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子叔叔的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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聋子叔叔的大拇指

他是父亲唯一的弟弟，幼年因患脑膜炎吃了大量朱砂造成终身耳聋。跟他讲话，基本靠吼，音量必须提高到八度以上。

他聪明灵巧又好学，仅读了两年书。自己学会了修理自行车、皮鞋的技艺及农田的全套把式。

由于家境贫寒又身患残疾，他年近三十还娶不上老婆。我的奶奶着了急，介绍自己娘家亲哥哥一个先天痴傻的女儿给他。他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又拗不过老娘的“懿旨”，最后还是无奈地娶了这个傻姑娘做了我的婶婶。

一个聋子和一个“憨子”（湖北方言意傻子），再加一个近亲姑舅老表结婚，他们一连生了三个女儿，除了老幺智力正常点，另两个都算弱智。他每天没日没夜的劳作，忙完地里忙家里（憨婶婶连饭都做不好），却仍然穷得叮铛响。奶奶去世时瞪着眼睛总咽不下最后一口气，聋子叔叔走到床前朝她树起大姆指，意思让她放心，奶奶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我八岁那年我家搬去了镇上，聋子叔叔时不时背些米和菜送到我家来，母亲留他吃饭。他总是端起碗低着头，基本不挟菜的迅速扒完饭后就伸出大姆指，意思吃饱了，然后急匆匆往家赶。

九一年知道我要到外地上学，他跑来朝我边树起大姆指，边硬塞给我100块钱，说是给我的路费。当时没有感觉，现在想想那时的100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可能是他们全家两个月的生活费。

靠着他的勤扒苦做和亲戚们偶尔的接济，他终于拉扯大了三个女儿，让她们一个个成家生子，他也当上了外公。    

他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一次吃饭时猛地一阵咳嗽，一根鱼刺卡住了他的喉咙。乡卫生室夹不出来，他只得拖着被风湿病严重侵蚀坏了的腿跑到市里来。我们赶紧把他领到市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刺太大，必须住院开刀动手术才能取出来。我们哄他住下，打了麻药，做了手术。等麻药一醒，他发现自己能咽口水了，于是不顾腕上仍在吊着的消炎水，拔下针头一定要出院。我气急，不顾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朝他大声吼起来。他歉笑着树起大姆指，意思已经好了，却仍决绝地要离开。旁边他的妹妹我姑姑说，他肯定一是觉得住院开销大，二是家里一摊子事他离不开。

每年春节我们回乡去，看到聋子叔叔住的那幢村里最残败不堪的房子就难受的不行。去年，我们姊妹合力将老房子进行了一下整固和装修，换上了铝合金门窗。望着宽敞明亮的房前屋后，聋子叔叔笑眯了眼，逢人就拿出他标志性的动作，伸出大姆指，含糊地说“韬侄伢的光！”

在别人眼里聋子叔叔是不幸的，但他却从没怨天尤人过，坦然接收生活给予他的全部苦难，努力奋斗、自强不息，总能在悲怆的岁月里感恩关怀并尽力给予别人温暖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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