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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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01
毫无征兆的，香叶一夜之间就成了寡妇，命运猛然无情地夺去她的半壁江山，她的世界轰然就倒塌了，她甚至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却是真的。有人通知她时，她看到的却是一具硬梆梆的尸体，无论她怎么摇他，怎么呼天抢地他都不会醒来。
香叶的男人厚振每次都是去外地做买卖，一走就是几天，隔三差五的回来。这次居然倒在村口，人们都说他是因为劳累，再加上喝过酒，肯定是睡着了，一夜之间给冻死了。香叶哭诉着责怪她的男人为什么这么几步路就没有走回家：“你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呀？我们可怎么活呀……”可是，她的男人再也听不见了。香叶一度哭晕过去……
这一年香叶刚刚二十七岁，她的儿子三周半。
这个男人是香叶好不容易才爱上的男人，他们的幸福生活刚刚开始却被宣告结束。人们都说香叶真是命苦……
02
香叶生于1904年，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姐姐香草嫁的近，婆家距离娘家仅两个村子，香叶嫁的远，距离娘家二三百里路程。
香叶的儿子小宝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华北平原正在闹大饥荒，很多人都被活活饿死了，后来又发生水灾，好多人都纷纷逃命去了，不得已香叶只得带着孩子到娘家避难。
香叶的娘家有哥嫂，家里吃的本来就紧张，更别说平白无故添俩人，香叶每次都不敢吃饱。香叶自幼同姐姐香草关系好，所以也短不了到姐姐家里住上几日。时间一长，便是拖累，尤其是在那个饿死人的年代。
一日，姐姐香草对香叶说：“我要去你姐夫的亲戚家去走亲戚，你带娃也跟我去吧！去了吃好的！”香叶听了欣然同意，于是依从姐姐梳妆打扮一番便出了门。姐姐差人套了骡子车把他们送到，可香叶一下车就立马感到气氛不对，眼前的境况就是结婚，香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大家久久等候的新娘，是姐姐把她卖了！香叶那天是一顿哭闹，不吃不喝，并且身边被人看管起来，而姐姐早就不见了踪影……
03
香叶把眼泪哭干的时候，才看清了她身边的这个男人，长自己几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因为贫穷一直没有娶上媳妇。这个男人叫名叫厚振，人果然跟他的名字一般敦厚，五大三粗，一副很有力的样子。但他从来没有强迫过香叶，香叶哭的时候，他不言不语，仿佛是在耐心等着香叶哭够。他给孩子喂饭，穿衣，孩子居然和他不生。
两个陌生人就这样局促在一室，吃饭、生活，虽然话语不多，但渐渐地也便有了感情。孩子刚学说话便矢志不渝地称厚振为“爹爹”，厚振也很懂得心疼香叶，有好吃的总是留给她，重活儿也会抢着干。渐渐地他们也就真的成了夫妻，睡觉的时候身体自然而然地贴在了一起……
香叶越来越发现这个男人是百般的好，身材魁梧却心细如发，洗衣、做饭、种地无所不能，脾性温良，待人诚恳。有时还会贩卖一些茶叶、红枣等去外地做买卖，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和孩子买点礼物。两个人勤勤恳恳，节衣缩食，日子虽然清苦，但是还能勉强过得过去。
厚振每次做买卖回来都会给香叶小别胜新婚的感觉，晚上孩子睡了，厚振夺走香叶手中的纺车，一把将她拽到怀里便开始饥饿的亲吻她，他的唇如饥似渴地扫着她的唇、她的乳，香叶酥软的享受和回应着，他们的呼吸一起急促，一起进入狂风暴雨，恨不得变成一个人……
香叶已经完全被厚振征服了，这个男人已经根深蒂固地种植到了她的心里，他的气息和精神像茂盛的树冠一样遮蔽在她的头顶，他的血液和精华像水分一样蜿蜒进她的身体。香叶就像一朵坚毅的小花开在贫瘠的土壤上，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也许这点花香足以带给他们慰籍，足以让香叶忘掉前世和伤痛。这个男人让她心里万般踏实。
04
“ 老天爷为什么怎么不公平啊？为什么是我，是我？！”香叶哭嚎着，心里也控诉着，她和厚振共同生活了刚刚三个年头，她怎么也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可是这就是事实，厚振死了。死了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香叶的泪水再一次流干，她知道这个世上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这样爱她了，而她也不会再爱上别人，她清楚自己有了一个新的称谓就是“寡妇”。以后注定她就要孤独一生了，那些所有的温柔和结实的臂弯全都不见了，也不会再有了。没有人理解这种落差，一觉醒来如同置身于悬崖峭壁的万丈深渊，是那样的冰冷和孤立无援……
香叶哭着哭着想到了她的孩子，她还有孩子！她的孩子还不到四岁。想到孩子，香叶忽然坚强了起来，她明白从此必须是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来保护孩子了：“一定要把孩子扶养大！”一个悲痛中无比坚毅的声音在香叶内心响起，她本能的擦了擦眼泪。
空荡荡的宅院里冷风呼呼地吹着，寒冷肃杀，香叶忍着悲痛生火做饭，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得人脸上生疼，几次都把火给吹灭了。孩子受了惊吓，饭也不怎么吃，香叶不敢再哭了，她把土炕烧热，哄孩子睡觉，她知道，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亲人和主心骨了……
05
农村的一切收成都是要靠种地，可以想象一个女人家拖着个孩子下地干活儿的情景。香叶又是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辛苦可想而知，更何况她才二十七八岁。但是她知道人被逼到哪个份儿上了都得算着，走到哪步说哪步。
自从姐姐把她卖了之后，香叶便与姐姐断绝了来往，娘家也不回去了。香叶是一个好强的女人，她痛恨姐姐的无耻，也不想拖累任何人，她只靠自己的能力活着。自己的门楣虽低，却还是要把它顶起来。
守寡的香叶时年正值二十七八岁，她人长得白净，身材匀称，像层层荷叶裹着莲花，错落有致。人们都在为这个女人的苦命而唏嘘，多少男人也在暗地里对她心生怜爱和心疼。但香叶不是随便的女人，她勤苦而自持。她的一颗心仿佛跟着男人一块死掉了，再不愿为世间的情事所动。事实上也没有人能取代厚振在她心中的地位，即使他死了，她的心里仍旧满满的都是他，香叶这辈子认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香叶越是这般不为所动，越是惹人怜爱。每每有男人主动示好要帮她干活儿，都被她拒绝了，她说自己能行。“寡妇门前是非多”，香叶可不想让人嚼舌根。要知道多少女人像防贼一样在盯着她，女人们总是期待着从她这儿发现点什么，于此同时又总是紧紧地盯住自己的男人。总之，她们仍然觉得香叶是一件危险的物什，仿佛是被人抛下河的新鲜鱼饵，无数鱼儿都想能凑过去。还好，平日里香叶就像一座焐不化的冰山，对男人不屑一顾，冷傲不化，女人们逐渐放松了警惕……
06
孩子就成了香叶的全部，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孩子，衣食住行都照顾得周全。香叶的小宝喜欢同巷子里的球球玩，球球在家里排行老三，球球妈翠云的肚子又大了起来。那个年代不兴计划生育，而且人们又信奉多子多福，所以家家户户都是孩子一大堆，女人形同生育机器。
因为翠云大着肚子不方便到地里干活儿，只在家里纳纳鞋底、织织布、纺纺线，翠云见香叶一个人不容易，于是常在家一边劳作一边看着俩孩子，给香叶腾空到地里去干活儿，香叶自是感激，每每摘了野果野菜都送给翠云。两家关系甚好。
翠云的男人叫喜山，长得高高大大的，他也很关照香叶，闲暇时间也常带两个孩子玩儿。两家人彼此彬彬有礼，交往深浅有度，倒也不失为一对好的街坊。
一日傍晚，香叶下地回来便钻进厨房做饭，小宝说：“娘，我先去街上玩一会儿。”“去吧，早点回来！饭一会儿就好咧！”“嗯，知道了！”小宝蹦蹦跳跳跑出地门去。下地回来的香叶饥渴难耐，她“咕嘟、咕嘟”的喝下一大瓢凉水，于是便烧水做饭，她溜上两个干粮，锅里做了红薯玉米粥，淹好的萝卜条切碎了放了点香油、醋拌了拌，这是下饭的小菜。半个时辰左右，饭做好了，香叶去街上找寻小宝，到处不见。
香叶来到翠云家“翠云嫂，我家小宝在这吗？”“没有，今个没来！”香叶扭头往外走，这时听见有人正在巷子口喊：“香叶，你家小宝掉井里啦，快点，香叶！”香叶一听急傻啦，腿一阵发软，赶忙往外跑，喜山闻讯也跟着香叶跑出来。
原来小宝靠着墙根玩，一不小心掉进了路边的枯井里，好在是一口废弃的井，里面没有水，小宝井底坐着“哇哇”的正哭呢，不知道掉进去了多长时间了，一边哭一边哚着气。小宝站不起来，他的脚崴了，喜山把小宝抱出来的时候香叶心疼的直掉泪，可是天马上就要黑了，怎么去镇上给小宝捏脚啊，来回几十里路呢！ “别急，我回去套车！”喜山二话没说赶紧往家跑。
喜山回到家，翠云赶紧问：“小宝咋样啊？”“扭伤脚了，我套车去镇上帮他捏脚！”“嗯，路上黑，小心点！”“知道了，没事！”
大青骡在喜山的鞭子下迈开几条大长腿在路上奔跑着，路边的大白杨一棵棵被抛在了后面，夜色里路上多了些许凉意，小宝受了伤连同受了惊吓，一路上哼哼的哭着：“小宝乖，一会儿就不疼了昂！”香叶怀里抱着小宝一边安慰说。“香叶，你给小宝盖上点，别着了凉！”“哎！”
正骨的时候一阵猛疼，香叶和喜山一块按着小宝。正骨的老中医斥责香叶说：“你们这两口子怎么看的孩子啊！叫孩子遭这个罪？”香叶的泪一直流，孩子哭，她也哭，哪个当娘的不心疼啊？何况小宝是她的独苗、命根子……
07
香叶把睡着的小宝放在炕上，给他搭上一条薄薄的小被。喜山看着面色苍白的香叶一阵心酸，他轻轻地说：“香叶，你受苦了！”“喜山哥，谢谢你救小宝，不然我一个女人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香叶，以后有事就说一声，不要一个人硬挺着！”听到这一句，香叶的泪水不禁扑簌簌地往下掉。喜山本能的帮香叶擦拭了一把泪水，并顺势像大哥哥一样把她往怀里一揽，这个女人多么令人心疼！香叶多日蓄积的委屈因为此刻有了依靠，便汹涌地喷发出来，脸上顷刻挂满了雨帘。“香叶，哭吧，哭个够……”
突然，一个轻轻的吻找到了香叶的唇，这是一个安慰的吻，一个善意的嘴唇。香叶没有拒绝，她仿佛感觉自己此刻似乎正需要这样一个吻。喜山拥着香叶，香叶的手也不由得勾住了喜山的脖子。没有任何邪念、没有任何目的，喜山只是很想保护一下这个女人，他本能的吻向这个坚强的好女人。在喜山春风化雨的滋润中，香叶才突然像秧苗一样想起自己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女人，她回应着喜山。没想到一个吻越发的热烈，越发的不可收拾，像引燃的导火索……也许他们俩的结合更像是一场情感的宣泄，一种激情的爆发……
很快，他们恢复了平静，各自无语地穿上衣服。“对不起，香叶，我对不起你，我刚才实在是……”“对不起，香叶……”喜山不停地向香叶道歉，“喜山哥，是我对不起翠云……”“喜山哥，让我们忘掉今晚吧！我们对不起翠云！”“嗯，香叶妹子，你好好的……”，“香叶妹子，我走了……”
08
第二年，香叶偷偷生下一个儿子，悄悄地送了人……
又过了几年，小宝十岁，招了童养媳，香叶三十四岁就当上了婆婆。
又过了七八年，香叶当上了奶奶。后来她又陆陆续续地当上了七个孩子的奶奶。
香叶一生勤俭持家，乐观坚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怜过，遇到任何困难也没屈服过，她带领全家老小一起走过饥荒年代，走过战争年代，又走向和平时代的今天，她去世于1995年，享年9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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