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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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男人回家时女人正在锅里翻炒着焌豌豆，这种老家江汉平原特有的下酒小菜是男人每晚的必备品。劳累一天回家，夹一颗入口， 香辣酥脆，再抿一口小酒，怎一个美字了得！

女人见男人怏怏的样子，知道今天又无结果。她默默的摆好碗筷，拿来一瓶打烧，说：“吃饭吧。”

俩口子刚端起碗，电话响了。女人赶紧奔过去从床上拿起手机：“放心吧，我和你爸今年一定回家过年”。电话那边一阵欢呼雀跃声。

每年寒暑假，女儿思思和儿子小吉就从老家坐长途汽车来京北，一家人团聚个把月后又各自分开。去年暑假，两个孩子坐车回去的途中出了车祸，接到消息后女人连夜赶回去在家照顾孩子了一个多月。从此后，他们再不敢让孩子们自己坐车来往了。无论如何，他们今年必须要回家过年！

想到这，女人忍不住了：“你今天讨工钱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啊？已经腊月二十七了，回老家的火车票是没有了，再不定下来，连汽车票都没有了。”

男人往嘴里丢了颗焌豌豆，不知怎么这颗竟没炸酥，像石头一样狠狠地硌了下他的榜牙，他恼怒地吐掉残豆：“催你妈个X！没有钱，两个叫花子跑回去让人看笑话啊！”

女人被骂毛了：“你这是发的哪门邪火啊？别人一年到头好歹还落个几千万把回去，你倒好，不但没落下半分，回家像个功臣老爷一样侍候你吃喝不说，还不准人叽半声。我凭啥不能说？思伢马上就要到镇里上初中了，住读不要钱？生活不要钱？你爸那糖尿病越来越严重了，每天吃药打针不要钱？你妈关节炎……”

“啪!”一声惊响,男人将筷子狠狠摔在桌上，几粒豌豆从盘子里飞蹦出来滚落在地。

这些天他天天为讨钱都急得满嘴起了泡谁知道？

他和两个同伴今天又去了公司，那会计正坐在电脑前津津有味地看着一部韩剧，一见他们就火冒三丈：早说了帐上没钱、没钱！老板就是出门搞钱去了，你们再耐心等几天，等几天再来不行吗？！”说完连推带搡把他们弄到了门口,然后“ 呯”一声从里面把门给梃上了!

这个骚婆娘!男人气急了,想一脚踹开房门。老板是广东人，这婆娘就是老板养在京北的小三，公司里财政大权就是她在做主，如果把她搞得罪了，那工钱更不好讨了。男人们只得捡来张纸盒，悻悻地坐在公司门口的台阶上，中午就着保温瓶里的温水啃了个带来的冷馒头。不这样守株待兔不行啊！上个星期有天下大雨，他们就没来，结果听门口保安说老板偏偏那天就来公司了。男人他们连肠子都悔青了！

纷纷扬扬的雪无声的下了一夜。次日一早，男人正准备出门，忽然接到劳动监察局一个电话，让他马上去一趟。自从他去立案后，工作人员通过其他渠道想办法找到老板把欠的钱替他们要回来了！这个真是雪中送炭呢！男人千恩万谢后赶紧回去将喜讯告诉了女人。

终于可以回家了！女人兴奋得情不自禁哼起了“常回家看看”。俩口子一个去买车票，一个赶紧收拾回家的东西。几年没回去了，亲戚朋友、街坊邻居总得给他们稍些礼物什么的吧？女人先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了些当地特产，又给爸妈和两个孩子各购一身新衣。

车票没有了！男人带回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包车回吗？坐飞机回吗？这些想都不要想，那可一年真就白干了！有老乡说不行就骑摩托车回，他们去年在广西打工就是骑摩托车回的家，也很快，一天半夜就到了。

骑车回？俩口子望着屋外呼呼的北风，屋檐下挂着半尺长的冰凌。此行必定是风刀霜剑，但没办法，家是必须要回的，哪怕是下刀子呢！

次日凌晨五点，他们早早起了床，先将几大包行李牢牢绑在摩托车后架上，然后将过冬的全部衣服几乎都裹在了身上，又各自在最外面套上一件军大衣。女人担心男人打工伤了的病腿，在他的护膝里又专门加了一层拆下的旧羽绒套在腿上，出发了。

上了107国道，国道上是黑丫丫一片的摩托车返乡大军，车轮滚滚、尾后一柱黑烟，一道奇异的风景甚是壮观！

天冷、路滑，国道上货车、汽车、摩托车全赶上了趟，车速始终跑不起来，到下午三、四点时，他们才走了500公里不到。天黑了速度会更慢，男人不竟有些着急，他们加大马力，见缝插针的快速穿梭于车海中。

又下雪了，冰冷的雪花迎面飞到头盔上，慢慢模糊了他们的视线。走到一个上坡口,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货车迎面驶来,许是路太滑,司机的车速和方向盘一起失了灵,车头快速朝男人他们的摩托车队偏过来。

一阵惊天的刹车声和尖叫声,女人感觉一只手狠狠掰开她楼在男人腰上的手，将她朝右整个掀得飞了出去……

大年三十晚上八点,一辆面包车悄悄停在了村口那幢漂亮醒目的三层楼房前。思思和小吉跳跃着从屋里飞奔出来。

女人轻声对怀里的朱红骨灰盒说：“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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