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大到麻省再到咨询,“一言不合”就辞职学了艺术史
题图:Photo by Muzammil Soorma on Unsplash.
作者:小瑄,跨界从事艺术史研究的理工人,漫游于古典艺术、历史和数字科技之间,用系统思维和知识迁移来满足自己对艺术和世界无尽的好奇心。公众号:给生活添点艺术(ID:artwalkxuan)。
从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那天阳光特别好,举行毕业典礼的大草坪上一片欢声笑语,我被朋友家人环绕,和同学教授们一一道别,送上对生活新篇章的祝福。
彼时我已经签下一家交通咨询公司,无需为下一步生计发愁。但即使是在这样一个欢笑满溢的时刻,我既没有对获得名校学位自豪,也没有对新生活的向往,感受到的却是无尽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从北大到麻省再到咨询,我一直在走着别人眼里正确、光鲜、有用的道路,而我的生活一直是被“我应该”和“我必须”支配 — 应该学习好,必须上名校,应该学好专业,必须拿到好绩点,每一步走得胆战心惊,每一次取得成就都会在下一秒转为担忧:下一步该怎么办?仿佛一步踏空就会万劫不复。
“我不行”
但是这样光环加身的时刻,我却对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开始有所怀疑,心中涌现出隐约的抗拒,甚至是恐惧 — 难道后面的人生就是工作结婚生子了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么我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呢?我不知道。
在正确的道路上走了太久,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或者说还可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可能的道路。我陷入一种痛苦的迷茫,而且当时身边的人也不太理解,每次提起,收到的回复一般都是“你有工作有学历有什么好痛苦的?”“为什么别人都可以走下去你不行?”
可是我真的不行。
我要自己找到出路。由于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决定先做对的事情,慢慢积蓄自己反抗的力量,然后再一步步寻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 Photo by Karsten Würth on Unsplash.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做了两件受益无穷的事情:一是好好工作,不但锻炼能力还保证了经济独立,至少不会在经济上受制于人;二是开始锻炼身体,并有幸加入了当时刚成立的波士顿犇跑团,认识了很多厉害又有趣的朋友,在他们的怂恿下开始马拉松训练。
在我最难熬的日子里,是犇的朋友们陪我在波士顿河边疯跑、训练,他们理解我的痛苦,让我看到了原来被人理解和支持是这么美好的事情。有了他们的陪伴和鼓励,我的体能和心理能量都指数性增长,能够大家一起跑比赛玩户外,也能够在工作中为自己站台,不再是躲在角落里的小透明。有了这些能量,我感觉人生更多的可能性正在向我展开。
寻找火花也寻找被遗忘的自己
我觉得我可以开始去寻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因为走出低谷的过程中,我意识到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的前提和根本是对自己的了解,也就是知道什么能让自己快乐,能发挥自己的价值。现在看来当时自己摸索出来的体悟和一诺姐所说的“向内看”不谋而合。
这一次,我准备遵从自己的内心。我逐渐意识到,自己是认为“这辈子如果不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枉活一生”的这类人的时候,就下决心要做出一些改变,而“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对我来说自然是紧急且重要的了。
在意识到重要性之后,下面就是“找”。在了解自己的基础上,我意识到在“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并不是向外寻找,而是向内求,去感受自己做不同事情时候的哪怕是很细微感受,去体会做事时的心情。所以“找”并不是坐在电脑前空想或者去艳羡别人的人生,而是真正去做,去尝试,在每一次尝试之后,修正自己的标准。
“找”的过程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深化对于兴趣爱好职业化的理解。
我知道自己热爱艺术,热爱历史,热爱旅行,热爱读书写作做研究,那么有什么能让我把这些事情集中起来的事情呢?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 Gap Year(间隔年)。
▲ Photo by Andrew Neel on Unsplash.
我自己做过详细的间隔年的旅行计划,但发现间隔年对我来说缺乏“有意义”这个关键因素,也并没有真正解决我的困惑,只是把问题推迟到旅行回来之后。所以 Gap Year 被否决。这个表面上失败的尝试其实非常有意义,因为它让我对自己的了解增进了一层,而新发现的“有意义”这个因素则被我加到了其后的尝试中,那么我在寻找下一个选项的时候就多加了一个条件。
间隔年设想流产了之后,开始尝试下一个事情。在加上“有意义”这个条件之后,于是我开始和一个做世界遗产保护的 NGO 负责人接触,看看能否借助他们在全球很多国家的遗产保护项目做平台,去帮助当地推进项目,当然还要“顺便”去这些个偏远的、自己一般不会去到的国家旅行,满足我对持续旅行的要求。
于是我开始研究这个 NGO 在全球的项目,开始学习遗产保护领域的内容,并起草我的项目书,试图找到既能为这个 NGO 服务,又能达到我环球旅行目的的项目。利用下班时间读书看文献、写策划,并请内部人士提意见进行改进,大概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完成。最后这个企划由于 NGO 内部结构调整,资金有限,没有被采纳,但是对我来说又是一次很好的尝试。
这条路行不通,那么再试试下一条。而在我做这些尝试的时候,我还是全职的咨询师,一边工作,为转行积累资本(也就是攒钱),一边寻找。
在做了几个其它的尝试都未果之后,我去华盛顿参加一个会议的档口,趁午休跑去国家美术馆,和一群游客一起听讲解员对于馆藏的讲述。我提了几个好奇的问题,与解说员一番对话之后,旁边一起听讲解的美国人问我:是不是学艺术史(Art History)的?艺术史!我感觉被闪电击中一般,竟然一直没有看见“艺术 + 历史 = 艺术史”这个显而易见的选项。
记得当初在 MIT 时,系里职业指导的姐姐让我们写“如果不是做现在的专业,那么你希望自己从事什么职业”的时候,我在墙上写下:历史学家。现在真的兜兜转转回到了自己做史学家的最初梦想。
其实我一直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只是这个声音在当时太微弱,被太多世俗的意见压下去了。用一诺姐的话说,就是金子被蒙上了土、盖上了石头。
▲ Photo by Nico Smit on Unsplash.
记得高中时要好的历史老师苦口婆心告诫我说千万别学历史,找不到工作;记得高考前想把考古系作为第一志愿,被家人老师来回做工作,说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去“挖坟”呢?记得本科毕业时,想和特别喜欢的教授做历史地理博士,但是种种阻拦下,最后还是决定出国去名校……
这些信号无一例外地被我忽视,一直走在光鲜亮丽的“正道”上,直到忘记本心的痛苦,让我重新学会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着手行动的具体操作
但是“一言不合,辞了工作去学艺术史”这样套路在我身上并没有发生。实际情况是,在一言不合和辞了工作去学艺术史这两件事情的中间,有很多或大或小的成功和失败的尝试(失败的更多一些)。
虽然意识到了艺术史研究是我喜欢的事情,但是我对她的了解很外行。理性告诉我,在真正决定转行做艺术史之前,我得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得多了解一下这个全新的学科和行业。
于是我首先搜罗免费资源,在 Coursera 和 edx 上面选修过艺术史相关的课程,自己非常喜欢,但是觉得还不够深入。借着波士顿大学云集的优势,我去周围大学选修了一门艺术史的暑期课程,白天上班晚上上课。在一脸陶醉地上完整个课程后,我觉得就是它了!
我现在还时不时会接到问题,问我要不要拿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当饭碗,要不要职业化,还是当成爱好就好?对于这些问题,秦华 Lily 教练有着一套很好的模型,和我当时还是误打误撞搞出的想法很像。
简单来说,就是第一看有多喜欢这件事情,能为了它能承受多大的挫折。第二也是更关键的一点,就是看愿为这件事情付出多大的成本 — 时间和金钱成本,主要是时间成本。我在真正下决心转行之前,花时间(和金钱)对艺术史这个学科有所了解并检验了自己对它付出的意愿和决心,也算是真真正正着手转行之前的努力吧。
▲ Photo by Mitchell Luo on Unsplash.
在转行的过程中,我做了以下准备,现在回看还是比较具有普遍意义的:
对自己和目标行业有深入了解:上面说的选修了一门正式的艺术史课程。
向业内人士寻求建议:我当时研究了欧洲和美国大学里做我心仪的荷兰黄金时期艺术的教授,给大概几十个位研究相关问题的教授发了邮件,介绍自己背景和目前遇到问题(比如没有受过系统艺术史教育,如何入行),寻求他们的建议。
大概有不到十个人回复。在回复的人中,我拜访了在波士顿的老师,和其他几位邮件或者视频交流。其中一位后来变成了我现在的恩师,还有几位对我帮助特别大的,现在变成同行,亦师亦友,我对他们都充满了感激。 当然也有泼冷水的,一位教授直接跟我说,你想去的 Courtauld 申请很难,对于科班出身的人都难,我看你没戏的。但是好在有其他人的鼓励,我最后拿到了这个据说很难进的艺术史项目的 offer。 但是经过反复斟酌,最后还是听从自己内心,把名校拒了,来到了荷兰的大学,投到我导师麾下,和导师还有系里的研究一拍即合,所以一路上受到了很多周围教授的恩宠和提拔,所以在学术道路上走得很顺利。 自主学习业内内容:趁真正转行之前赶紧补补课,听从业内人士的建议,有目的地学习。对我当时来说就是读书,写论文,并且细化自己想要做的方向。
了解行业具体项目情况:有前几步的积累,对行业有了基本认知之后就可以去了解具体公司/学校/机构了。我当时锁定了两个目标学校,针对它们的项目收集信息。
按照对方要求准备材料/面试:这就涉及到最最实用的准备了,基于对于目标行业项目/公司的理解,准备能够彰显能力并且明确自己能为对方提供价值的材料。比如我自己,虽然没有艺术史科班背景,但是我理科的训练比如空间分析,数据收集处理,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很不一样,是很有意思的加分项。
听从业内人士建议,提前学习重要的技能:最后一点是可以贯穿整个过程,并且转行之后也可以继续的,那就是提前并且持续学习对目标行业重要的技能。对于艺术史来说,是图像记忆(靠阅读或者看展览)和语言学习。
当时给我回信的教授中好几位都提到了德语和荷兰语在我看中的研究方向的重要性。在准备时或者在等待的时候继续做起来。我在波士顿当时找不到可以负担得起的荷兰语课程,就去歌德学院开始学德语,在等待 offer 和接到 offer 开学之前,把德语学起来。
▲ Photo by Jan Antonin Kolar on Unsplash.
所以,在从麻省毕业两年以后,我挥别了波士顿,带着两箱行李,开始了荷兰的新生——新的国家,新的行业,新的自己。这一次,没有名校,没有正确的路,只有我愿意全身心投入的艺术史,让这个在众人眼里不知道搞什么更是有名的不好就业的行当,变成了我的事业。
新生也还只是生活
在时隔几年之后,在转行后的新鲜感慢慢褪去,在新行业里摸爬滚打一圈之后,我还是认为无论转行与否,最重要的问题是了解自己和认清自己。转行不是目的,更不是逃避。转行只是手段,在新的行业里,生活还会继续。
对于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拿自己喜欢的事情当饭碗的时候,即使再喜欢也还是要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低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或者“把火花当作职业”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很多以为转行能够解决的问题其实只不过是靠新鲜感把问题暂时掩盖,但是时间久了都会回来。
到那时,难道还要再转行?况且,人是会变的,即使找到火花/真爱的工作和行业,也会继续面临变化,可能失去动力,也许还要重新面临选择。无论在原行业还是新行业,最终的幸福感都是基于对自己的了解,对自己感受的忠实和对人生意义持续不断的追寻,这些才是生活中持续的动力源泉。
另一个新的感受是知识迁移如果好好利用,在新的行业成为巨大的甚至是不可替代的优势。一诺曾经在诺言 1.0 的课程中讲过知识迁移,靠系统思维来抓住不同行业本质相通的地方,进行迁移。
我自己靠着 MIT 学的数据库编程知识,把很多已经有的但是大家不会用的数据分析整理出来,作为很有力的论据去解释近代早期荷兰艺术风格流变和艺术市场发展。这样的跨学科新颖的视角,一下就收获了很多肯定。
再加上我当年在北大学的画地图,设计还有 3D 建模被我用在数据可视化还有研究艺术家在城市中的分布和对于室内空间的使用,可以做到很多传统学者没有能力涉及的研究。
这些经过迁移的知识让我很快在学界靠这个一招鲜站稳了脚跟。(当然主要是起点很低,因为能用好 Excel,哪怕是写个公式,在艺术史界已经就算超级厉害的了,大家一般靠数数,其实做了表格也没人看,所以要数据可视化,艺术史家主要看图……)
▲ Photo by Sam Moqadam on Unsplash.
结语
在新的行业、新的国家生活几年以后,最感慨最怀念的还是当时在我低谷时,遇到能够一起跑步,互相支持的伙伴,对于他们,我心中充满了感激,但是现在由于事业发展,已经分散在地球不同角落里,因为疫情也很难相聚。
好在还有诺言社区,可以链接到无论世界哪个角落的诺友们,让大家在低谷时能够找到愿意理解和支持的伙伴,在迷茫时可以借助这个平台找到方向。这也是我加入诺言的初衷,能够用我的经历帮助、鼓舞到他人,也能够获得支持。最后希望大家无论转行与否,能够和一群心中有光的人一起,做让自己快乐的事。
(P.S.为考虑读者体验,今天没加诺言社区海报,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可以点击“阅读原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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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做空姐,读法学院,那些年,那些事……
当这位麻省理工四个学位的学霸,瘫痪在床……
10 年公务员生涯快结束了,我拿到了哈佛法学院的 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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