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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死在我童年的朋友

野草 动画学术趴 2019-10-23


大家好,我是野草。

 

今天的AniOne专题,重磅推荐一部动画短片。

 

我和吸铁石和一个死去的朋友

刘毛宁


 

后面我就简称它为《吸铁石》吧。这部片子对我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部特别的作品。

 

它是我所在的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2018届动画专业本科毕业生刘毛宁的毕业创作。2018年春,作品还在创作中。《吸铁石》的指导教师,我们的动画系主任艾胜英老师在一次与我闲谈时提及了刘毛宁正在做的创作,几乎给我完整讲了一遍故事。艾老师向我复述情节的时候显得很感动。那是我对《吸铁石》的第一印象,也是我对它最初的期待。

 

这部片子现在已经做好了,并顺利入围了2019年昂西国际动画电影节学生毕业作品单元。但是,这个创作的过程非常漫长。


为了避免提前剧透,大家先来看片子吧。全片13分钟,请准备好时间——

 

《我和吸铁石和一个死去的朋友》

 


当时我去参加毕业班的作品检查会,看到了《吸铁石》的半成品。那时候,影片的独白已经粗配完毕,是刘毛宁自己配的音。但画面方面,他只完成了零星几个镜头,剩下的全是草图,可以说工作进展堪忧。


然而就是这么一部还看不到全貌的作品,让检查会现场的我坐在角落里流了泪。娓娓道来的整个故事,感动之余更让我惊讶的是他敢于把自己的童年细节如此细致地追忆与描述出来的勇气。

 

简直就是一部把整个灵魂剖开给观众看的童年自传。

 

作品的美术风格也非常吸引人,饱满的构图和浓重的颜色,俨然要把观众吸进影片的时空。

 


 

另一方面,长达十几分钟的篇幅让检查会上的老师们很担心,怕他做不完,耽误毕业进度。所以后来,2018年夏天,传媒大学动画毕业设计展上放映的是《吸铁石》长约6分钟的精简版本。

 

我深知这不是刘毛宁自己的最终目标,于是我联系了刘毛宁,他也说一定会做完整的版本。这之后,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在这个过程中,我和刘毛宁偶尔线上联络,和他交流这部片子在镜头设置和音乐上的一些细节,为他提出建议和帮助。


2019年春,《吸铁石》终于完成了,并且很快传来入围昂西的好消息。


《吸铁石》入围昂西动画节 

 

听闻喜讯之后,刘毛宁给我发送了作品的修改版,想让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当天,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又为这部片子哭了第二次,可见这片子(至少对我)的魔力有多大。

 

最让我念念不忘的,是主人公对于死去朋友的缅怀段落。在影片结尾,有一段充满了诗意的独白:

 

“在那场梦里,我和小明开着他的宇宙飞船。我问他去哪,他说去那条塑料小鱼的肚子里,因为那里有他向往的整个宇宙。”

 

这段话,如此忧伤、浪漫,而且富含精神分析的意味,让我想起了毕赣的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


带些私心来讲,或许这是一部能留名中国动画史的作品吧。

 

 

前段时间,刘毛宁去法国参加了昂西动画节。动身之前,我说我准备在学术趴上推荐《吸铁石》了,并问了他几个问题。从昂西回来之后,刘毛宁给我留了100多条微信语音,还有很多张图,谈他的创作历程。

 

 

首先是美术风格。《吸铁石》的风格真的很特别。在美术设计上,《吸铁石》经历了好几个阶段的演进。

 

首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找一些参考是非常必要的。一些欧美动画如Torill Kove 《我和我的莫顿自行车》,在美术风格和叙事方式上都对他有很多启发。

 

《我和我的莫顿自行车》

Torill Kove 作品

 

这种风格的单线填色很清爽漂亮,工作量也不会很大。



美术风格尝试 · 第一阶段


上面的阳光与倒影,刘毛宁说基于这个风格效果他自己其实挺满意的。

 

但后来,他发现这样画出来的场景,气质上不够像自己的家乡,不够真实,给刘毛宁自己的回忆感不足,所以就被自己否定掉了。


美术风格尝试 · 第二阶段


第二个阶段,刘毛宁希望摆脱自己以往擅长的勾线+纯色块的感觉,于是选择更偏向一些油画或水粉的感觉,让色彩更饱满,大笔触,不那么拘谨。

 

后来又觉得这种风格过于“艺术感”,而且在某些需要抠细节的时候(比如片中需要出现的飞船、垃圾场等等)其实是难以深入表现的,处理起来会很困难,所以也放弃了。不过这个阶段,他对色彩进行了比较完整的尝试,为后面打下了重要基础。

 

第三阶段,刘毛宁把前两个阶段结合到一起,形成了新的风格,就比较接近《吸铁石》最终的风格了。

 

 

上面这两张设计图,奠定了《吸铁石》的最终风格。

 

飞船的早期设计图与参考

  

《吸铁石》这个故事并不是刘毛宁最初的想法。作为毕业创作,这是他后来改的故事。起初想做的故事,他用了“故作深沉”来描述:

 

“之前那个旧故事做得我很痛苦,虽然前期设计都已经做完了,但我甚至不敢给别人看分镜。做到后来,我很讨厌那个作品,心态很差,觉得一切都‘完了’。”

 

2017年末,刘毛宁决定换个环境创作,于是带着电脑和画具,去外地的同学家附近为旧故事痛苦地投入了一个多月;春天回到北京后,仍在同学家客厅做片子。

 

终于在三月份,他决定换故事。

 

“不如写一些自己能够回忆出来的童年细节与生活琐事吧。”这是刘毛宁的新决定。于是他开始码字,把很多小时候的记忆写出来。

 

这次的故事创作意外地顺利。他说几乎是一次性捋顺了这个新故事的整个逻辑框架,仅用一个晚上就定下了大方向,最终完成的《吸铁石》里绝大多数意象和元素,都在这一天内进入了故事雏形。


片尾的飞船,当晚就已经在故事里起飞

 

刘毛宁说,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那些足够真实的、丰富的、精准的细节,可以产生巨大的力量。

 

他很快动起来,测试美术,改脚本,画分镜。直到这些全都做完,刘毛宁才拿着长达13分钟的动态故事板给艾胜英老师看。离毕业季已经不远了,他片子中期啥都没做出来还完全换了个新故事,艾老师的心情可想而知。


刘毛宁拿着《吸铁石》最初版分镜头参加检查,片子的另一位指导老师段雯锴老师说,当他看到前三分钟的时候就已经被气氛感染了,鼓励他坚持做下去——即使来不及做出最终版,可以毕业以后继续做。这也给了当时的毛宁很大的信心。

 

后面的事情,前文已经说过了。

 

我问刘毛宁在创作过程中心态是怎样的——因为我深知传记的创作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说,《吸铁石》里有八成的内容完全基于真实的事件和切实的回忆;另外有两成左右,是为了故事的顺畅与结构完整加入了一些虚构的成分。他希望故事是有内在、严谨逻辑的,而不是简单的流水账。

 

他和我分享了两件事情。

 

第一是关于小明死亡的情节。小明这个朋友,是真实存在的,也真的叫“小明”。但现实生活里,那个他目睹了在水里淹死的人并不是小明。

 

刘毛宁在村里看到被淹死的人,是他们村的,毛宁和他认识,但没那么熟悉。从淤泥里捞起他后,毛宁家的长辈尝试给他做心肺复苏,但没有成功,他就死掉了。

 

毛宁对这件事印象深刻,但小时候的他在精神上无法处理这些信息,后来回忆时只是觉得,死亡是一件很苍白的事情。

 

毛宁很认真地向我解释了把“小明”和“死亡”两样回忆重组在一起的原因。他说,真正的小明没有死,目前生活得很好,已经结婚了。我发现,我对童年的很多记忆,他都不记得了。

 

“对我来说,童年记忆里的那个小明,和后来长大的小明,似乎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两个小明,一个属于童年,另一个则已经从童年走失。

 

“事情被埋起来之后,它会自己生长,这个片子就是生长的结果。”刘毛宁说,“我的创作,我希望看过的人有长舒一口气的愉悦感——这是我创作的原则。”

 

 

刘毛宁和我分享的另一件事,过去几乎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在故事里体现为奶奶的情节。《吸铁石》有关奶奶的部分,他做了处理,把姥姥的一些故事放在了奶奶身上。主要是关于故事里的“虱子”。不过因为我觉得这段故事可能对刘毛宁今后的创作还有用处,所以在这里我就不细写了。


总之,故事里藏进了无数他的记忆。

 

问及做完《吸铁石》后的心情,刘毛宁说:


“做完之后,我心情很平静,似乎没有特别的感觉。因为我知道自己迟早会把它做完。” 

 


这是《吸铁石》里一个特殊的隐喻镜头,表意其实非常明显。刘毛宁说,向日葵代表的是多子多福的传统,象征着国人对多子的渴望

 

目前刘毛宁在做自由职业者,创作绘本和插画。他还想继续做动画,甚至如果有机会的话,也想尝试做长片。

 

在昂西动画节的活动现场,他看了很多来自国外的最新优秀作品。这次的经历也为他打开了一个新空间:

 

“昂西,很棒。我一个人去的,第一次去所以没经验,很多好片子都没有赶上。但是看到的片子还是让我受到了很大的激励,我突然想做美术上的新尝试和探索突破。动画的美术,有得做头儿。”

 

毛宁说,希望自己能把生活整理得好一些,工作完成得好一些,因为不想回到做毕设时候那样邋遢的状态了。



我留一个刘毛宁的联系方式吧:

微博:@刘毛宁

邮箱:460160977@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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