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更新中社区规划师的角色定位与规划实施的核心机制

导读

社区规划师在面对大量的规划工作时，需要有迅速聚焦社区痛点的能力，以场景攻关的方式，实现社区更新，即共同富裕基本单元的规划愿景目标。

本文字数：587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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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

黄  杉，浙江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规划设计研究院副院长，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浙江省国土空间规划学会城市管理与社区规划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兼秘书长；浙江省城乡风貌（未来社区）省级专家

华  晨，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常务理事，博士；浙江大学城市规划与设计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浙江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总规划师

朱云辰，浙江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工程师，博士研究生

社区规划工作的重要关键词是“渐进”，大多数社区的“渐进更新”工作基于不断迭代的更新标准，因此，社区规划的实际延续时间一般较长。起初，社区规划的任务是发散的，随着存量时代到来，城市更新工作渐成主流，社区规划也由此越来越得到重视。如近年来的“社区专项规划”、“未来社区^[2]”、“现代社区^[3]”、“完整社区^[4]”行动等。在当前的社区规划实施中，政府与设计部门都开始围绕核心需求提出明确的场景化要求；对应的，社区规划师的角色定位也从十项全能转向聚焦痛点。

01

社区规划工作任务需求的明确化

从之前的社区更新实践看，很多城市最初的社区规划成果大多属于社区美化，如庭院整治、背街小巷改造等工作。但对老百姓来说，单纯的社区美化并不能满足改善居住品质这一核心需求，而大拆大建模式在城市存量更新项目中限于各项成本也难以为继，另一方面则是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以下简称住建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城乡建设领域碳达峰实施方案》中，也对拆除比例进行了严格限制^[5]。以住建部研究课题“基于设计模拟工作坊和城市规划决策合意达成”涉及案例“紫阳街道大马弄社区”^[6]来说，该案例范围内建筑密度超过60%，且位于西湖风景名胜区建设控制地带内，在此进行大规模更新势必大大影响该区域日常生活和城市风貌；然而大马弄社区建筑都较为老旧，多数人家户均居住面积只有30-40㎡，原住民对于自身居住品质的提升需求迫切，同时拆迁异地安置成本又很高，将上述问题合计起来，就是当前时期社区更新的“硬骨头”，这也迫使社区更新工作任务的需求向“明确化、微观化、场景化”的方向进行调整。所以，作为社区规划师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02

社区规划师的角色定位从十项全能到聚焦痛点

社区规划师的角色定位是什么？首先，他得是热心的社区工作者，有娴熟的沟通能力；其次，要有研究分析能力；最后，还要具备较强的设计能力。所以在早期，多数参与社区规划实践的规划从业者并不兼具上述几项能力，而兼具这些能力的大咖，参与社区规划的意愿并不强。

但是在三年前，社区规划师突然出圈，从上海杨浦区首创社区规划师制度以来，全国多地开始力推社区规划师制度。浙江省近几年推广的驻村规划师及驻镇规划师制度，其核心也是抓规划的落地实施。未来社区作为浙江省城市更新的创新工作体系，也在3年前首度写入省政府工作报告当中，当前已推进了六批试点，共创建了783个未来社区项目。突如其来的关注度带来了大量的规划工作量，社区规划师在面对这些工作时，就需要有迅速聚焦社区痛点的能力，以场景攻关的方式，实现社区更新，即共同富裕基本单元的规划愿景目标。

03

社区规划实施的核心机制是“X空间”

浙江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与浙江大学建筑工程学院在2015年申请了一个住建部课题，名为“基于设计模拟工作坊的城市规划决策合意达成技术方法研究”（以下简称课题），课题研究对象是杭州紫阳街道大马弄社区，研究成果中列举三个更新方案（主题分别是“市场调整计划”、“养老设施的微介入”，以及“小型民宿的增长植入”），这些方案的核心可以概括为“X空间”这一概念，即“适当增容，按需活用”（图1）。三个更新方案都在满足居民日常品质生活的部分需求之外，提出“X空间”公共变量，通过对更新方案的适当增容，从公益性的植入养老设施基本单元、民生性的增加农贸市场小摊位到经营性的设立小型民宿^[7]（图2），探索了社区更新“适当增容，按需活用”的新方法。

图1 “X空间”示意图

(a)养老介入方案运作模式

(b)市场调整方案运作模式

(c)民宿植入方案运作模式

图2 三个更新方案

 “X空间”这一概念借鉴自日本社区规划的实践经验。日本开始社区更新工作早于我们30年，其社区更新案例的用地面积一般较小，更新主体可以自主的将原有房子推倒重建，但都要求增加一定的建筑面积作为变量空间，留作社区未来发展所需的各种公共用途。在日本社区更新项目实践中，自主推倒重建并非重点，通过逐步腾挪所增加的“增量”空间，才是项目落地的关键因素（图3）。而当前浙江旧改类未来社区的实践，一定程度上正在验证这一模式的适用性，同时当时课题提出的针对“X空间”公共变量公益性、民生性、经营性三种不同属性的活用途径也得到了推广（详见后文和睦社区、缤纷社区案例）。

图3 社区更新中的腾挪空间

04

X空间的来源及其特质

X空间是社区更新实现适当增容，按需活用的关键。这一发现来自于社区规划师这一角色对社区现状特质的深度调研和理解的过程中。因此我们提出了几个社区规划工作中的“等式”：第一个等式叫做“角色等式”。要真正进入社区规划师这一角色，就需要学会去发现社区更新项目中的“X”，而“X”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同”，每个案例的“X”必定有其“特殊”性，同时也有共性。

【

X=合理增容（但不能影响日照、造成邻避）

X=变更用途（要征得周边同意）

X=整合低效空间（涉及所有权和经营权）

X=提升社区组织度（需要强大组织支撑）

】

——角色等式中，对“X”的解构

这些“特殊”可以分为以下三点阐述。首先是“合理增容”，如同后文提及的和睦车棚改造案例，改造之后又符合日照的条件，又得到李克强总理的肯定[8]，这就成为了“合理增容”的典型案例。

第二是“变更用途”，也是后文提及的和睦案例，无论是车库变成养老设施，还是原有物业商业服务用房变成“阳光小伢儿”设施（即托育托幼设施），还有儿童图书馆，都是对原来规划既定建筑用途的一种改变。

第三是“整合低效空间”，在后文提及的缤纷社区案例中，原来的低效空间是一些闲置或处于低效利用状态的社区公共服务设施用房和社区商业用房，那么需要将这些低效空间进行整合，便于之后针对性落地社区场景。

最后，“提升社区组织度”则是整合工作的关键，而这又可以归为社区基层组织的工作范畴，也就是浙江未来社区“一统、三化、九场景”中的“党建统领”，缤纷社区通过联合党委把社区党委，包括下属的小区党支部，项目党支部以及物业、学校和运营单位的党支部都整合在一起，这就解决了很多原来互相矛盾的问题。

05

X空间的规划及其机制

第二个等式叫做“机制等式”。前一个等式是要发现“X”在哪里，在这之后，就需要通过规划师的专业经验，实现空间上与治理上的有序性，即降低规划区域的“熵”。

【 X=空间增效、组织降熵 】

——机制等式中，对“X”的解构

国家发改委在《2021年新型城镇化城乡融合发展重点任务》中提出，要鼓励因地制宜，将城中村改造为城市社区，促使开发商向城市运营商转变，这里面涉及到的社区治理、资产运营、文化建设，还有服务提升，都是指“软件”，即治理任务；以前规划行业认为“运营”与“规划”离得很远，但从浙江省社区更新实践经验中可以看出，运营离规划很近，只有通过高组织度的运营，才有可能把规划方案当中的场景内容更切实地落地。

06

X空间的实施及其运营

第三个等式叫做“实施等式”。

【 发现X、研究X、实现X 】

——实施等式中，对“X”的解构

前文提及的杭州上城区大马弄案例，其最大问题为养老需求，因为上城区是深度老龄化区域，所以迫切需要能够来做养老的X空间。在社区更新项目中发现“X”，研究“X”，并通过规划方案去实现“X”，是规划实施的核心主旨；譬如近期完成评审的《余杭区城镇社区建设专项规划》，总共有将近500页的篇幅，基本都是社区规划落地的内容，其细化工作的繁杂程度可见一斑，这其中最关键的是调研得出规划区域内合计有83处闲置空间，合计建筑面积107万平方米^[9]，考虑到余杭区现有109个社区，平均到每个社区就能够分到约1万平方米左右的闲置空间，这个也属于“X空间”。

此外，基本物业“0收费”作为《浙江省未来社区建设试点方案》中“打造未来服务场景”的指导原则，目前真正落地的不多；但是后文所提及的缤纷社区案例可算作“变相”实现，因为该案例整合低效空间以后，腾挪出了很多空间用于公益性场景，公益性场景则可以用作抵价，甚至以免租方式由第三方运营其业态，这种成本落差使得它的托幼空间、健身空间对社区居民的收费就显著低于周边市场价格。

第四个等式叫做“运营等式”。

【

X+养老

X+商业

X+景观

X+文化

X+旅游……  

】

——运营等式中，对“X”的解构

运营其实是规划实施落地的“最后一公里”。在确定“X空间”以后，需要在规划方案中做加法，如加商业、加景观，加文化、加旅游，具体视后期运营需要而定。只有叠加运营内容以后，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规划实施落地。

未来社区还有一个重点工作就是拉动有效投资，满足老百姓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但是这项工作的难度也很大，现在新建、全拆重建的未来社区越来越少，改造类的数量不断增加，但如果真的把改造空间整合好，还是能激发大量的社区有效需求，从而吸引市场主体直接对接社区更新项目的短板和需求。

07

X空间实施的杭州实践：

社区改造案例

从2019年开始，浙江省迎来了大量未来社区规划落地实施的机会。迄今为止，已公布了六批未来社区名单，前6批试点共有783个之多，而这其中旧改类未来社区又占到577个，这是广大规划师、建筑师实现专业抱负的最佳途径之一，同时也形成诸多成功实施案例。

经典案例中，拱墅区和睦社区和滨江区缤纷社区知名度较高（图4），这两个社区都不是全拆重建或规划新建类，而是旧改类未来社区。其中和睦社区是一个由老旧小区改造转为未来社区的案例；缤纷社区原来是由五个安置房小区整合起来的大社区，所以社区中有多层、高层，还有很多社区配套的一些底商，在结构上较为复杂。

图4 拱墅和睦社区与滨江缤纷社区

（1）拱墅区和睦社区

2019年李克强总理到浙江来考察老旧小区改造，到访和睦社区，见诸各大媒体报道。和睦这个案例能得到总理青睐，其根本在于该项目所花费成本，相较于同时期同地域的其他社区更新（未来社区）项目较为低廉，且最终还是得到了很好的结果，低廉的成本和可复制的经验，以及总理的站台，那么这个案例就具备向全国推广的价值。

和睦社区有一个首创性内容，即“阳光老人家”（图5），后来“阳光老人家”模式在拱墅区全域推广，又结合老百姓需求融合“阳光小伢儿”的模块，构成了“一老一小”工程。阳光老人家提出“一平台（阳光大管家综合管理服务信息网络平台）二厅堂（阳光餐厅、阳光会客厅）三中心（健养中心、乐养中心、康养中心）四队伍（好管家、好大夫、好小二、好帮手）”的一二三四体系，其中最核心的就是和睦社区首创的非机动车库改建“三中心”；在改造细节中，有从原来因养老、幼托需求而腾退回收车库房产，改造成“阳光小伢儿”、剧场及展馆等做法（图6、图7）。当前多数地区类似项目，新建或拆建做法是更普遍，但作为和睦社区这样的老旧小区改造，几乎没有可实施空间，而对已有老旧空间作“改造再利用并适当曾容”，是一种非常因地制宜的做法。这种做法就是前文所说“X空间”的一种表现形式。

图5 和睦社区“阳光老人家”

图6 和睦社区车库改造（左：改造前，右：改造后）

图7 和睦社区国有房产改造（左：改造前，右：改造后）

和睦案例的核心目标是克服老旧小区资源匮乏的困难。在资源整合方面，项目遵循了化零为整，因地制宜的原则，包括闲置的房产能借就借，商业店铺能退就退，小微地块能建就建等，尽量增加老百姓民意最突出公共服务用房，完善各种配套功能，满足居民日益增长的公共服务需求同时，节约成本（须知寸土寸金的老城区，既有建筑拆迁和土地征收才是成本大头）。

在和睦社区通过大胆创新，开辟“X+”变量空间后，很多项目都得以顺利推进，进而纳入浙江省第三批未来社区体系，在社区场景规划总图（图8）中可以看出，最核心的就是“一老一小”等教育和健康场景设计，包括创业场景（人才配套）等等，所以主要矛盾还是需要通过“X空间”的思路来解决。

图8 和睦社区规划总图

（2）滨江区缤纷社区

缤纷社区最大的特点也是有“X空间”这样一个整合模式，但它的创新的方式与和睦社区不同。缤纷社区通过整合原有社区管理用房、社区经营性用房等空间，形成八大“邻聚里”（图9），包括缤纷会客厅、食堂、托育以及社区服务中心等，合计1.05万平方米的公共服务空间。

图9 缤纷社区“邻聚里”示意

缤纷社区的公共服务空间原来多为住宅底商，属独立分割的40㎡-60㎡小空间，按未来社区9大场景运营要求，这些小空间无法胜任场景运营。通过整合，形成了规模化的公共服务场景，也成为5-15分钟社区生活圈的基础。缤纷社区的前身，是5个互不同属的小区，这些社区都各自有一套管理机制，各自出租所辖物业空间换取租金（实际上多数因位置较偏而闲置），小区之间公共设施共享程度也较低，这种情况必然导致社区服务相对低效和宝贵空间闲置。但通过缤纷未来社区的创建，既实现了0.46平方公里范围内5个小区的整合，又实现了9大场景的落地，还实现了物业管理的统一化，将原有的社区用房根据其区位和商业价值细分公益性、民生性、经营性三种不同属性的业态分而用之，大大降低社区的运营成本的同时，为广大居民提供了低廉的场景服务内容，广受好评。

注释及参考文献（上滑查看全部）

注释：

[1] 注：本文由笔者在浙江省国土空间规划学会“规划实施专委会”成立大会上的同名报告整理提炼而成。

[2] 未来社区是围绕“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以人本化、生态化、数字化为价值导向，以和睦共治、绿色集约、智慧共享为基本内涵，以九大场景为依托，突出高品质生活主轴，构建的一个归属感、舒适感和未来感的新型城市功能单元。引自《浙江省未来社区试点工作方案》

[3] 国家“十四五”规划纲首提“现代社区”，明确“现代社区培育”的主要内容为：完善社区养老托育、医疗卫生、文化体育、物流配送、便民商超、家政物业等服务网络和线上平台，城市社区综合服务设施实现全覆盖。

[4] 完整社区是为群众日常生活提供基本服务和设施的生活单元，是在居民适宜步行范围内有完善的基本公共服务设施、健全的便民商业服务设施、完备的市政配套基础设施、充足的公共活动空间、全覆盖的物业服务和健全的社区管理机制，且居民归属感、认同感较强的社区。引自完整社区该怎么建？来听专家观点，探地方实践 (mohurd.gov.cn)

[5] 住房和城乡建设部 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印发城乡建设领域碳达峰实施方案的通知_城乡建设（含住房）_中国政府网 (www.gov.cn) 第（四）条：严格既有建筑拆除管理，坚持从“拆改留”到“留改拆”推动城市更新，除违法建筑和经专业机构鉴定为危房且无修缮保留价值的建筑外，不大规模、成片集中拆除现状建筑，城市更新单元（片区）或项目内拆除建筑面积原则上不应大于现状总建筑面积的20%。

[6] 黄杉, 朱云辰, 翁智伟. 基于设计模拟工作坊的城市规划决策合意达成研究[M]. 1.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 2020.

[7] 张佳, 黄杉, [日] 内田奈芳美, 等. 渐进更新改善设计方法研究——历史保护地段内高密度社区国际工作坊[M]. 1.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17.

[8] 来源：朱英. 李克强考察杭州社区养老：打通养老服务“最后一公里”受高层关注[EB/OL]. 2019[2019-06-15]. http://www.gov.cn/xinwen/2019-06/15/content_5400552.htm.

[9] 杭州市余杭区住房和城乡建设局. 关于《余杭区城镇社区建设专项规划》（征求意见稿）的公示[EB/OL]. 2022[2022年8月8日]. http://www.yuhang.gov.cn/art/2022/8/9/art_1229176300_59021944.html.

参考文献：

[1] 黄杉, 朱云辰, 翁智伟. 基于设计模拟工作坊的城市规划决策合意达成研究[M]. 1.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 2020.

[2] 张佳, 黄杉, [日] 内田奈芳美, 等. 渐进更新改善设计方法研究——历史保护地段内高密度社区国际工作坊[M]. 1.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17.

[3] 朱云辰,黄杉,华晨.基于公众参与的渐进更新工作坊研究——以杭州市上城区紫阳街道大马弄60号为例[J].工程设计学报,2017,24(01):40-49.

[4] 潜莎娅,黄杉,华晨.基于多元主体参与的美丽乡村更新模式研究——以浙江省乐清市下山头村为例[J].城市规划,2016,40(04):85-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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