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好，也希望能被爱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1319 篇文章

题图：《老友记》剧照。

作者：Autumn，现居北京，四岁女孩的妈妈，七年麦肯锡咨询，三年互联网运营。天秤座 AB 型血的纠结星人，主写职场与情场的选择题。本文来自：清醒贪心记（ID：qtnotes）。

Be who you are and say what you feel, 

because those who mind don't matter, 

and those who matter don't mind.

做你自己，说出你的感受。

因为你在意的人不会介意，

而介意的人，你不必在意。

那一天，我和他，用老土的说法，“确定了关系”。手拉手走在大街上，空气格外清澈，日光格外明艳。

无论多么内心强大或假装强大，我替自己，和爹妈，如释重负：这离异、大龄、矮胖、敏感的剩斗士级的剩女，终于找到了他。

随后数月，我和他，隔着时差，日日煲电话粥。某个深夜，我安安静静地给他讲了一遍过去几年的感情。

他的回应是这样：

我好高兴你现在才告诉我，否则我不确定和你在一起，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同情。

我相信他说的。人们会因怜生爱，也会分不清怜惜与爱。我相信，若我早跟他倾诉，他会直奔主题，好早早结束我这个内心戏太多的文艺女中年的孤独。

因他，是一个内心柔软、保护欲强的人。

有一次，我飞到加州看他，在餐厅，我中途出去接一个漫长的电话。

那时闺蜜正遭遇重大变故，我怕她出事，所以接她所有的电话，不分场合，不分昼夜。

回座时，看到他请服务生给菜盖上盖子，怕凉。自己安安静静坐着等我呢。

那时候，他还没有智能手机，坐在那儿该挺无聊的。彼此都忙，他惜时如金的人，却没有一句埋怨。

是因为正在恋爱的蜜月期，也因为他骨子里体贴善良。

他是射手座，天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婚后我很快发现，他不喜欢在小事儿上被人干预。

对他说“你钱包放这里容易被偷”，“你论文多存几个版本，免得电脑蓝屏丢了”之类的话，他是不喜欢的。

而我被处女座妈妈训练出来，连刷碗时放几滴洗洁精都有规矩。

所以，当我怀孕后妈妈来同住照顾时，我有点担心他俩会起冲突。

然而，一次都没有。处女座说什么，射手座都乖乖听着、照做。

他最大的反抗，就是站在水池前，耐心听完我妈的“刷碗要领重申”，然后把耳机戴上，做听音乐状，以减少中间插播“要领再次重申”。

日子不会像广告片儿那样光洁如新，总有尘埃与砂砾。

而因他的温和克己，我的世界阻力很小、噪音很低。

然而，这样的他，有坏处么？有的呀。

温和克己的人，不擅长 say no 啊。对老婆是这样，对处女座岳母是这样，对周围的人事也是这样。

特别不爱麻烦人，特别容易被麻烦。会在本来就淹到脖子的教学和研究中，多出一堆奇妙和莫名奇妙的事儿。

诸如半夜三更接到求助电话，解劝中国学生和韩国留学生的群架；或是受其他老师拜托，给博士论文做不下去的孩子帮忙……

我也抱怨过，抱怨他守不住界限，活得未免太累。

这问题严重么？是我矫情么？

我看他七年如一日地清晨六七点起床，凌晨工作到一两点后睡，看他想陪陪女儿、赶赶进度，开着七八个闹钟挣扎着起床，看他偶尔睡过头一两小时后的烦躁懊恼。

想到人到中年，长期生活方式亚健康的可能后果，做老婆的，多希望他能对人“不周到”一点。

我花了一些年，停止了规劝。

因为，我想通了，这就是他。

所谓“缺点”和“优点”，其实是一回事，是同一品性的AB两面。

我要求他改变的，是自幼的教养，是处世的习惯，是自觉的坚持，是不自觉的选择，是成年以来和这个世界几经碰撞后逐渐成型的自我，是他最深处的自己。

完美的分寸，或许存在：既不要太冷血，又不要太热忱；既温柔地对待世界，又清晰地守住界限。

这样的平衡，他未见得不渴望，未见得不努力。

只是，这意味着，要改变自我，而改变自我，从来都很艰巨。自我，不是一天形成的。

这也意味着，要恰如其分，而恰如其分，从来都是世界级难题。

那么，就让我这样静静看着你，你慢慢来，你怎样都好，我都在这里，我都爱你。

有时想想这世界，多严苛，多挑剔。

职场妈妈是不够爱孩子，全职妈妈是不够爱自己。

工作卖力，世人问你生活有何乐趣；生活有趣，世人问你凭什么不尽全力。

我见过特别待人得体的女生，背后被人议论过于圆滑世故。我合作过超有执行力的伙伴，并不妨碍我烦他常常一意孤行……

看《Friends》（老友记）时，我老有点儿心疼莫妮卡，因为她的处女座控制欲，老被人们嘲笑。

洗手间的毛巾有11种分类，聚会结束后礼物包装纸要用熨斗烫平……莫妮卡的神经质贡献了好多笑料。

可是，有这么个女友多么好。你不倒垃圾，我倒；你不理房间，我理；对顾客，保证最干净的餐厅；对亲人，捧出最完美的料理。

人们享受她毫不惜力打点妥贴的生活，也从不吝啬嘲笑她对不妥贴的接受不了。

职场、商场、名利场，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设定，挑剔与被挑剔。君子爱人以德，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天天向上，永无止境。

我们反对父母对孩子说“如果你不乖，我就不喜欢你了”。

我们想让孩子知道，乖不乖，漂不漂亮，功课好不好，父母都深深爱你。我们相信，因为这无条件的拥抱，孩子会更勇敢，更安然，更自信。

我们长大了，再也没有资格做个孩子。我们不能要求老板爱我，投资人爱我，下属爱我，甲方爱我。

这世界上后来的欣赏与信赖，都是“你若不乖，就不喜欢你了”，都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或是一分汗水一分收获。

谁也不自带亲妈粉，谁也不能无条件爱我们，谁也不该有公主病。

而在婚姻里，我们可不可以有一点点公主梦，可不可以渴望一点点无条件的拥抱呢？

懂你勇敢才萌蠢，善良才软弱，负责才焦虑，洒脱才随意，持家才斤斤计较，浪漫才不切实际……你变得更好，固然很好；你若不变，依然很好。

这就是我贪心的公主梦，成为我自己，并且，因为是我自己，而一生被爱。 

我不能说，那些“婚姻中要自我成长、共同成长”的调调有错。郝思嘉不成长，白瑞德也受不了，但结局总是让我有些难过。

名利场上，已经满满都是“你不乖就不喜欢你了”。那么爱情里，我会成长的，但不要告诉我，那是交换幸福的前提。就像孩子愿意乖，却深深渴望，如果不够乖，也是会被爱的。

结为夫妇时，我们会承诺给对方一生幸福。幸福很难定义，而让彼此安心地成为自己，一定是幸福的应有之义吧。

我一直觉得，这样的梦，也不是很过分的。

毕竟，这世界上，这样的人，我们只要一个就够了。

我运气不错，我还在这个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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