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穹：天使就在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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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长长的地下通道，它通向哪里？前面是人，后面也是人，还有他们肩扛手提的行装，蜂拥般，彼此相向而行，他们步履匆忙要赶往何方？这一切我都不晓得。我只知道妈妈要带我走出这条阴冷而拥趸的通道，直到看见前方光明通透的出口。然后像无数次那样辗转几趟公交车，再走几条摆满各种商铺，空气里飘散着油炸气味的街道，就到了我向往的那个去处——我的姨妈家。

从我有记忆开始，跟着妈妈走过最多的地方可能就是这条地下通道了。那时，每次下了火车，我就知道接下来要走这条通道了。于是，我紧紧跟在她身后，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人潮冲散了那抹黏濡的情缘。妈妈因腾不开两双手携我同行，也是几步一回头，提醒或看望我。可我还是有溜号的时候，一抬头，妈妈呢？我的妈妈呢？在还没慌乱之前，我尚懂得向四周搜寻，矮矮的小小的我，当追回的是满目陌生甚至漠然的张张面孔时，致命的恐慌像洪荒般瞬间湮没了我的整个意识，像疯了一般我开始放声哭喊着：妈妈，妈妈——

奇怪，前面远远的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后面零星跟上几个人，也是匆匆从我身旁走过，我像个隐形人般，在他们眼里似乎不存在，我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凄哭声也像被隔音似的，让他们充耳不闻。我一定是急坏了，在原地踱着小脚，又往前跑几步。难道是退潮了吗？刚才还人潮涌动，怎么可能刹那间我被搁浅在一片渺无人息的荒滩上了？

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紧紧抓住我的小手，我下意识的抬头，只看见穿着褐色衣服的一个模糊的身影，或许他很高大，足以让我高山仰止，企及不到我眼所能展望的高度。他带着我一路前行，没有时间和行程概念的我，也不知走了多久，迷迷瞪瞪的，像在行梦，当我再一抬头，前面正在吃力行走那个俏修的，让我深深依恋的身影，不就是我的妈妈吗？我跑上前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臂，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遇上海难的获救者，妈妈是我安生的栖所。

但......我猛地回过头，那个形似叔叔一样的人呢？那个如同救生艇般将我从茫茫海滩上救下，又运载到妈妈身边的叔叔呢？我茫然四顾，他像蒸发了似的，消弭无踪。我迟疑着，一边走一边环顾着。而更奇怪的是，在整个事发时间段里，妈妈竟丝毫没有觉察，难道整个过程中，她也溜号了吗？不经意间忘了身后跟随着的我？抑或时间在那一刻停滞了？

当我一遍遍语焉不详地述说着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一幕离奇事件时，妈妈回以我的是敷衍的“嗯嗯”。为此，这之后在妈妈有生之年里，我再也没跟她提到这件事。我不想再让她亵玩植入我生命里的这股神圣的光影。因为他在我生命里真实存在着。

若干年后，我再提起这事时妈妈已经离世了。有人对我说，每个人身边都有天使护佑着。只要我们人心向善，就会莅临这份福祉。

小时候类似这种深刻的记忆如数起来略有一二。或许它们在经历了一次次生命逶迤而险峻的滑行后，兀自落定，生命虽然如初，却闪烁着浴火重生后的夺目光影。

记得有一次随妈妈去一个深水库洗衣服。随去的还有邻家一个50来岁的婶婆。当时我坐在妈妈身边，帮着洗小件衣物。其实妈妈根本不指望我能帮她什么忙，只是想安稳住我别乱跑。但瞅她不留意还是溜之大吉。

我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捉蝌蚪玩。一心想捉住我心仪的那只小蝌蚪，便亦步亦趋只顾追赶，扑通一声，脚滑向深水里。我在深水里挣扎着，因惊慌水渐渐漫过脖子，涌到嘴边，我喊不出声来，一张嘴，水就像找到了入口似的一个劲往肚子里灌。我能看到母亲在不远处低着头使劲搓洗着衣服，物我两忘的样子。我感觉无望了，随着身子慢慢下沉，我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我的柔弱单薄的小小身躯猛地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托举起来，悠悠地向岸边移动。我抬眼看到一张被水浸湿的可亲的面庞，她是邻家的婶婆。直到这时，妈妈才恍然而醒般，愣怔地瞅着刚上岸浑身湿淋淋的我们，哑然失语......

这一幕仍很明透且温润地化做一抹光影，在我生命里一直闪烁其光。如果说生命的每一次化险为夷都氤氲着天使之爱，那这一次我宁愿相信是天使在借助婶婆至勇至善的人性之美完全了上帝的心意。

类似的事件在我生命的不同时期偶尔还会发生。譬如参加工作那年，骑着闸件失灵的自行车从并列缓行的车流的陡坡上冲下的瞬间，人车完好；结婚的前夜，骑车去附近的发廊做头型，本来车已超速，又是下坡，前面什么也看不见。可莫名其妙的到了坡下我减速的刹那，看见离自己一步之遥处停放着一辆大卡车......后来每每回想那一幕我都会后怕不已，假若我的车速一直不减，那后果不堪设想；再后来当身怀有孕的我骑着摩托过马路时，因没打转向灯，就在刚驶离道中央的瞬间，一辆125摩托风驰电掣般从我身边近乎擦身而过，走在后头的丈夫亲眼目睹了这几乎生死离别的一幕，已经惊吓得没了责备，他面色发白地对我说，你知道吗？就一指之间，你和我们的孩子就......他没有说下去或许因为我无辜中透着质疑的神情愕住了他，就像当初妈妈对我所说置若罔闻一样，令他无奈。

我想每个人都会有类似的生命故事在记忆里辗转，久久不愿流逝，或许会伴随我们一生之久。谁也没有刻意要保留它们，但它们却像镶嵌在我们生命里的一枚熠熠生辉的珠宝，上面刻写着惜命爱人的警示语；更像一帧涂鸦着生命流向的画册，引航着我们在生命的险滩峻岭，湍流暗礁面前如何轻重缓急，避重就轻地前行。

其实，这些事件发生时如此的偶然，之前毫无生命征兆。像天使的行踪，扑朔迷离。不要轻贱我们的生命，正如不要怀疑安插在我们生命里，时刻闻令而动来护佑我们的天使的存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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