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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家乡

2016-12-13 马超和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要了解一个地方,有很多种途径,但当这个地方冠名以“家乡”,舌尖无疑是我们最敏感的触角,肚腹的感受往往是最具权威的。民勤,我的家乡,一个太多人从未听说过的小地方,却也有许多耐得住舌尖细细品尝的别致滋味。


凉面


外乡人如果在民勤县城呆段时间,不用太久,十天,就会发现,吃早点是一件让人纠结而郁闷的事儿——至少我是这样认为:早餐的样数儿实在太少,基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凉面是民勤人早点的首选。很多人每天早上都要吃一碗凉面,却总也吃不厌。因为这个缘故,小城的每一条街巷里都有凉面店存在。每一家店都有相对稳定的顾客群,他们是周边居民和企事业单位的职工。




凉面算是快餐。顾客进门,店主麻利地抓好面,用漏勺加肉,再淋点汤汁,将碗递过来。食客根据自己的喜好,自主选择蒜泥、芥末、香醋、油泼辣子等调配料。有的人喜食辣椒,每一根面条都被辣椒粒、辣椒油裹缠为红色;有的人喜食醋,碗里的汤汁显现出浓浓的醋色,散发着浓浓的醋味;有的人喜芥末,要的就是辛辣气味刺激得人眼泪直流的爽性和快意。一碗面条,在几样调味料的协助下,可以满足不同的人的口味。


这些凉面店的店面通常很小,人多时,在店内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找不到坐的位置。在店外的台阶上,食客们或蹲或站,吃得唏嘘有声,仿佛这凉面就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美味。吃完面,再舀一勺面汤,徐徐地喝下,便舒爽至极。小城局狭,人们总能在凉面店里遇到几个熟悉的面孔,互道一声问候,争抢着付了帐,端起碗来,一边吃面,一边谝几句家常,或扯几句工作,也是件颇温情的事儿。


县宾馆对面的那家凉面店,不大,是城中最叫得响的字号。铁锅里煮着卤肠,店内飘逸着一股淡淡的腥臊味儿,但这并不影响大家的胃口。每天早晨,都有很多人穿过大半个县城来到这儿,只为吃一碗这儿的凉面。店主每天早晨六点钟出摊,十点左右就打烊了。这家店的凉面味道没得说,只是从来不向顾客提供拭嘴的纸巾,对顾客的意见建议也是置若罔闻,一副“你爱来不来”的架势,颇有些店“大”欺客的霸道。


有位同学大学毕业后在南方发展,隔几年回来一次,呆个十来天。在此期间,无论春夏秋冬,他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凉面,都在那地儿。虽然我常常以此调侃他,但我知道,对他来说,那一碗碗凉面盛放的是满满的乡情啊!


这些年,因为工作关系,我去过甘肃的很多地方,在很多地儿吃过凉面,感觉民勤凉面的卤汤最是特别——别处的汤汁里有绿菜,如豆芽,菠菜,油白菜,而民勤的汤里通常只有白萝卜片子。我认为这算是民勤凉面最大的特色。我曾经调侃,民勤凉面里只有萝卜片子,说明民勤平常时候没什么叶菜——这也算是民勤近代以来生态恶劣的一个佐证吧!


或许正是因为凉面与日常生活的密切联系,人们将与凉面有关的人与事演绎成了让人捧腹或引人深思的段子。这些段子只是单纯地插科打诨,没有什么恶意。我听人讲过许多有关凉面的段子,内涵最丰富,让人难以忘记的是这个:凉面店老板问自己行将就木的师父,您卖了一辈子凉面,诀窍是什么?师父沉思片刻,说,拉得好不如抓得少——联想到一些人做餐饮的一贯做派,我总觉得这不是演绎。




沙葱


沙葱是多年生草本植物,茎叶针状,开白色小花,是沙漠草甸植物的伴生植物,常生于海拔较高的砂壤戈壁中,其形似幼葱,故名沙葱,亦称为蒙古韭菜。沙葱富含多种维生素,营养价值很高,且有开胃、消食、杀虫之功效,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


沙葱和其他食材烹调的各种菜肴,具有浓郁的地方风味,深受人们喜爱。沙葱嫩茎不易久储,人们通常是现采现吃,烙煎饼,包饺子,花样百千。最平常的吃法是水氽沙葱:把沙葱嫩茎洗净,放在滚水里焯一分钟,捞出来,拌上油辣子、陈醋、精盐、芥末,别有风味。


人们将沙葱的嫩茎沥洗干净,以盐巴浸腌于陶罐瓦缸中,数日即成熟品。经过腌制的沙葱色泽深绿,质地脆嫩,味辛而不辣,口感极佳,且健胃、助消化,是佐餐下酒煲汤的佳品。只要操作得当,经过腌制的沙葱保质期可达五个月,甚至更长。在乡下,很多主妇都把能腌制一缸好沙葱引为自豪,人们也把能不能腌制一缸好沙葱做为评价一个主妇是否勤快能干的重要标准。


我原本以为,所谓歘(音chua)沙葱,就是像割冰草那样,借助工具收割,如此,还不是三下五除二的事。后来,听明白人陈述,才晓得,歘沙葱并非我想的那般容易:东一株,西一株,既费时又费力,收获的多少往往跟跑路的多少相关。有一年秋天,参加连古城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文化采风活动,见识了沙葱的花朵,粉色的花冠,很精致。同行的外地文友把它称为“沙漠玫瑰”,新鲜之余,深以为然。


这几年,沙葱已经实现了大棚种植,即便是北风凛冽的数九寒冬,市面上也有人工种植的沙葱出售,饭店里也有新鲜沙葱制作的精致菜肴。我固执地认为,那些不曾经历烈日与风沙考校的柔嫩茎叶,已经没有了野性的味道,只适合尝尝鲜——不管怎么说,有,总比没有好。


随着电商产业蓬勃发展,一些未就业高校毕业生、返乡农民工瞅准了商机,开网店销售罐装的腌制沙葱,生意做得有声有色。顾客群的主体是在外打拼的游子,因俗务缠身,总是无法抽身返还,籍此消释乡愁。当然,也有一些外地人揣着好奇心想尝一尝,一尝之下便喜欢上了这种风味。我的一位朋友就经营着这样一家网店,因为宣传推广的力度很大,销售量不错,收入也可观。




全羊汤沙米面条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民勤似乎很悲催,没有挺秀的山,也没用丰腴的水,惟多黄沙,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瀚海里不起眼的植株捧奉出稀缺的产物——沙米。民勤人将之称为不死粮,盖因其能在灾年救活人口。沙米的籽实像极了一种小虫子,毫不起眼。沙米的生长周期通常很短,极端条件下,它的生命周期只有45天。沙米也开花,却没有几人真正见识过它的花朵。我的几个朋友都是衷情于沙乡风物摄影的,他们的影集中,有许多沙生植物绽放花朵的照片,却唯独没有沙米的。他们说,尽管人们经常用“昙花一现”来比喻美好事物或景象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毕竟昙花开花时间3至4小时,沙米开花却几乎没人目睹过。如此看来,昙花跟沙米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樱桃好吃树难栽,凡事很难两全其美。沙米就是这样。沙米长有尖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架势。毗邻沙漠居住的人们常在冬闲时间深入沙漠腹地采集沙米。采沙米时,把沙米整株拔下,放到布单用木棒捶打,沙米籽粒便脱落到布单上,用簸箕簸净,即可像小米一样食用,或进行再加工。


民勤被誉为“中国肉羊之乡”。民勤的羊喝咸水,吃碱草,自然排酸,其肉具有无腥无膻、不肥不腻、软硬适中、鲜美可口的特点,可煮可焖,可炒可烤。民勤人烹制羊肉的手段跟临近的内蒙人有很大不同。内蒙人煮肉几乎不加入任何调味品,在清水里煮四十分钟就佐以盐末食用,大块的羊肉撕开还有血丝存在,民勤人加工羊肉时则需要多种香料,如水姜,花椒,小尖椒,香叶,甚至还有锁阳、苁蓉一类的滋补品。我在很多不同的场合听到有着丰富见闻的客商的啧啧称赞,民勤羊肉确实未曾辜负“杭州风景美,民勤羊肉香”的赞誉。


地方气息浓重却颇负盛名的两样物产的约会注定与众不同。取适量羊肉汤汁做底料,俟锅将开不开时下入沙米,文火缓煮,视米粒模糊时即投入面条,香菜提味,葱韭压腥,大碗盛来,即可狼吞虎咽了。尤其是在天寒地冻的时节,吃一碗热气腾腾的全羊汤沙米面条,温暖身心,最是舒畅。


民勤的很多餐馆饭店都把沙米羊肉面条作为招牌饭食。不过,餐馆饭店的做法远没有庄户人家那般讲究,他们通常取用少许羊肉丁炝锅,添水,水开后加入预先加工好的沙米和面条,稍加调味即出锅。即便如此,每次下馆子,不管吃的是什么珍馐佳肴,临了,如果不来碗羊肉沙米面条,我总会觉得欠缺点什么。




西瓜泡馍


民勤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有利于瓜果糖分沉淀。一瓜在手,用指甲横向或纵向掐几下,一掌下去,把西瓜打作两半。用筷子剜去瓜心的瓤儿,把囊干粮泡进去,不消片刻,干硬的囊干粮被瓜的汁液泡得酥软,且沾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很是诱人。小孩子则专挑个头小一点的瓜,用刀削去着花的那个顶,整个儿端着。


这道美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消受的。用乡亲们通俗易懂的话讲,要享用这道美食,需有一副好下水——肠胃不好的人,即便耐不住眼馋而沾染少许,脏腑定然会小施惩戒,让其走肚拉稀。


西瓜泡馍是我的父辈感伤往昔的一个切入口。他们都过过苦日子,他们年少时“以粮为纲”,尚不能敞开肚皮吃饱饭,西瓜自然算是奢侈品。生产队长常藉此“诱骗”他们一帮半大小子去干那些精壮劳力挑拣剩下的活儿。尽管那时的馍白的少,黑的多,但即便是黑馍、杂面干粮,也吃得有滋有味——现实没有给人留下挑剔的余地。


我年幼的时候,农业生产机械化程度还不高,家里地多,全靠父母操持。最难肠的是麦收时节。人老一秋,麦黄一夜。为了赶时间,父母通常天蒙蒙亮就上工了,中午也不回家吃饭,拿西瓜泡馍应付一下辘辘饥肠,就又顶着烈日挥汗如雨了。我也常吃西瓜泡馍。我觉得,把我们那块儿的爐结子(一种面制干粮)泡在西瓜里吃最是美味。只是那时节,这爐结子一般被做来当年馍,只有临近春节时才能吃着,平常日子没得吃。


听人讲,若干年前,央视记者来民勤采访学校勤工俭学的事儿。午饭时,看到摘棉花的小学生抱着半截西瓜泡着又干又硬的馍馍吃,鼻子一涩,眼泪便不要自主地流了下来:她觉得,这些学生实在是太苦了——她哪里知道,这西瓜泡馍是民勤的品牌小吃,甚至可以算是地域文化的一部分,很多孩子即便天天吃,也不会感到厌烦!


沿用现在时髦的说法,妻子就是个十足的西瓜控。炎炎夏日,她经常不做晚饭,以西瓜泡馍替代——倒不是因为懒惰。妻子是个豪放派,吃西瓜通常不切牙儿,总觉得抱半截吃才过瘾。为了吃所谓“口味纯正”的西瓜泡馍,她总是把刚买回的馍馍放在阴凉通风处,让其变干:很多时候,吃货的心思不好琢磨,其做法也会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土生土长的人们最喜欢这土气十足的滋味。远方的游子最清楚家乡风味的魅力,也最是迷恋。尽管我觉得我是个走不出母亲胸膛的孩子,但异地他乡的每一次短暂停留都能使我清楚地感觉到,没有哪里比这方水土更能让人觉得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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