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良高: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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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祖宗
去皖南西递旅游,路过一处“寻根斋”,忽然就对自己的姓氏生发兴趣。于是,花10块大洋买了两张铜版纸,坐在树荫下埋头研究了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老史,居然是仓颉的后裔!
说我是仓颉的后裔并非空穴来风,每一个字,据说都经专家学者严格考证。“《路史》载:仓颉后有史氏。故史姓出自黄帝时代创造文字的‘史皇’仓颉。”“仓颉是史官,史姓乃官姓。”白纸黑字,明明白白,让你想不信都很困难。区区两张薄纸,还对史姓的迁徙、繁衍与望族分布做了详尽标注。
我的祖籍江苏溧阳。有族人刚从溧阳归来,给我带来史氏宗祠的诸多图片资料:明末政治家、民族英雄、抗清名将、兵部尚书史可法就是溧阳侯49世。“戊戌七君子”之一、著名法学家、政治家、社会运动家史良也根自溧阳史氏。宗祠内设名人馆,馆有楹联:“九位宰相治国安邦丰功在青史,五百进士读书明理亮节留美名。”单从楹联看,溧阳史氏大约也算望族吧。
哪个姓氏的先祖不曾有过辉煌呢?即便是鲁迅笔下的阿Q,动起手来,也会金刚怒目,吐沫四溅:“我们先前——比你阔多啦!你算什么东西!”至于老刘家、老李家,老赵家,老朱家,自不用说。就连关姓、岳姓、杨姓的后人,走起路来,步伐都有所不同。
坊间有句俗语:要好祖上好!可是,祖上辉煌,子孙就个个锦绣?怕也未必。我的前辈乡党抗倭名将阮鹗,官至都御史、浙闽巡抚,位在戚继光之上。仅大明嘉靖至万历年间,家族中就有5人中进士,2人中举人。堪称名门望族,簪缨世家。让老爷子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刚传至第四代曾孙阮大铖,家族就红灯失色,从受世人景仰,到遭世人唾弃。现存清代《阮氏宗谱》中,阮大铖的名字早被族人“驱逐出境”。这是何等的悲催!
那天,从树荫下站起来时,我有些飘飘然。我的始祖是仓颉,也就是说,流行于海内外的华夏文字是我老史家祖先发明的。仅凭这一点,我很骄傲!可我转而又想,祖先是仓颉又能怎样?我又不能像徽州民居、乔家大院、凤凰古城里的主人那样,端个板凳就可以坐在门口收钱。手头这份《姓氏溯源》,无非是告诉你,你从哪里来,至于要到哪里去,没人会告诉你。祖宗即便黄袍加身,那是祖宗的功德,自己的路还得自己一步一步去走。
家父在日,自己给自己设计了一尊墓碑,并亲撰一联:“不求金玉贵,但愿子孙贤”。我明白父亲的心思,他是期望后世子孙武能驰骋疆场,文能治国平天下。我倒庆幸我是一介草民。我是草民我就活得自由自在。自由自在的我就不会去做忤逆祖宗的糗事。我不会引经据典地去和别人打口水战争抢祖宗,然后劈山修坟敛财;不会低三下四地应酬斡旋,而花钱请人代为扫墓;不会动用公款去祭祀先祖亡灵;不会家藏亿元现金;也不会“老婆一个,情人一打,二奶三奶一百零八”;更不会去干卖山鬻地、掠夺资源、污染环境、竭泽而鱼的勾当。“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我以我的平民之心,默默地关注雾霾,关注粮食,关注发黑变臭的河水。虽然不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我可以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西人曰: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可我想说,有人一思考,祖宗就想哭。祖宗为什么想哭?因为他一脉相承的子孙们思考的是如何打着祖宗旗号削尖脑袋去提高百姓的“幸福指数”;他们不是视祖宗留下的大好河山为瑰宝,而是用来吞噬与挥霍;他们从不想着如何地去科学发展,而是处心积虑绞尽脑汁地去一点点剐祖宗身上的金箔。他们借用的是祖宗功德,炫耀的是自己的虎皮。
面对祖宗,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我知道若干年后,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也会成为后人的祖先。我们,应给后辈留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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