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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百合:岁末的齿痕

2017-01-20 李百合 当代作家


白鹅嘎嘎的一声鸣叫,在她高高的额头上,纹上了一抹岁末的齿痕。可曾想起,那种从春到夏,从夏到秋,行走在草原上的情景?牧鹅女,望向你的目光,罩上了一层白白的云雾。云雾缭绕在山野间,形成了心岚的雾霾。


第一场雪刚刚下来的时候,放养了一个夏天的大鹅已经长得膘肥体壮了。这时的鹅毛鹅绒光光亮亮的非常厚实保暖,该是到了宰杀的时候了。因为这个时候鹅子的个头已经长成,食量大,山上已没有青草可供其食用,在家家户户缺吃少穿的年代,早早地将其宰杀,还能节约很多的粮食。这个季节也是小商小贩收鹅的时候。养大鹅多的人家是要找帮工拾掇已经宰杀完的大鹅。拾掇大鹅最繁琐的一道程序,就是给大鹅拔毛。尤其是小一点儿的鹅子,上面的毛锥子仿佛钉在了鹅皮上,很是不好拔。宰杀完的大鹅要留到过年或正月里来人去客时吃,那时没有冰箱,所以储存的时候先是把大鹅浇上水拿到外面冻好,这叫“挂冰”,利于储存时大鹅肉不风干,之后用雪或从池塘刨来的冰块掩埋在冷仓子里或屋顶上冻起来,这也是一种天然纯绿色的储存方法,放上两三个月直至过年的时候取出,其味道新鲜依旧。忙碌了一天,主人要在大铁锅里炖上一两只大鹅招待帮工的。把大鹅的内瓤诸如心、肝、肺、胃等一同倒入剁成块的鹅肉当中,再锛点土豆块,或是放些土豆干儿、粉条子、蘑菇、酸菜等在大铁锅里炖上,是东北炖菜的一大特色。炖大鹅时,先要把剁成块的鹅肉先放锅内干炒去腥,之后倒上豆油,等油开了,舀上一勺子的东北大酱炸锅,放上一小半碗的葱花,在锅里爆炒个十分八分的,炝汤、放盐,盖上两扇木锅盖,用抹布弥好锅盖缝,灶下架起干柳条子开炖,用不上十分钟,里屋、外屋乃至整个农家小院都飘散出香味来。这是炖,还有一种作法是“靠”,靠是在炖的基础上加大火侯,把肉里的油脂全部脱离出来。出锅的肉块含胆固醇少,香而不腻、有咬头,有飞禽的味道,十分鲜美。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吃大鹅的花样不断翻新,大鹅的作法也在不断地进步,有蒸大鹅、熏大鹅、烧大鹅、烤大鹅、盐焗大鹅、一鹅三吃或四吃等等,不一而足。




经发酵腌渍好的酸菜,颜色自然,叶呈淡黄色至深黄褐色,帮呈半透明的白色至深黄色,闻起来有自然的酸味及发酵香气。优质东北酸菜尝起来酸脆鲜嫩,风味纯正,嚼几下一直酸。劣质酸菜尝起来发硬,嚼几下就不酸了,风味不佳,且炖不烂。酸菜的吃法很多,最原始的吃法,是把酸菜外面的老帮去掉,专吃里面的嫩芯,嫩芯蘸上白糖吃,更是酸甜可口。小时候的我们一见到母亲要切酸菜了,就会站在菜板前眼盯着酸菜,希望母亲能把里面的酸菜芯给我们,供我们大饱口福。过去家里常吃的酸菜就是酸菜和土豆条炖在一起吃,我们称这种吃法为“土豆熬酸菜”,记得长大后,听到有一句二人转的唱词是这样唱的:“要知道是土豆熬酸菜,我也不会来呀……”那个年代肉类非常少,家家户户基本上没有青菜,所以在漫长的冬季土豆熬白菜,就是各家各户的家常菜。我家人口多,有十几口之多,就是捞小米饭也要用那种大盆的冒尖冒尖一下子。捞好小米饭之后,就开始做土豆熬白菜了。从荤油坛子里舀出小半勺的荤油,用毛葱花、大酱炸锅,把切搛好的酸菜放进锅中爆炒,直至把酸菜里面的水汽炒得没有多少了的时候,再炝汤放盐。半大锅的菜上面放上锅叉,锅叉上坐着刚刚捞好的小米饭再沏一遍,盖上锅盖烧开锅就可。这种的主食不一定都是捞小米饭,有时还可以在菜上面的锅周贴上苞米面大饼子,也有菜上面坐上帘子蒸豆包的。什么样的主食和它都搭配得来。


那声撕心裂肺般的嚎,扯出满院的鸡飞狗跳。你是年猪,岁末的齿痕,流遍你的全身,包括那殷红的血液。母亲望向你的眼中,多了一层的晶莹。三百多个的日子里,母亲一把把糠一瓢瓢潲,里面掺进了满满的情。酸菜有许多种吃法,酸菜炖粉条子、酸菜炖大鹅、炖小鸡等等不一而足。东北地区最著名的一种菜是烩酸菜。烩酸菜就是把猪肉及猪血、猪杂等与酸菜炖在一起的一种大杂烩菜。乡村每入冬杀年猪前或年前、红白事前,酸菜也是餐桌上一道不可或缺的主菜。在烩酸菜之前,首先要备好的是切酸菜。外屋老爷们儿忙上忙下杀猪、褪毛、灌制血肠干一些男人们该干的力气活,屋内几个前来帮忙的妇女在炕沿边上排好一排的菜板子一刀一刀地切着酸菜。那酸菜切得又细又匀。农村大姑娘出嫁,到婆家的第一天就要看儿媳妇的手红和刀功。所以那时候家家的妇女切菜的刀功都非常棒。切酸菜备好之后,把猪肉、苦肠、猪心、猪肝儿、猪肚儿等同放在有许多酸菜的大铁锅里,下好调料,煮上那么个一两个小时,这就是南北方都闻名的“烩酸菜”。这一锅烩酸菜能出好几道菜,切好放上餐桌,盘腿在热得烙屁股的火炕上一坐,端起一碗小烧酒,那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蘸着辣辣的蒜酱汗水淋漓的场面,让人豪气干云。东北人虎,吃蒜酱一大口一大口的,不嫌咸不嫌辣,大大地喝上一口小烧,嘴里“咝”地发出一声响,专拣那大片的肥肉放在嘴里咀嚼,发出“叭机、叭机”的咀嚼声,别提多美了。酸菜还可以剁细,和肉拌在一起做馅,做成酸菜馅饺子、包子、饼等,有的人吃别的馅的饺子容易烧胃,可吃酸菜馅的永远都不会烧胃。酸菜和肉搭配在一起肥而不腻,香而不浊,嫩而不烂,酸味适口,吃起来令人生津开胃,食指大动。




炕席花由金黄,变成了火燎的红。那几只粗瓷黑盆里,是东北黏豆包,发育时的胚胎。芸豆、红小豆的馅,把你的肚皮撑得满满,让你有了一种开辟鸿蒙的味道。鸿蒙是尘,鸿蒙是情,撒在舌尖喉际,弥漫着亘古不变的馨香。粘豆包,系满族人传统食品,东北特产之一,粘豆包是满族人沿袭了女真人吃粘豆包的习惯,具有上千年的历史,早在金代就已闻名大江南北,粘豆包主要选用优质糯米、大米、红芸豆及玉米粉为主要原料,采用独特的发酵工艺精制而成。记得那时候的冬季,家家都要发面蒸粘豆包。蒸粘豆包的手续颇为繁琐。先要在炕上把糜子炕干后拉到生产队的磨房碾成面,这就是黄面或称黄米面;把磨好的黄面兑上苞米面和好,放进黑色的大土瓷盆里,搬到最热乎的炕头发面。炕不热发出的面又酸又臭,蒸出的豆包很难下口。发面适宜,蒸出的粘豆包色泽诱人,香粘可口,营养丰富。


那个季节里,被寒冬冻得失色的梨儿,也得以把身子浸泡。冷水中舒展腰肢,全身蒙上晶莹的外套。油腻、酒气的齿痕,印在你温软的胴体上。那丝古老的腻气,化作丝丝缕缕的清凉,消散在牙间舌际。从第一次落雪,小时候的我们就开始盼望着过年。因为过年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年货,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有好多好多一生都嗅不够的年味。过年可穿上家里新做的衣服,可以时不时的嘴噙着那种甜甜的圆圆的糖球,可以时不时地吃些平常很少能吃得到的炒花生、炒瓜籽,可以放鞭炮,可以提着灯笼在夜晚满街的跑……过年的时候,家家都要买冻梨。由于东北天气寒冷,一些水果冻过之后,就另有一番滋味。最常见的是冻梨和冻柿子。据了解,最纯正的是冻秋梨,在北方有一种梨叫秋梨,这种梨刚摘下来的时候又酸又涩,于是人们就把这种梨采摘下来直接放在树下,盖上一层树叶,经过冰冻之后的秋梨酸甜可口,果汁充足。冻梨在吃之前要放在水里解冻,一顿油腻的大餐后吃上这种梨能解酒、解油腻。那时家家的孩子多,所以大人们往往把买回来的冻梨先藏好,到了傍年跟前的时候才拿出来给孩子们分。在外面跑累了,跑出汗了,跑渴了,回到家里拿出缓好的梨,或干脆冻着吃,那种惬意是爽歪歪、甜滋滋的一种另类感觉。



你是晚秋和残冬,流淌着岁末的喜悦,带着一头苍茫,扎进年终岁尾,传递上古的传承和喜乐。那首亘古不变的歌,在你的肩上留下,不深不浅的齿痕。腊月二十七,是杀鸡杀鸭的日子。这天杀的鸡鸭不多,但能留到年三十那天吃格外的新鲜。那个年代东北的小笨鸡都是散养,肉质细嫩、瓷实,口感相当好。我们当地都有个习惯不吃整鸡,而是把小鸡剁成块炖着吃,小鸡炖粉条、小鸡炖蘑菇、小鸡炖土豆干,吃上一口满嘴流油,口齿留香。二十八把面发是说这一天要发面,待二十九这一天蒸出几锅馒头或豆馅馒头留做正月里来人去客吃。正月里来人去客较多,而家家做饭炒菜的锅只有那么一两口而已,所以忙起来时,根本没有地方做饭,把馒头放在炖菜的锅里热一热,节省时间空间不说,上档次。二十九这一天不仅仅蒸馒头,有许多要做的事情。把融化了的猪肉洗干净,放在大铁锅里烀熟,靠油脂喽(炼荤油),切酸菜,剁饺馅子等等,仿佛一年的活都挤在了这一天。那时候的饺馅大多是酸菜馅的。吃酸菜馅饺子洗油,口感酸香而不油腻。包饺子的肉团子要切十几团,用盆盖严放在仓子里冻上,用时拿进上屋用不上几分钟自行融化新鲜感尤在。


“谁的头顶上没有灰尘?谁的肩上没有过齿痕?也许爱情就在洱海边等着,也许故事正在发生着……”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好像一切都在不断地发展变化着,但唯一不变的就是岁末先人们留下的这些传承。传承中岁末的齿痕踏雪留痕,留下满口的馨香,留下岁月沉淀了的一地碎片,更留下了一抔从亘古传承过来的丝丝缕缕、悠悠远远的乡愁。



李百合


李百合,1967年3月出生,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老年日报特约专栏作家,《小说阅读网》、《网易云阅读》签约作家,曾被聘为绥化日报星期周刊特约撰稿人。出版过长篇小说《天生我材之关东匪后》,发表网络长篇小说《大碱沟》,在《黑龙江日报》《农村报》《黑龙江林业报》《黑龙江晨报》《黑龙江工人报》《黑龙江科技报》《当代作家》《当代散文》《作家选刊》《中国乡土文学》《中华文学》《中国文学》《生活报》《老年日报》等全国各地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近二百篇,现就职于黑龙江省明水县纪检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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