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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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过了腊八煮就把年来数,喝过了腊八粥后,与过年有关的一切便提上了议事日程。首先便是择吉日扫屋子,找个寒冷的冬天里相对来说艳阳高照的日子,母亲便把家里仅有的几样大家什和锅碗瓢盆搬到院子里,换上一身旧衣服,头绑了毛线围巾,手拿接了长杆子的笤帚开始大扫除,我们管那叫扫屋。那时的墙是土打的泥墙,不似现在刮了腻子的白墙般好看,还有油烟机能把油烟抽到外面,那些住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屋经过一年的烟熏火燎后,屋里的一切都是黑的,屋顶的笆子上还会留有老鼠屎,蜘蛛网荡榔着,要想把这些全部清理掉必要下一番力气才行,每每这时,笤帚在健壮的母亲花样挥舞,笤帚经过的墙面便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的印痕。
我是极不喜欢扫屋的,因为记忆中自己小时候那样的冬天才是真的冬天,屋檐下挂满长短不齐的冰棱子,放在院子里的水缸用麦秸草和玉米秸围了好几层还会结着厚厚的冰,每天早上父亲总是要拿刀背一点一点砍开水面上厚厚的冰母亲才能舀水做饭,随便往院子里撒一瓢水一小会就会结一层薄薄的冰碴。想想在这样极冷的天气里谁愿意伸出手去搬弄那些盆盆罐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母亲常为扫屋子耽误了做饭,本来就没油水的肚子就会咕咕叫个不停。于是就盼着母亲快点打扫完了煮上一锅地瓜填饱肚子。等到那些家什和盆盆罐罐在母亲的指挥下被我们兄妹恢复原位后,屋子里顿觉清爽了不少,年的味道便有了。
过年的白面自然也是不可缺少的。也是找一个有太阳的日子,父亲和母亲会把仅有的几袋麦子计算留出来年耕种所需的麦种后开始捞晒。首先把家里做饭用的八印大锅填上半锅水,水是从院子里自己家的井里刚打出来的,在寒冷的冬天微微冒着热气,用刚打出来的水就是为了手沾到水的时候不至于冰冷刺骨。一切准备就绪,父亲搬起麻袋把麦子徐徐倒入锅中,母亲右手拿着笊篱转动手腕开始淘洗,淘洗好的麦子再摊在天井苇箔上面的席子上晾晒,冬天出太阳的日子本来就少,即使有太阳阳光也比较弱,冷大了就不能再晒,怕把麦子冻了,冻了的麦子磨出的面脆,和面不劲道,蒸不出过年那种千层馒头,所以有时要经过好几天才能晾晒完毕。经过淘洗晒干的麦子又重新被装回袋子,只不过这次装的不是麻袋,是布袋子,我知道父亲要去推磨了。父亲推来大架梁木车子,卸下两边装土和粪的长型荆条篓子,用笤帚把车子上的灰尘弹扫干净,麦子放到一边,另一边坐上了迫不及待的我,此时我的作用是"压车子‘’让车子保持平衡,一路的惬意自不必说。虽然那时石碾依然在,但是电磨也开始有了,几分钱磨一斤,磨出的面还能分出头遍二遍,麸子也能分出来,省时省力,再说年底了石碾前特别忙,想省那几毛磨面钱的也挨不上号。看着面粉装入面袋子里的一刻意味着年又近了,甚至感觉闻到了白面大饽饽和白菜猪肉饺子的香味。于是,板着指头数算黄面饼子和地瓜换成白面的日子快点到来,心中对吃白面的渴望不亚于吸毒的人对白粉的渴望。
面粉磨回来了,母亲小心翼翼的把它倒在家中唯一的一口油子大缸里,老家人管这叫面瓮,就连面袋子的两个角也要被母亲抖擞好几遍,直到确认没有落下一星半点最后才用纹络纵横的手掌心慢慢抚平整,盖上盖垫封存,等到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包饺子开始启用直至接下来的做大饽饽。
做大饽饽是我们胶东的习俗,这是一个技巧加力气的活,没力气揉不好面就做不出漂亮的大饽饽,腊月二十五开始一早吃过了饭,母亲就会打开柜子翻出早备好的红枣开水泡上。此时,早已经放了假的我们也会被母亲抓差帮着揉面,尽管没力气也揉不好,但还是要干,大概母亲是想让我们体验劳作的不易和艰辛, 每每这时我们就开始犯愁,怎么把一块看起来硬度很大的面揉到柔软且水光溜滑成了对我最大的考验,最终的结果是面经过我们的手越揉越渣,母亲变嗔怪我干什么都不中用,嘴里还一个劲的叨念达到的媳子揉到的面,就你这样我看看长大后到谁家能做下媳妇来,别叫人家三天就撵回家就中,听了这些自然我不会去领会,以后的事还早着呢,谁能想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大饽饽因供奉的地方不一样要做好几种重量的,有两斤重的,有一斤的,还有半斤八两的各种花纹的卡子,为了匀称好看更是为了蒸的时候所需要的火候一样,每块面都要经过称量。揉面不行,我就用木头卡子(一种木头刻制的带花纹模具)卡面鱼,面鱼是非做不行的,正月里押锅要用,还有连年有余之意,物质不富有,精神也要富有。
过了腊月十五,年集开始了,离着很远就能听到相邻集市上传来的试鞭炮声,试鞭炮就是卖鞭炮的为了招徕买卖故意让大家听听自己所卖的鞭炮是否有哑炮而点燃,家长有个风俗,过年的鞭炮越是像炒豆子似的连贯声音大预示来年的日子一定一顺百顺,如果谁家过年五更里放的鞭炮有哑炮就预示来年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所以大集买鞭炮听试响是必须的,往往是几家卖鞭炮的轮番比试。
除了鞭炮其它不常见的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也都变戏法似的一齐涌现,糖瓜~头花~绒线头绳,绸子蝴蝶结~年画香烛,锅碗瓢盆,新衣服,哪一样对我们孩子来说都是致命诱惑。特别是新衣服。
这时候孩子们其中考试都结束了,一个个像卸下重担出笼的小鸟般欢愉,跟着大人赶年集成了盼望,大人们也乐得带孩子出来长长见识热闹热闹,顺便试穿要买的新衣,其实试穿根本没必要,即使试穿了大人也会买大一二三个码,理由是孩子长得快,买正好接着就不能穿了,最后买的衣服往往套着母亲做的包腚大笨棉袄还要大出一大截来,那时的包腚是故意的,不是现在的流行。要一年买了三年穿,个子长得最快的也要穿两年。等过了年正月十五开学的时候新衣服早被母亲催促脱下洗了叠好压在箱柜里,再次见面要等到来年过年了,最快也要等到寒食才能穿一天。要说衣服是大件,但连绒线扎头绳也是过年才能买几尺的,平日里都是随便找个东西绑一下,遇着丰收年头,大人们还会买上两块一寸宽长四六绸布自己做成蝴蝶结给孩子带在头上,男孩子便是买顶雷锋帽。买了新衣服后就开始盼望穿上的日子快点到来,等到年三十天还不亮就一骨碌爬起来催促母亲开箱拿新衣服穿,母亲耐不过我们似蚊子似的在耳边一个劲的哼唧,找出新衣帮我们换上,穿上新衣服的一霎那似乎要飞起来,至少心是飞起来了,就等着吃完早饭邀上小伙伴相互比试谁的衣服好看了,由于几乎都是从一个大集上买来,撞衫的可能性有时达到百分之百,这时就有点扫兴,拼命找点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出来比试。
当在鞭炮声中吃过年夜饭,亲戚之间的迎来送往也渐渐进入尾声的时候,我们要开学子。开学后,新衣服收藏了,白面饽饽又换上了老三样,地瓜饼子咸菜, 出了正月年味渐渐淡了没了,只有大红的窗花和对联告诉我年刚过去,于是又开始轮回期盼下一个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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