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焱:书于炭房
16年前,我刚从昭通师专毕业,分配在了家乡一所高寒山区的乡村中学。与不得不告别校园生活的无奈、感伤相比,更多现实的问题呈现在我的面前,诸如交通不便,通信不畅,缺水断电,2300米海拔的寒冷……以至于离开多年以后,疲累中的我还是会进入一个梦魇:从诺大的、空无一人的校园焦急地跑到街上,绝望地看着最后一班车绝尘而去,我拼命地追赶,肆图将孤守整个黑夜的恐惧远远甩在身后,奋力追向另一个灯火通明的城市。
七年的教书生涯,我没能幸运地搭上任何一辆“回城”的顺风车。在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苦涩中,我不再幼稚地悄悄回到昭通师专的校园,探访早已物是人非的一草一木,我们的教室、宿舍,乒乓球桌。我把对未来的迷茫、对校园生活的无限眷恋等复杂的情绪统统压缩、打包、暂时搁置起来,开始了以书为伴的日子,买书、读书。书成了我这样的乡村教师唯一的财富,家徒四壁,却因家中能收藏着最新上市的小说而沾沾自喜,“感知世界万象,紧跟时代脉搏”,我曾那般骄傲地自以为。
我的阅读起初很单纯,仅仅是阅读,并没有创作的意识与冲动,以至于很多小说的故事情节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泛黄成记忆中的碎片。一次偶然的机会,拜读了杨昭老师的一篇小说,小说文末四个字——“书于炭房”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那一瞬间,我情不自禁地想象着老师远离喧嚣,独自躲在炭房里坚持读书、写作,身处逼仄的炭房,松散着头发,手里拿着一支香烟,写到停顿时,在用粉笔盒自做的一个烟灰盒里弹一弹烟灰,微弱的灯光从炭房的窗子里流出,洒了一地的银灰;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中文98的教室,听着杨昭老师全脱稿地洋洋洒洒地解说《红楼梦》的情景,似乎又听到了吕亚平老师字正腔圆用一连串的排比对文学作品的赏析:压不弯、打不碎、拍不扁的“小豇豆”……
“书于炭房”四个字给我的具体是什么?那时的我并说不清楚,只是深刻感受到它给我带来的震撼与鼓舞。
多年以后,在杨昭老师荣获高黎贡山文学奖的感谢词中,老师如是说:“我渴望自己的生命像一部性能优异的收音机那样,准确、灵敏地接收到世界的信号,同时又将这些信号变成自己清晰、悦耳的声音播放出来。”
闻之于此,我潸然泪下。我的老师们,一直都以他们独有的方式书写着、传递着,让更多在大山里苦苦挣扎的学子都能听到、辩别出老师在哪一个方向,母校在哪一个方向,青春的理想在哪一个方向。我所在的乡村,收音机没有信号,但是,我听到了,老师从“地线”传递给我的讯息。
自此,读书、写作成为了我与师长们遥遥相望、情感传递、精神感染的纽带,我像一个敏锐的收音机一样,隔着万水千山,捕捉、聆听着老师们的教诲,感受着时代的最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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