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兆梅：洋火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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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火枪，又叫“链子枪”、“链条枪”、“洋火炮”。旧中国的很多东西都靠进口，比如布匹、火柴、重工业设备等等，就产生了老人口中的“洋布、洋火、洋油”等。洋火枪主要靠火柴的摩擦发出响声，小伙伴根据老人的叫法，火枪因而带“洋”字。

那时，村里放场电影，像过年一样，有时要东村看了，西村看，就是看个十几遍也不眼烦的。电影都是战斗片，什么《南征北战》《铁道游击队》《小兵张嘎》《地道战》等。特别是《小兵张嘎》上演后，很多男孩子都希望拥有一杆枪。我就看到二哥为了做一把洋火枪，天天蹲在修车铺里，磨蹭那块自行车链条，那时自行车非常稀少，很难买到。

修车的师傅汝荣叔，和父亲的关系非常好，二哥也就轻易地能得到链条。我看到二哥把一根长钢条，用钳子扭成枪的形状，枪管处留出一截钢丝头，他把要来的自行车链条全部拆散，成为一个个的链子扣，大约有二十几个，这次他要来了约做两把枪的长链条。

自行车链子扣成“8”字形。二哥将其中的一个扣眼顺着钢丝头穿进去，然后用从汝荣叔那里要来的车内胎剪成的橡皮筋绑紧，他告诉我，绑不紧，链子扣错位，转动，枪就废了。然后，二哥闭着一只眼睛观察了一下链子扣的另一个眼对好了没有，等他发现对位正确时，对我说，枪管做好了。二哥做洋火枪的时候，我坐在他的旁边，是他唯一的看客，妹妹没有耐心，出门找小伙伴玩去了。

二哥做枪的时候，对我指东吆西的，似乎这把洋火枪做完，他就是真的张嘎了。我小心地对他说：“二哥，那几个链子扣给我吧，我也想做把洋火枪。”二哥不屑一顾地看我一眼说：“嫚姑孩子，做什么洋火枪，这是你玩的东西吗？那几个链子扣我是要换汝干的小人书看的。你听话，到时给你看小人书，是《英雄儿女》和《地雷战》呢。”我不高兴地看二哥一眼，嘟着嘴说：“小人书换来了，我要先看。”“快给我递过剪子来”，二哥命令我。

“这做枪有学问呢，就说这橡皮筋吧，生皮子就不好用，熟皮子就好用，不耐断。”我很崇拜地看着二哥。我家的黑狗好像也崇拜二哥，它蹲在我的旁边，也看着二哥。二哥开始在最前两节的链子眼里铆进一个自行车车条帽，我问他是干什么用的，他说是装火柴杆的。他还告诉我，这做洋火枪必须用自行车的链子扣，其他的不行，就这车条帽，也必须是28寸自行车固定车条的那种，大了小了都不行，所以，钢条也必须是8号的，太粗太细都不行。我连连点头，还真有学问。二哥严肃地说：“这都是我蹲自行车铺学来的知识。”然后，他骄傲地扬扬头。二哥是把钢丝帽里的钢丝拧掉装进链子眼的，这是我自己发现的。他在磨“撞针”的时候，告诉我这就是枪膛了，后来我也知道了这“撞针”就是“枪栓”。枪栓插在链子扣的另一组扣眼里，并且把栓头扭成好看的圆形。

扳机是一块上弯的钢条，固定在枪管预留的钢丝头上。然后，把洋火枪从枪头套一块弹性很强的橡皮筋，洋火枪就做好了。做好洋火枪时，二哥说，橡皮筋最好用医生用的那种，弹性强，还不容易挣断。那时，打点滴的很少，问医生讨要这东西是很困难的。看到二哥做好了洋火枪，我想玩玩，二哥说，还要装饰一下。他是个手巧的男孩，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白色软条，他把所有的接头用软条缠好，然后还用细铁丝把枪管加固了一下。他用蓝色的塑料绳把抢把缠成好看的流水样子，预留的钢丝头上，他还拴上一块红绸子，然后，他拿出他那把木头枪，插在左腰，洋火枪插在右腰，问我像不像《平原作战》里的李向阳？我认真看了看，说：“一点不像。”二哥气狠狠地说：“换了小人书也不给你看了。”我也气狠狠地说：“你不给我看，我就告诉娘，你偷火柴。”

其实，二哥的口袋里早就藏着火柴，他拉开枪栓，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黑头火柴，移动最前两节链子扣，把火柴帽倒着放进枪膛，对齐链子扣，拇指顶住枪头，食指扣动扳机撞针击打火柴头，火柴棒立即喷射而出，发出“乒”的一声爆响。我跑过去一看，火柴帽的一端烧得黑黑的。

自从二哥有了这把洋火枪，他俨然成了小伙伴的大头目。晚上玩打仗的时候，我们按人数分为两个组，趴在土堆上，朝对方扔土坷垃，听到有人被土坷垃打伤哭喊时，二哥高举着洋火枪说：“停！”如果有捣蛋的伙伴闹疯了，继续在扔土坷垃，二哥会站上土堆，朝着远处“乒”一声，洋火枪在远处冒出一道微弱的红光，嬉闹的伙伴立即鸦雀无声。玩累了，回家的路上，几个伙伴簇拥着二哥，都要他的洋火枪看，二哥使劲往腰里别了几下，说：“这是可以随便看的吗？”

有杆洋火枪，在那时，是件很牛的事情。二哥有了洋火枪，母亲就担惊受怕了，大人说谁家的孩子有了洋火枪，就要出“火柴殡”了，一盒子火柴说没就没了。

我家的锅门脸上专门设计了一个放火柴的地方。二哥有了洋火枪后，母亲为了躲避二哥，就把火柴藏起来。因为母亲抽烟，火柴就藏在口袋里，几经磨蹭，火柴皮破损了，划火柴费劲。母亲就说，再看到二哥玩洋火枪就给他放进锅底烧了，二哥不担心，母亲一直宠他，他就有恃无恐。后来，汝干用四本小人书换走了二哥七八个链子扣，二哥果真先给我看小人书，这点他没有食言。

后来，好几个小伙伴有了洋火枪，二哥还用子弹壳套在枪膛上，并且把整个枪托用塑料绳缠起来，他的洋火枪还是全村小伙伴中最厉害的。无论哪个角落，都可以听到小伙伴“冲啊，冲啊”的喊声。

玩洋火枪也有危险。有的男生在教室里玩，整个教室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一个男生的洋火枪打在女生的衣裳上，火柴杆反弹，把人家的衣裳烧出一个高粱粒子小洞。女生家长来到学校兴师问罪，所有男生的洋火枪就被校长没收了。他们就在家里做，不带到学校来了。可是，一次晚上藏猫的时候，一个伙伴找不到对方，就朝麦秸垛鸣枪想吓出伙伴，没想到星星之火竟把草垛点着了，所有的洋火枪又被家长搜出，拆碎了。两次大搜捕，也没有彻底毁灭洋火枪，男孩子还是做。我就发现二哥的洋火枪藏在南墙洞里，看在他给我看小人书的份上，我就没向母亲告发他。

村里赤脚医生盛青霉素的小瓶子，都被男生耐心地收了去，留作过年的时候，拾那些哑炮，把炮仗药放在小瓶里，留作洋火枪的炸药，这种炸药响起来是很大声的。正月的天气里，就听到小伙伴惊天动地的呐喊。后来，我发现男生的洋火枪进行了改良，不用钢丝帽了，换做了钢管，很多男生的洋火枪越做越精良。

现在的孩子有各式各样的枪，但想玩到洋火枪的情致，恐怕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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