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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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前些时间，我有一个画瓷器的朋友做了一款杯子，杯子的上面，细致生动地画着两个鸳鸯，很是漂亮。我和他聊天，问他缘何做的这个杯子。于是，他跟我讲起了这个故事：
九十年代末，我跟着一个老师学画画，那时候正规的画室并不多，学画的，都是好几个学生跟着一个老师。老师每天安排些写生，偶尔也教教素描的基础。
当时我们那几个学生，几乎都是景德镇的，因为以后要走画瓷的路，所以来学些绘画的根基。但有一个女孩子，却是外乡人。她是老师的一个远房亲戚，比我们小一些，名叫灿灿，家是福建的，在这里跟着老师学画画，闲时，还帮着打理些家务。
由于人数不多，天天坐在一起，除了画画之外，就剩聊闲天了。我们几个本地的，都很熟识，所以话题就特别多，一天下来，画纸上没下多少功夫，把心思都花到嘴皮子上去了。但是灿灿却与我们不同，她坐在边上，总一声不响地，只是画她自己的画，对我们的闲谈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因为是老师的远亲，再加上她又严肃认真，以至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怯于与她交谈。出于好奇，我时常偷偷观察她。她很珍惜自己的画，每画一张，无论好坏，都悉数保存，放在一个大纸箱子里。她的橡皮，也很干净，每次擦完了画，总爱在纸上找一片空白的地方，把橡皮上沾的铅灰抹干净。纸上留了橡皮屑，她也会轻轻地吹一下，再用手拂去。削铅笔时，她喜欢把笔削得又长又尖，整齐地摆在笔盒里。每天画画结束后，还会把几只用钝的笔，重新削得像原来那尖尖长长才离开。
后来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与灿灿都没有那么陌生了，她偶尔也会和我们说几句话。不过她对我们开玩笑的话语并不感到好笑，这一点曾令我很费解。那时总感觉她就像一个谜一样的女孩，让人琢磨不透。出于好奇，想去接近她，但心里又有些畏惧。
记得有一次，老师带我们去河边写生。我独自一人背了画板，来到了一处过去经常玩耍的浅滩旁。小时候，我和几个邻里的小兄弟，时常在瓷厂周围捡些碎瓷片装在身上，去那里打水漂，比谁丢的瓷片在水上漂的远。可能是触景生情的缘故，那天我出奇的平静，坐在浅滩外，拿起画笔就入了画。河畔低矮的绿树，在微风中轻摆，几只鸟儿在枝头尽情地叫着，混着碧水细细流淌的声音，涤荡着心灵，让我不知不觉地就出了神。直到余光中闪现了一个身影，我下意识地转目过去，才发现灿灿正抱着画板坐在我的旁边。
我对她的突然出现有些出乎意料，一时间楞住了。为了解除尴尬，于是随便找了个话题和她寒暄了两句。一边聊着天，我还一边画着手里的画。
她倒是很从容，一反往日安静的样子，和我聊起了她过去的事情。她望着远处的河面，若有所思，越讲越出神，说了这样一番话：
“我家也是住在河边的，我们那里的河，比这里还要澄澈些，站在水边，能清楚地看见河底的石头。河里的鱼也很多，五颜六色的。我没事时，总爱光着脚坐在水边，看河里的小鱼来回游动。运气好的话，还会碰到成群的野鸭，有时，里面还混着几只毛色鲜艳的鸳鸯。每当看见它们，我都非常开心，会在那里坐上很久。看它们在水里拍打翅膀，肩并肩地偎在一起游来游去，直到游出很远很远，消失在视线之外，我都还在冥思遐想。我们那里有个传说，说没有遇到心仪小伙的女孩子，看到鸳鸯，能带来红运，会在不久后遇上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我坐在河边时，只要一看到鸳鸯，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连串的画面。一个身高臂长、面目清秀、活泼开朗的小伙子，撑着竹篙划着筏，笑容满面地唤着我的名字朝我划来。我上了竹筏，和他在河里来回穿梭。划累了，就坐在河边，他张开胳膊把我搂在怀里，给我讲他在河里捉鱼的故事。我们一起伸脚拍打着水面，白色的水花在浅滩上四溅，波纹荡漾。我们一起看远处的鸳鸯，看它们扇动翅膀鼓起的波纹与我们溅起的水波在河面上碰撞，交织在一起，又荡回来。我们一起在河里游泳，手挽着手，我游不动了，他就把我背在背上。饿了，我们就在河边野炊。困了，我就躺在他身旁小睡。脑海中的这些画面，总是让我兴奋不已。虽然我常常会一个人坐上很久很久，而那个人也久久都未出现，可我还是会经常去那里，一旦能看到水面上的鸳鸯，我还是会很开心，心里又会泛起与他相遇的念想。”
在听了她讲的话后，我心头涌上了一股热浪，久久难以退去。这种感觉我之前从没有过，也很难真切地描绘出它的样子。可是到现在，我都还清晰地记得那天灿灿讲的那番话。
那年冬天，灿灿回去了，说是回家过年。来年，开春都很久了，我们也没有再见到她回来。一次，我问起老师，问他灿灿怎么不来了。老师说，有人给她父亲说媒，她父亲同意了这门婚事。后来，就再也没了她的音信。
今年年初的时候，趁着悠闲，我独自一人出去散步。漫无目的地逛来逛去，又走到了河边的那个浅滩上。坐在那里，回想起了灿灿。
那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在那里望着河面触景生情，向一个还并不完全熟悉的人，倾诉了自己对于美好爱情的渴望。思量了许久，我发现当时自己是被那种来自于内心深处，对人的信任，给感动到了。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再体验过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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