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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洋:墓志名背后的故事

2017-04-18 刘洋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依旧细雨纷飞,依旧微风绵绵。清明节,似乎阳光明媚便是对节日的不敬。可是,这已然不能阻止父亲吆喝着我们去挂纸的激动。


一路的泥泞,一路的雨水,父亲蹒跚的身躯在山腰上蠕动着;一路的期待,一路的回忆,父亲皱皱的眼角模糊了壮丽的喀斯特。我问父亲我们的老家为什么会在这么遥远的滇黔山巅,我问父亲是否忆起儿时的过往如初,我问父亲是否怀念这里寂寞的坟冢。殊不知,这样的问题犹如一道道轮角锋利无比的刺,不偏不倚,深深地刺痛着父亲隐藏了半个多世纪的伤口。 




父亲告诉我,他很想念他的父亲,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他的模样。爷爷是在赶马驮粪的路上突发疾病过世的,那个时候奶奶已经怀上父亲六个月了,在爷爷死后的三个月,我的父亲便出生了。至此,我的爷爷和父亲便阴阳相隔,互不相识。奶奶拖着父亲的祖父和祖母,拖着父亲的大姐和他,改嫁到我们现在的这个爷爷家里(不过这个爷爷也早在父亲三十多岁的时候去世了),父亲换了名字,换了姓氏,换了父亲……60年代,粮食成为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由于家里的人口比较多,吃饭也成为家里的尴尬事情。于是奶奶把她一个人的口粮分成了五份,经常是食不果腹,口无粗糠。故此,父亲的祖父便只身一人回到老家,期望能够向老家那边的亲人借得一些口粮来弥补这样一个既复杂又庞大的家庭。世事难料,适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他祸不单行,还没来得及讨生便饿死在了路上。“之所以每年的清明节我们都会按时赶赴这里,便是因为这儿躺着我从未谋面的父亲和爷爷”,父亲若有所思地看着山的那边。父亲十八岁便参了军,进了部队,退伍以后便参加公社的考试,当上了公社书记。后来因了计生政策不得不成为一名起早贪黑的司机。他托人在老家那边找到了我爷爷和曾祖父的坟,并为他们立碑正名。我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当他看到两堆破烂不堪的石头在两个荒无人烟的草丛中沉睡的时候,当他张开嘴巴喊着从未谋面的父亲的时候,当他尘封的伤口再一次破裂的时候……老家的交通甚是不便,条件更是艰苦,父亲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尊敬和佩服的孝举,从远在三十几公里的地方用拖拉机拉着沉重的碑石摇摇晃晃地赶去那边,为他的父亲和祖父翻修新坟,安置新家。我想,定是父亲心中那坚定的信念和伟大的孝心感动了人们,很多素不相识的当地村民都踊跃地帮助父亲,抬石头,抬碑板,砌新坟……那场面至今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这一路,我选择走在父亲的前面,我以为这样便不会看见他的悲伤,可是我明显错了,我依然能够强烈的感受到,感受到父亲五十八年来的疼痛,感受到父亲五十八年来日夜流血的伤口。感受到,感受到我的父亲命运的坎坷,当然,最浓烈的,最直接的,最沉重的,最震撼的唯有父亲的伟大和孝行。我正在悲伤的森林迷途游荡之际,父亲的喘息猛烈的推了我一把,我偷偷地望向父亲的脸,此时,我竟找不到一个词语来形容他的表情。我只是忍不住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的父亲,我问他小时候有没有很想念他的父亲。 


父亲告诉我,小时候他总是吵着问父亲哪儿去了,他长什么样子。奶奶便告诉他:“你照照镜子,你长啥样,你爸就长啥样。”父亲说,每当奶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总是会跑到池塘边,静静地看着水中的自己,头发、鼻梁、甚至眼泪。我想,我再也不要问他问题了,我再也不能继续撕痛父亲的伤口了。我只是静静地走,静静地听,听此时越来越大的雨声,听此时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听此时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声。 


来到爷爷坟前的时候,阴雨绵绵的天气止住了。我们除了坟前的杂草,摆上贡品,点燃蜡烛和香,烧了很多很多的纸钱,坟头上也挂满了挂清纸,我想,此时爷爷当知道他的儿孙来了,定是感到欣慰的吧。末了,在父亲的带领下,我们依次给爷爷磕头。 


轮到我了,我竟然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并不是我忘记了磕头,而是我在想,哪一种姿势更是虔诚,更是孝敬,更是惋惜。后来,我并没有找到适合的方式,而是深深地弯腰,重重地磕头,起身的一瞬间,我看到了父亲自己在爷爷碑石上作的两首诗:


父逝三月儿出生 亲貌儿容不相知 

痛心含泪修理墓 后裔世代富贵升


父亲升仙年月久 生未叙来死未录 

吉年月来碑立起 子子孙孙代代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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