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2》：医学的故事也可以如此书写 | 健康传播12
北大胡师姐
北大新传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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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深度记录片《人间世》第二季从2019年新年伊始开播了，与第一季时隔两年，它尝试着将疾病放在更加广阔的视角下，从医患之间的单一关系，到探索疾病与人类的关系、医疗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故事的场景也不仅仅是在医院，而是把患病的个体还原于自己的生活场景中。这样一个有着明确的健康和医学主题的纪录片，它值得我们花时间去品味和解读。当然，如果你是准备考健康传播的同学，那么它几乎是一个备考的必选项，你究竟能够从中读出些什么呢？
《人间世》第二季海报
“人间世”在最开始常常被读作“人世间”，其实《人间世》作为纪录片的名字，它的灵感来自《庄子》，庄子在那篇文章开头就说到自古以来“医门多疾”这个人间现实。人生的全过程，没有哪个人会完全与疾病隔绝，而现代的医疗救治多以医院为场景，从传统医学到现代医学，人们在与疾病相处的过程中都少不了与不同的相关个体的接触，医护人员就是重要的群体。
医乃仁术，医院经常是让人感到压抑和悲伤的场所，医疗失败会带来人生命的终结。然而，医学终究是有限度的，作为一个人，到底该如何在医学的帮助下，闯过一个又一个疾病和人生交界的关卡？这样的问题，就是医疗深度纪录片《人间世》试图探索的问题。
从医患之间到更大维度
1. 对群体的选择：社会现状的投射
第一季的每一集，主题都是一个抽象的命题：爱，理解，救命，团圆，选择，信任，新生，坚持，告别。而第二季将视角直击人群和疾病，特点是具体的疾病和人群：阿尔兹海默病、肿瘤患儿、精神疾病患者、尘肺病患者、孕产妇，个别反应关系的专题如医患关系。
从这些人群和议题的选择中，可以感受到创作者的意图，想要试图探索的不仅仅是某种疾病，而是更具有典型和代表性的某个群体。这样的一个个群体不单纯是生物医学视角下的患病状态，而是被更多的因素推着向前，比如尘肺病，比如精神疾病患者。在患者和医生之外，还有经济因素，社会因素，政策因素，伦理因素，这一切都是能够在某种程度上起决定作用的“命运”。在这种叙事之下，人们能够窥视到医学的复杂性，以及生命本身的真实性，不断的通过故事来叩问自己的内心，牵动自己的情感。
2. 对公众政策的解读：潜藏在每个故事中
记录片不仅仅是一种形象传播和故事呈现，其中还蕴含着公共政策。《人间世》在每一段故事中也解读公共政策、解读中国的医疗体制，在试图弥合公众与医疗界或者说与政府管理者的沟通鸿沟。
在第五集《抗癌之路》中，三阴乳腺癌患者为了购买到有可能有效的抗癌药，前往香港购买高价的药品，前往美国的高端诊所寻求治疗，在真实记录在美国的就诊过程中，观众跟随患者一起感受高昂的服务和诊疗费用带来的压力。但纪录片的结尾还在为国内的进口药做一个解释，2017年有多少种高价抗癌药列入医保，国内的肿瘤患者的治疗压力正在逐步减轻，政府在为此作出努力。
《抗癌之路》中对于高价靶向药的政策解读
医疗机构作为一个象征性的能指，隐喻着社会结构中最核心的公共空间，医疗纪录片以此为前提展开对社会公共问题的探讨，揭示现代社会中公共性的一些基本原则。从根本上它提倡某种氛围，从拯救生命到包容多元，从同情弱者到宽恕错误，在理解不同、尊重差异、共情共进的话语建构之中，一种热爱生命、创造美好的前瞻性态度和包容性价值被立体地呈现出来了。
3．对科学问题的普及：健康传播的终极目的
健康传播里有一个经典理论，这一个理论在漫长的研究和实践中都指导着健康传播者和决策者，它叫做HBM（健康信念理论），健康传播的终极目的是想通过多元的传播方式（无论是人际的还是大众的传播，无论是文字的还是影音的）去让公众形成某种对生命和健康的态度和认知，进而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内去影响自己的健康问题的决策。
《人间世》在做的就是针对其中的健康信念的建构，它并没有直接的说服和直白的劝说，它在告诉你某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让我们每个人都或许会成为某类人群，这本身就是一种“科学普及”。无论是一直没有被科学界揭开神秘面纱的肿瘤，还是与衰老和疾病相关的包括阿尔茨海默病在内的一类疾病，他们的共同特点是：不确定，且没有固定的规律可循。人们去接受这个信念，去面对疾病的不确定性和突发性，这实际上是很高级的一种“科普”。从这一点上来讲，科普并非是知识层面的“硬科普”，还可以是信念层面的“软科普”。
多元的表达与艺术的呈现
1．平实质朴的叙事方式
《人间世》中关于生命的情感体验是心灵层面流动而多义的交流，是一种较为发达的隐喻或一种非推理性的符号，它表现的是语言无法表达的情感。第一季让人印象深刻的一集是《爱》，主人公张丽君被很多观众所铭记，也许是受到了这样的叙事优势的影响，第二季的每一季几乎都会锁定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比如《抗癌之路》中的三阴乳腺癌患者闫宏微及其一家的故事。比如阿尔茨海默病那集中的几位老人，他们忘记了兄弟姐妹，不认识自己的儿女，记不得老伴的名字，他们像是我们身边老去的那一辈。画面里是他们日常的生活场景，真实不刻意，平实不渲染。
被诊断为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们
在文化生产和消费层面，它的审美性和价值性与叙事融为一体，创造了健康传播的一种独特文本，这其中包含着突发的疾病，偶然的意外，灾难性的悲情结果。这个与疾病和生命有关的题材本身就是特殊的审美介质，它凝聚了悲剧性，凝聚了希望的可能性，通过平淡的叙事和故事本身的灾难性因素，共同建构了独特的多元化叙事和多重性审美。
2. 无处不在的生命思考
健康传播作品作为审美对象，它的创造设计者试图将健康传播的目的隐藏在表达的全过程中，但又不露声色。健康传播是一门科学，但健康信息传达的功能又主要的是通过艺术形式表现出来，健康传播本身是一种艺术。健康传播有语言文字和非语言文字两种表现手段，非语言文字包括图像、色彩、美术设计和表演形象，以及声音、声乐等。
它是一场以医院为拍摄原点，聚焦于医患双方面临病痛、生死考验时的重大选择，抓住一般观众无法看到的真实场景，还原真实的医患生态，人性化展现医患关系、全面参与、全民讨论的电视新闻纪录片，反应医疗改革过程中全员参与，通过换位思考和善意的表达，展现一个真实的人间世态。
当你看到患乳腺癌的女老师在车上自己哼唱“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谁知道生命，已沦为何物”的时候，是一种对生命存在状态的叩问，当看到精神疾病患者在镜头前说出“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去实现自己的价值”，或许观众会感慨，那些“笼中鸟”的思想或许更为自由，当被医生数十次判了“死刑”的癌症患者说出“无论能不能治好，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活着”的时候，这部纪录片就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对医患问题的讨论。而这样的价值导向和主题升华，决定着它不仅仅是一部医疗主题的记录，还可以是一种关于生命的叙述。
精神病患者康复治疗的绘画作品
3. 对多元个体的人文关怀
纪录片需要客观，却也更不能缺少一以贯之的人文关怀——将生活摆在镜头前，让个体自然发散“活着”的意味，或许更加自然天成，更加欲辩忘言。
《人间世》将医患关系的揭示放置在一个宏大的人间场域中间，以医院中的生死为主题，从推动单一的叙述脉络扩散到家庭伦常（因为把自己患阿尔兹海默病无法自理的亲姐姐带回自己家中照顾，七十多岁的老人与自己的妻子争吵和冲突；把患有精神疾病父亲放到医院而后几年都失去联络杳无音讯）、医学伦理（在明知道产妇可能面临高概率的危机事件时劝说无果，医生和患者及家属一起应对产妇产后的离世）、以及各种社会关系，并直抵对生死的追问，为当下社会提供了一个艰巨理智与情感质地的反思契机。
《人间世》超越的是传统的模式化的传播图景，跳出固化的医院形象，把患者作为一个个体，回归到她们的生活境遇之中。在医院里，医生并不具有起死回生的洪荒之力，医学也不具备万能的还魂之力。医生有自己生存的困境和苦恼（医患关系一集中，一次正确的医疗救治行为导致的“失败”救治结果，患者家属因患者去世而与主治医生“打官司”，医生的职业生涯和职业信仰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患者与疾病抗衡过程中的无力（抗癌之路一集中因国内和国外的检查结果不同而陷入治疗方案的两难境地，倾尽所有想要尝试各种治疗手段寻找一线希望的乳腺癌患者）。
在这样的一种故事构成中，医生不是固化的和典型的，不是成功的和无懈可击的。他们面对患者会流眼泪，面对生死也会焦虑，会悲恸，会无力，他们自己也患病，相同的经历和命运也会在同样的生命中上演。
纪录片：别样的“叙事医学”
随着社会的网络化，传播媒介的结构和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传播媒介对微观个体行为的影响也日益显著。纪录片是一种以真实生活为创作源泉，以真人真事为表现对象，以展现真实为目的，通过真实引发人们思考的非虚构的影视作品。
《人间世》将比较彻底的“直接电影”影像纪实和比较隐藏的“真实电影”访谈进行了很好的结合，使相关故事讲述和人物再现具有很好的立体性意涵。纪录片中非虚构的叙事模式特别适合医疗媒介形象传播，其鲜明的在场感，对促进公众理解相关政策、事件具有重要作用。纪录片由于其内容题材选择面广，不受时空限制，反映社会现实，对构建彼此理解的医患关系有重要意义。
《人间世》通过镜头语言回应着一个医学界永恒话题，疾病到底是不是可以完全治愈，它用客观的镜头将现代医学在疾病面前的现实和无奈，冷静地展示给观众。它不可以煽情，但也不会刻意躲避动情之处，它不制造矛盾，但会让真实的矛盾自然呈现，它不是为政策做注解，但透过故事阐释了当下中国医疗现状的现实合理性，它不愿意停留在就事论事的讨论中，它留下了省略符号，让每一个终将是患病者的个体独立去思考和探索，如何与疾病共处。
而这一切，让《人间世》作为一个医疗纪录片，成为了一个健康传播实践的有益尝试，尽管它从千百个素材中挑选了最完整的故事和最具情节冲突的几十个呈现在屏幕上，尽管在制作上仍旧有瑕疵，整体风格未见得完全统一，我们也应该从传播的有限性效果角度了解到，一部纪录片无法把一个根深蒂固的社会问题连根拔起药到病除，因为更多的人真实地在疾病中挣扎。但那都不影响，透过这个节目，观众会与医护人员产生共鸣，形成同理心，也终究无法磨灭，它可以被作为一个健康传播的范本而存在。
参考文献：
1，医学界《人间世2》强势回归，穿透黑暗仍有爱！
http://k.sina.com.cn/article_2780297340_a5b7f87c01900g6ui.html
2，罗锋,邬乔.题材突破与叙事超越——医疗纪录片《人间世》的方法论与审美观分析[J].中国电视,2017(05):24-28.
3，李晓雅. 健康传播视角下如何讲好医疗故事[D].北京外国语大学,2017
4，张盛，人间场域中国年医患关系的再现——对医疗纪录片《人间世》的传播学解读，新闻记者，20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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