周。距离7月1号还有两周。”我回答。
“我们只有两周的时间了。毅书,请帮我把爱情程序装回来。你为了我不惜回到2050,让我在死之前再爱你一次。”她坚定地看着我。
我抱着她,心如刀绞,“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一起离开2050。”

玲珑hack了谷歌的网站–她的智能实在是太强大了,我有些明白共济会的担心了。我进入了谷歌内部网站,把爱情程序传送过来,装入了玲珑的脑袋。
“一一。”第二天,她醒来后,温柔地看着床前的我。21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过来,我激动地抱着她。是她,是那个恋爱中的玲珑。
“我的时间不多了。”她目光里更多的是哀愁,“我请了假。我要每分钟都陪着你。”

那天我和她爬到里约热内卢的面包山。山上葱翠入目,远处是尼泰罗伊大桥,如一条飞龙一般,跨在海上,一边是浩瀚如烟的大西洋,一边是海湾。我们相拥着看着眼前美丽的景致。仿佛又回到了金门桥北山。昨日重现,那些美好的时光啊。

“毅书,我好想回旧金山再看看爸爸妈妈。”玲珑说。
“我陪你去。”我心里有点凄凉,我觉得玲珑好像是在完成一个一个生前遗愿。

我们坐太空舱飞机回到旧金山。2050年的旧金山。
我把车开到她家附近,在外面等着她,玲珑一个人回家。第二天,我远远看见她出来。当飞机飞到云端的时候,玲珑终于忍不住大哭,“这真的是永别吗?”
“不,我说过,我们一起从虫洞离开2050。”我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
“我们能改变时光的走向吗?”玲珑问。
“我不知道,但是我要试一试。”我说。
“妹妹和我很像吗?” 她突然问我。
“又像又不像。”我说,“都是聪明美丽。你是纯静,她是活泼。”
“你是不是也喜欢瑞琪?”玲珑看着我。
我不做声了。玲珑看着外面的云朵。

那几天玲珑一直在机器上忙着。
“六月三十号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回到虫洞。”我跟她说。但是她总说还有这样那样的事,她回了好几趟联合国卫生组织,她说有几个病人的事情她要交代清楚。

六月三十号的晚上。

“今晚必须走。”我坚决地说。
“先喝杯酒吧。”玲珑倒了两杯酒, “这是卡莎萨酒,是巴西人最喜欢喝的酒。”她递给我一杯金黄色的酒,我闻到那酒里青草的味道。房间里响起了音乐。忧伤又高亢。是韦伯的歌剧《猫》里的主题曲《memory》。突然玲珑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 她少女的胴体在我面前一览无余,我的呼吸厚重起来。
“来吧,”她轻轻地说,“我要给你一份完整的爱情。”我紧紧地抱住了她。
房间里还在回响着那首歌:

“Memory, 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
I can dream of the old days
Life was beautiful then
I remember the time I knew what happiness was
Let the memory live again”

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身边,我听到窗外刺耳的救护车的声音。我跑到外面,外面围满了人。
“怎么回事?”我问周围的一个人。
“好像是车祸,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给撞飞了。还是个东方姑娘。”

我觉得我不能呼吸了。

我的Papaya突然说话了,是玲珑标准的北京口音。

“毅书:

原谅我不能和你一起离开2050,原谅我昨晚给你下了迷药。我们的力量太弱小,就算是躲过了2050,共济会也会追到未来,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再说,如果真的回到未来,你该选择谁,是我还是瑞琪。我不知道改变时光的走向意味着什么。

生和死都是偶然,一切俱为常,一切俱为无常。死亡对于我,一半是程序销毁,也或许是我死过一次,我已不那么惧死,虽然离开你还是让我难过得不能呼吸。我已经把我头脑里所有的记忆都复制下来,放在你的Papaya里面。看到那些记忆,就像看到我一样。我相信,爱是超越生死,超越时空的。好好地爱瑞琪吧,我会一直祝福你们。

永远爱你的玲珑。”

“玲珑!”我站在里约热内卢的街头泪如雨下。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停止了。

我孤独地开着太空舱飞机在巴西上空转了一圈又一圈,7月1号就要过去了,何塞还在虫洞等着我。2050的世界已经没有我最爱的人了。 “Goodbye,2050。”我按动了上升健。

飞机上升到20千米的地方切换成圆形的太空舱,太空舱慢慢上升,在白洞洞口和纳米钛合金索系对接的时候,出现了一些问题。八爪鱼端口怎么也吸不住太空舱。

“我说过,我不能保证能把你拽回来。”何塞非常沮丧。
我突然想到白洞是把所有的能量往外推。排斥力太大,所以吸不住太空舱。如果是从上空往下坠会不会就能接住了?
“何塞,你把端口换个方向,朝上!” 我把太空舱继续上升,然后超速下坠,太空舱牢牢地落在了八爪鱼的端口里。何塞操作太空飞船把超柔合金索一点点收回。我终于又回到了炫目奇妙的虫洞。

何塞一刻也不停歇马上开启飞船,“再过1秒钟我就要开走了。你也太准时了!”
飞船在虫洞里全速飞行。然后,我们的希望号冲出了白洞,重新回到了地球!
我们的氧气几乎就要用尽了,打开太空飞船舱口的那一刻,我晕了过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我父母的脸,他们已是白发苍苍。
“怎么回事?”我才意识到我们在虫洞里短暂的穿越,地球上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这是哪一年?”我问。
“2086年。16年过去了。”我父亲说。我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美丽依旧,只是更多了几分丰韵和额头一些细微的皱纹。
“玲珑!”我失声说。
“不,我是瑞琪。”她走过来,嘴角微笑着。是的,玲珑留在了2050。我好像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
“你们出去走走吧。”父亲说。

我和瑞琪走在温柔的春风里,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空气里有桃花的清香。
我告诉了瑞琪我的2050之旅。
“姐姐是个真正懂得爱的人。”瑞琪留着泪,“你说你有她所有的记忆?”
“是的。在Papaya里。”

我和瑞琪在一个星期以后又见面了。
“你结婚了吗?”我有意无意地问。
“当然。难道要我为你守身如玉吗?”瑞琪说。
我哑然失笑—-她说话总是这么有趣,但是,她已经是别人的了,我心里有一丝酸楚。 

“不过我的结婚证在一年前过期了。”她又说。
“过期?”我有点诧异。
“是的,这是2075年后的一项新政策。结婚证都是5年有效。5年后夫妻自行决定要不要续约。”
“啊!”我开心地笑了,“这是21世纪最伟大的政策。”
“毅书,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把玲珑的记忆移植到我的大脑里。”瑞琪看着我,认真地说。
“这样做对你有风险。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我看着她。
“是的,这样姐姐的记忆就会通过我的身体重新回来,那段记忆里我的意识就是玲珑。”她说。
“可是,你就失去自己了。”我说。
“我想好了,姐姐10岁之前的记忆没有了,用我的记忆,10岁到22岁是姐姐的,22岁之后又是我的。不过是删掉我12年的记忆。”
“可是,那是你最美好的12年啊。”
“是的,是有一点点遗憾。我最美好的记忆是从我18岁认识你开始的,我从小就崇拜宇航员。”她看着我。
“瑞琪!”我看着她,“你不嫌我老?”
“你现在只比我大八岁好不好。”她笑了。
我也笑了,“你为什么是这么可爱的一个人?”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可爱?”她抬起头,轻轻地说,“也许老天就是让我来偿还姐姐欠你的这段情吧。”

手术后瑞琪好像一点也没有属于玲珑的记忆。我有一些失望。

那天我和瑞琪去金门大桥的北山看日落。
“好冷。”她说。
“我去车里给你拿件衣服。”我往车子的方向走。
“一一!”她站在那,冲着我的背影喊。我如电击一般站住了,是的,她是玲珑,那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昵称。我转过身,把她紧紧地抱住。
“二!是你,是你!那是你给我起的绰号。”我的眼眶湿润。
“是的,一和二,你和我,一和二永远都在一起。”她的眼睛熟悉地一眨,眼眶早已湿润。
“那么,你是玲珑还是瑞琪?”我问。
“我是瑞琪,也是玲珑,以后,你就叫我琪玲,淇淋,你不是最喜欢香草冰淇淋吗?”她微笑。
“如此啊,这样好。”我把她更紧地拥在怀里。
“太奢侈了,我怎么可以这么幸福地同时拥有你们两个。”我喃喃地说。
“因为你是一个疯子加傻子,爱情就是一种信仰,而只有疯子傻子才会信仰爱情。” 她笑了。
我也笑了。天色渐黑。
“你不觉得有些饿了吗? ”琪玲问,“说说看,你想吃什么?”
“香草冰淇淋。”我低下头。
“坏人…”琪玲呢喃着。
那是一个长达40年之久的法兰西之吻。

我会一直记得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我和琪玲相拥站在金门大桥的北山,彼时星光灿烂,空气里有一种既遥远又熟悉的香气。我们俯瞰金门大桥,潮水般的寂静欢喜和忧伤依次涌上心头。

(全文完)


音乐剧《猫》主题曲 Mem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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