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盛林：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的不是美貌，
而是你马不停蹄的欲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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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赵蓝捧着儿子的遗像，留下最后一滴泪，她的头发先是白光了，后来几乎全部掉光了，身体瘦得如同枯木，心已经成灰，整个人像一具棺材。她把儿子的遗像放在丈夫的遗像旁边，点上蜡烛。
瓜瓜，大山，你们在那边等着我，我去给你们作伴……
咚咚，有人敲门，赵蓝慢慢打开门，是一个清秀而略有点憔悴的女孩。
阿姨，我是青橙，我想知道南瓜是怎么死的……
猫捉住了一只小老鼠，却不急于吃掉，而是反复逗弄它，看它着急上火，东突西窜……此时的南瓜就是一只乐不可支的猫。
他在楼道里就看见了女孩电动车上忘了拔掉的钥匙串，其中就有房门钥匙。他坏坏一笑，拔掉揣进裤兜，哼着《贵妃醉酒》美美地上楼。
到家后，朋友豹子还在呼呼大睡，他的时差属于美利坚，昼伏夜出，豹子会弹吉他会跳舞会唱歌，夏天经常在各个烧烤摊点间巡回演出。可这小子是有寅吃卯粮的货，就算明天天塌地陷，今晚也要灯红酒绿，他的人生格言是：宁愿痛快地死，绝不痛苦地活。一到兜里没钱的时候，他就来找南瓜。南瓜是来者不拒，仗义疏财，就像欠这个败家子似的。
为了青橙，不能留他，有损自己的光辉形象。他给了豹子一千块钱，让他外头租房去。大耳朵摇摇头，将钱揣进裤兜，没办法，谁让咱不是女人呢。说完拿起一块烧饼，咬了一口，拍拍南瓜肩膀就下楼了，祝你成功抱得美人归。
从门镜里往外望，十八岁的女孩青橙正焦急不安地转来转去，不断跺脚不断挠头不断骂骂咧咧，和南瓜预想的画面几乎重合，他的嘴角翘了起来。
青橙第一次来南瓜家那天像个落难女侠，那天晚上她在公交车上，碰到一个流氓将手伸进一个妇女裙子里。她路见不平，厉声指责那流氓的无耻下流行为。没想到那被侮辱的妇女反倒说她看错了，原本她和流氓的战争演变成了两个女人的对骂。后来下车，那流氓尾随青橙，想要报复，青橙一路小跑，敲开了南瓜的家门，南瓜那时也是一身女装正和豹子切磋音乐呢。那流氓进门后，被他俩打得满天繁星，连回家的路都忘了。
那次自我介绍时，南瓜自称是保姆山桃，而豹子是他表弟。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小女子青橙还望姐姐多多照顾。青橙初中没少读金庸古龙，说起话来也是英雄气概。
南瓜看差不多了，该出场画个句号了，别把喜剧整成了悲剧，他重新戴上了女式假发，以女人的身份比较容易接近她。正待出门，青橙咚咚敲起了门，刚开始节奏有点乱，后来缓和了，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南瓜打开了门，青橙像漏网的鱼般兴奋，谢谢山桃姐，我在你这儿暂时待会儿。还没等南瓜点头，她就溜了进来，半躺在了沙发上，看茶几上有半杯橙汁，她拿起一饮而尽，这一连串动作时间不超过五分钟，看得南瓜错觉连生，以为自己走错了门，主人是这个豪放的女孩。看南瓜一脸无辜地杵着，青橙忙吩咐他坐下。南瓜竟然傻傻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青橙闭着眼对着空调，她竟然撩起了裙子，叉开了腿，南瓜转过身闭上了眼睛，不知腿该往哪儿迈。他打开冰箱抱出了半个西瓜，放在茶几上。青橙一边用勺子挖着西瓜，一边咯咯地笑，电视上跳出了海绵宝宝。
你怎么了，又不是男的，害啥羞，你忘了我叫青橙，青色的橙子。咱俩都是农村来的，你们做保姆的也真不容易，天天陪着小心做事，要我干不了，没那个耐心，都是人，凭啥咱就得伺候他们。南瓜低首一看，自己还穿着二人转的表演装，活脱脱一个东北乡下姑娘，还扎着俩粗辫子呢。
咱俩是一个果园的，都是水果，咯咯……青橙闪电般拥抱了亲吻了南瓜，南瓜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雨后春笋般冒出，这哪是青色的橙子啊，分明是红色的辣椒啊，忒热情了，热吻之下，南瓜所有的铠甲都脱了下来，觉得青橙就像是他认识已久的小情人。
你家主人怎么也不见回来，你可倒好想干啥干啥，嗨，有钱人都这样，车多房多女人多。没事，以后你有啥事就找我，没我办不了的……说着，青橙瞄准了隔断上一瓶红酒。南瓜拿了下来放在桌上，他想进厨房找个红酒起子却被青橙拦住了，喝这酒不用炒菜，干红干红，就得干喝，别客气。
南瓜递给她起子，她利索地打开了瓶子，倒了一杯，摇了摇高脚杯品了一小口，好酒，法国进口的吧。南瓜点点头，心里说国产的，来自张家口。
别怕，主人问起来，你就说不小心打碎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瓶酒，就像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头发一样。青橙安慰着南瓜本就平和的心。
三杯酒下肚，青橙的话匣子完全打开了，言无不尽。说着说着，泪花也纷纷凋落下来。
男人都他妈该死，没一个好东西，不是东西，口口声声说就爱你一人，其实心里装着三宫六院。他肯定又去找小恋那个贱货去了，她不就是整了整容，胸比我大，脸比我瘦吗，个子比我小吗。青橙又是拍桌子又是踢椅子的，有些醉意朦胧，脸色也由桃花的粉红过渡到枣红。
个子高也是缺点？南瓜有些疑惑不解。当然，他是个矮胖子武大郎，喜欢小鸟依人，我在他面前，就跟领个胖孩子似的。南瓜也喝了一杯酒，呛得直咳嗽。那你喜欢他吗，你们有爱情吗？
青橙白了南瓜一眼，撇了撇嘴，好像他提了一个低智商的问题，话语继续顺她的思路流淌，南瓜的问题被冲到了一边。我听说有家医院能把人的腿骨锯短……南瓜闻此背脊发凉，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脑子里全是血淋淋的腿，同时那把锯也锯着他的心。
他是喜欢她的，喜欢了很久，自从青橙来到他的世界，他心灵的窗帘就拉开了，温暖明媚的阳光铺满了心房，他开始用心清扫那满屋的灰尘，随时准备接纳这个刁蛮可爱的女孩。
他几乎每天都为她画一幅画，写一首情诗，他想等有天轻轻放到她手上，告诉她，那是他全部的心跳。他给这本画册取名叫《青橙之恋》。
他们的初次相遇就像一部爱情电影。南瓜经常玩街头演戏的游戏，有次扮演了一个灰头土脸的瘸腿乞丐，没想到遇见了青橙，青橙还把他领到一个小吃店让他吃了一大碗刀削面，再加三个鸡蛋一盘牛肉两瓶啤酒，还给了他回家路费。连地址和电话都给了他，说有事就去找她。青橙说她爷爷早年就是要饭的，要不是好心人救助就饿死了。爷爷常教育青橙：能帮人处且帮人，能不扰人莫扰人。
万万没想到，青橙已经名花有主，他以为她只是一朵清纯的百合花，等待有人采摘。不想有人已经将她种入自己的花盆。
她的芳香进了谁的鼻子，她的花蕾在谁的手中开放，南瓜的心打了好多结，解不开但又不舍不得松手。
一杯一杯又一杯，免费的红酒喝不够，知心的话儿唠不尽，青橙喝着喝着就趴在了桌上，一会儿功夫，呼噜声就汹涌澎湃了。
南瓜想起了电视剧里常有的桥段，美女醉了，男的扶她上床，然后灯灭了，温玉满怀……
好梦由来最易醒，正当南瓜想象的翅膀在床上翻飞时，妈妈电话来了。瓜瓜，妈妈待会儿过去，给你爸买上药了，你有空给他送过去。我最近看电视新闻，你爸面色不太好，肾有点虚，得补补……
妈，我爸对咱娘俩不管不顾的，你为什么还这么关心他？南瓜觉得妈妈就像痰盂一样活着，藏污纳垢无怨无恨。
这不怨他，我有心脏病又胖成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也不争气，好好的大学不念，非去学什么二人转……
别说了！南瓜狠狠地摁了挂断键。青橙涛声依旧，睡得正香。南瓜猛灌了一大口红酒，心中火苗乱窜，他想起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家。
爸爸妈妈早年来城里，是从摆摊卖包子起步的。后来经营小吃店，一个大老板非常喜欢吃爸爸做的包子，给他投资建了几家连锁，没过几年麻雀变孔雀，爸爸成了包子大王，商界重量级人物。
当了富太太的妈妈，整天除了吃就是吃，结果也成了重量级人物，体重180斤。医院一检查，不仅肥胖，还有心脏病。她也曾努力减肥，但半夜饿醒后是更猛烈的进食，像一头饿狼。南瓜数次苦劝，她口头上说改，但暗地里还是风卷残云般狂吃。挣这么多钱，还让我挨饿，这不犯傻吗？你爸要爱我，胖成猪八戒他也不嫌弃，如果不爱我，瘦成竹竿儿他也不稀罕。她理直气壮，我行我素。
爸爸让南瓜学经济管理，南瓜勉强答应了，为此爸爸慷慨解囊给他买了一套房，让他过起了独立生活。可南瓜学了一年就厌烦了，他喜欢二人转，从小就喜欢。二人转明星小重阳的海报贴满了卧室，举头望重阳，低头二人转。别人笑话小重阳娘娘腔，而他觉得那是艺术家。后来弃暗投明，索性退学去了二人转学校。这一行为像一把剪刀剪断了父子的亲情纽带。他勒令南瓜改邪归正，否则切断一切经济来源。南瓜我自横刀立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还卖掉了爸爸给的房子搬了家，买了现在的房子，因为离青橙近，又不想让爸爸抓到他训斥。
爸爸回家越来越少，常常夜不归宿，手机里的暧昧短信也越来越多。
三个人像三个方向奔跑的骏马，越来越远，谁也不肯回头。
妈妈性子拧，说来就来，万一看见个陌生女孩躺床上说不清，再说自己见妈也不能保姆身份对待啊，万一穿帮就糟了，对青橙影响不好，对自己不利。我得赶紧将她弄回它自己的房间，事不宜迟马上行动。
女孩什么时候最重，喝醉酒人事不省时。虽然只有短短几米，但拖着她举步维艰。南瓜将她扛在了肩上，青橙紧紧抱着睡神，一点没受影响
青橙，明天我就向你表白，不再让你受那臭男人的侮辱，他能给你的物质，我都能给，给不了你的爱情我也全心给你。我要你开开心心清清白白地活，像朵早晨阳光里的葵花。南瓜像拯救风尘女子的英雄侠客，豪气干云。
放青橙到床上时，南瓜的假发被她顺手撸了下去，他想从她手里拽出假发，但青橙抓得太死了，就跟有人要抢她的LV似的。此时，有男人开门笑着走了进来，南瓜忙躲进了窗帘。
青橙，你在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冲进南瓜耳朵里，是爸爸！他甜蜜蜜的语音在南瓜听来，字字都是响亮的耳光，南瓜的怒火熊熊燃烧。
青橙的胃开始造反，肚里的食物纷纷往嗓子眼处冲锋，南山赶紧扶起她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你怎么喝这么多，你这不是没丢钥匙吗？
南瓜想趁此机会出去，离开这对狗男女，奸夫淫妇。南瓜心里，青橙一下子由月亮上掉入下水道，为什么那个男人偏偏是爸爸。
他的腿迈出去又缩了回来，他打开了手机开始录音，如果妈妈将来和他离婚打官司这就是证据，一切出轨的男女都必须自食恶果。
南山扶着清醒了许多的青橙回来了，小宝贝，对不起，我来晚了。青橙摸摸头，如坠落湖底，她重又瘫倒床上，像拉面面团一般，口里嘟囔着：找你的小恋去吧，我再也不当你的玩物了。
南山一低头，忽然发现窗帘下端一双男式鞋，窗帘后有人，男人！他心里亮出一把刀，好啊，橙子，我拿钱养你，你给我养小白脸。南山找来一铁钳，悄悄走近南瓜，照着他的头狠狠敲了下去，南瓜啊的一声倒在地上，头上的血涌了出来，南瓜，怎么是你？
青橙又一次从恶梦中惊醒。
她时常感觉身后有人跟踪，回头又是一场虚惊，夜里不敢关灯不敢一个人睡，窗户上的窗帘不敢拉开，一拉开她就觉得有双眼在偷窥。
南瓜挨了那一铁钳后，眼中春的明媚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秋雾般的混沌，他变得健忘变得呆滞，像一棵冬天的树，了无生气。南山出轨的事也被对手公司晒到了网上，他的公司股市也跳了悬崖。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南山青橙这对离经叛道的男女，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以前做梦，她常常梦见自己去敲门，每扇门后都有未知的人和风景，因为未知所以满怀希望，可每次门开了不是悬崖就是狼群扑过来。
现在做梦，梦里往往是被人追杀，有时是日本鬼子，有时是蒙面强盗，她跑啊跑啊，不是掉落深井就是撞在厚厚的砖墙上，血流不止，身后的恶人将她按倒地上，手起刀落。或是将她剥光，吊在电线杆上，任人唾骂。
南瓜暗恋了我好久，还为我做了画册《青橙之恋》，可我却辜负了他，害了他。在他心里，我是高洁的兰花，可事实上自己却零落成泥，堕落到小三的深渊里……
有一天，姐姐青果打来电话，她生活的茧才裂开一道缝。听完她的故事，青果没有抚摸她的头落泪或是轻声安慰她。而是给了她一个耳光，踹了她一脚。
女人最重要的是自尊自爱，否则就算你住在别墅里你也是个乞丐，你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跪着讨来的，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肮脏的，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一头驴还要拉磨才能得到草料，你连个牲口都不如，还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
青果万箭齐发，青橙遍体鳞伤，青果扔给她纸巾。自己的泪自己擦，以后跟着姐干，我那个快递公司正好缺人。
有人的路是父母设计的，有的是社会设计的，而青果是自己的设计师。命运之河的每一次拍打给她的不是惊吓，而是惊喜，不是趴下而是更坚挺的成长。同样的土地，青橙长成了随风倒的青草，而青果却立成了一棵笑傲风雪的青松。
初三时，爸爸烂赌把家里折腾得一穷二白，青橙因此辍学，妈妈因此离婚远走他乡，走后连个电话也没打过。青果没有被碾压成一张饼，而是出手反击了。
她剪短了头发，穿上破衣裳，女扮男装去煤场卸煤，以挣取生活费。后来听说一个女企业家要来当地高中演讲，她心花怒放，机会来了。
她立马坐车去了县城，在书店里买了女企业家写的自传，回来的公交车上，她一路看一路记。第二天，她混进了高中，在演讲尾声时有互动环节，学生可以提问。青果没有发问，而是就书中某一页的观点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方晴姐姐（女企业家）， 你在你的自传第八十六页有个观点，你说女人最幸福的三件事是嫁一个好男人，生一个孝顺孩子，有一份自己喜欢的事业。我只同意你三分之一，也就是最后那一条。
此时全场气氛凝固，羊群里啥时候闯进一只虎，举手发问的学生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问题也是设置好的，大家都把拟好的提问稿背了好几遍，班主任审核了好几次，谁曾想半空落下一枚爆炸的青果。
方晴瞄了一眼强忍怒火的校长，微笑示意青果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以男人和孩子决定女人幸福的观点是一种妥协和退步，难道女人不出嫁就永远得不到幸福吗？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终生未婚，却让英国走上崛起之路，我们中国的副总理吴仪也是一生单身，但她却是政坛上的铁娘子。难道你能说她们不幸福吗？
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人生绑在男人的战车上，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成为男人的太阳，为什么我们的命运履历里非要留下男人这潦草的笔迹。
如果我有钱，我可能会恋爱，但我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孩子，不会将自己牢牢拴在家庭的老马车上。达则兼济天下，我会去帮助上不上学的孩子，让他们的命运发生改变，我会环游世界，看看远方的风景，我会让我的人生变成一颗太阳，光芒万丈！
青果的演讲结束后五十秒是平静的湖水，大家都不知怎么反应了。方晴站起来带头鼓掌，这就像水库开闸，全场掌声澎湃。
方晴走下台来拥抱了这个敢说敢为的女生，热泪盈眶，外界看她风光无限，事实上她的婚姻如死水般压抑，她和丈夫同床异梦。
方晴拉着她的手说：做我妹妹如何？青果调皮地回答：做我姐姐如何？
青果后来回想起来，都认为自己那时候是条汉子，那次即兴演讲是场赌博，成了上天，成不了入地。她成功了，一战成名，方晴资助她顺利完成了中学大学学业，大学毕业本可以分配到国办中学，端上铁饭碗，可她没有。自己创业办了快递公司，当老师哪比得上当老板，她从来不走寻常路。
后来方晴介绍了很多富二代官二代给她，都被她的铁四条吓跑了。不化妆！不穿裙子！不结婚！不生孩子！
姐姐，我好羡慕你。为什么，你每次敲门，门就会敞开，而我敲门，却总是碰壁，总是失败而归。
青橙，我敲门是为了得到钥匙，而你是为了取走门后的东西。如果敲门不开，我会一直敲，而你会换另一扇门，你不知道，梦想终会等待坚持的脚步，你转身那一刻，主人正要开门。晴姐也资助了你，可你没把握住机会，天天逃学谈恋爱打架，这怪谁，命运给了你一桶水，你却泼在了地上。
姐姐，我好后悔……
妹妹，你没听一个名人说过吗，总是回头只会有两种结果：颈椎病和再次摔跟头。
哪个名人，我读读她的书。
呵呵，名人就是你姐姐我啊……
南瓜休学了，他的智商可能这辈子与学校无缘了，他忘了很多东西，甚至以前常念叨的明星名字，可青橙没有从心里搬走。刚开始他很她厌她，但又有一些怜惜，后来时间将恨意熬成了越来越芬芳的爱意。他依然爱着那个女孩，尽管她一无是处，尽管她令那么多人唾弃。
南瓜照镜子问自己：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执迷不悟，为什么偏要去追求注定得不到的东西。问完，他反扣了镜子，回答：因为她是那么可爱……
爸爸整天忙东忙西，回来也是沉默寡言，他的生意越来越下滑，就像闸已失灵的货车直冲向山下，挡不住，无可奈何，又舍不得跳下去。
网上，南山和青橙的故事也在不断发酵，各种版本层出不穷。有的说青橙先是上了老爷的床，后来又爱上了少爷，演了一出现代版《雷雨》。有的说父子俩共用一女，有的说父子俩和青橙上演糖葫芦，越传越下流，越传越乱伦。网民乐此不疲，想象力与日俱增。记者也想方设法接近南山，问的问题能把人气死。南山的脑子里群魔乱舞，哪有心思经营公司。
豹子进了艺术团如鱼得水，现在是团里的台柱子，威风八面，他身边的性感女孩越来越多，他的酒量也越来越大，赌场里的赌注也越下越大。
豹子经常来南瓜家，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显摆。最近常和妈妈关在卧室里窃窃私语，像是有什么阴谋。南瓜一进去，他们立马闭嘴，或换话题。
南瓜越来越看不上这个昔日老友了，尽管豹子常带东西给他，给他讲笑话逗他开心。南瓜的二人转艺术梦戛然而止了，他希望豹子能接过他的接力棒。可是，豹子令他万分失望。有天，他去一个夜总会看豹子表演，竟然看见豹子穿着超短裙扮演一个舞女，坐在一个胖子观众的膝盖上，还起起伏伏表演下流动作。南瓜愤然离场，看不下去了，就像看一只蝴蝶变成了苍蝇，一朵鲜花变成了牛粪。
赵蓝脾气越来越大，一提到青橙，她就怒不可遏，恨不能将之剥皮抽筋大卸八块，她把咱家毁了还想逍遥自在，做梦！
妈，这都是我爸咎由自取，怎么能怪青橙呢 ？瓶子打碎了，你不能抱怨地板太硬啊。
我不管，我就让这个小三身败名裂，别看她有个有钱姐姐，我照样让她爬着走路。
妈，你可别伤害她，事儿过去了就别老算旧账了。
南瓜预感到妈妈要对青橙不利，有次他梦见了妈妈追着青橙跑，还剥光了她的衣服……不行，我得去告诉她。
对于南瓜的告密，青橙吓得魂不守舍，刚刚燃起的希望被浇灭了，青果却很淡然，怕什么，有我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也不是随便捏的泥巴任人宰割的羊羔。
青果姐，我能来你们这儿打工吗？这样我就可以保护青橙了。
青果的嘴型弯成上弦月，好天真的一个大男孩。她转头朝含羞的妹妹努努嘴，你问青橙，她管人事。
青橙，我可以来……青橙头更低了，姐姐我去打个电话，她借故逃脱了。
青果姐，你们的人事科长有点不负责任啊。两人相视一笑，青橙脸上红霞满天。
青橙提了一个小要求：要来也行，你得把你的那本画册让我看看……
本来南瓜就有点迷糊，来到快递公司后，他就更迷糊，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往青橙身上扫，脚也不由自主朝青橙挪移。
青橙去哪儿，他都跟着，像是他怕青橙被劫走，青橙也不让他单独行动，怕他找不到回来的路。有天看《西游记》，他盯着孙悟空竟然问青橙这个演员叫什么，青橙笑着说叫徐少华。
他俩的配合很默契，她负责脑力活儿，他负责体力活儿。有时候，电梯停电，他就抱着邮件爬楼，爬着爬着就忘了收件人住址了，还得给青橙打电话。有时候，轻一点的快件青橙去送，他留下看守快递车，青橙笑称他是沙师弟。
青橙喜欢吃西瓜，他每天下班都会去附近买西瓜给她，可常常忘了付钱，惹得卖瓜老汉总以为他是偷瓜贼。为了自己清白，他又经常先付钱，拿了瓜就走，老汉又找回来了，我还没卖过一百块一个的西瓜。逗得青果青橙哈哈大笑，实在人遇见实诚人了。
青橙特别容易出汗，她又不喜欢用手擦，南瓜就拿块手帕细心为她擦汗，一边擦汗一边叫她成吉思汗（成天出汗），不许这么叫我，我可是小女生。青橙涂着玫瑰色指甲油的手指朝南瓜凌空一划，南瓜配合着歪头装死。
南瓜像个小孩子，跟他在一起，青橙感到全身像洗了凉水澡，舒服痛快。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笑，也可以放声地哭，一切伪装都卸去了，青橙喜欢这素面的生活。
青橙喜欢吃零食，又怕胖，路过超市想进去看看自己的腰又临进时改了主意，南瓜，你得监督我啊，不然胖成大熊猫就没人要了。
只要青橙说想吃，就算半夜南瓜也会下楼去买，买回来往桌上一放，吃吧，成吉思汗，你成了大熊猫，我就把你送动物园去展览呵呵，收费，看一眼十块钱。
停电的时候，热，青橙就说沙师弟你给我扇扇子，我先睡会十分钟，睡醒了你再睡。青橙是个能吃能睡的女孩，闭上眼不出一分钟准能听见呼噜声。南瓜就扇啊扇啊，自己汗流浃背，青橙却四仰八叉睡得神仙般舒服。有时她醒了，故意挤着眼瞧南瓜的憨厚样儿，笑得身体颤动。青橙，你是不是梦见帅哥了。
青果看在眼里，忧在心里。妹妹，你喜欢南瓜吗？
不，我喜欢西瓜。青橙咯咯笑起来。
姐跟你说正经话，严肃点！青果嗔怪道。
青橙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我喜欢他。
妹妹，南瓜的脑袋瓜可不太好使，我担心他会拖累你。
姐，没关系，我养他，养他一辈子。青橙翻着那本《青橙之恋》，轻咬着嘴唇。她一有时间就看这本画册，从未厌烦，而且每次看都像是第一次。
妹妹，你不要太天真，我不愿揭你伤疤，可有些问题你没法回避啊，你曾经做过他爸的……
姐！青橙立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她把音量调低，郑重地说，他爱我，我爱他，这就够了，管谁怎么说，我又不是为他们活着。谁也别管我！
妹妹，我是你姐，说你两句不行吗，我是为你好……青果拍了一下桌子，茶杯跟着跳了一下。
你要嫌我给你丢人，我可以走，哪儿还找不到一碗饭吃。说完，青橙甩头就走，青果拿起杯子摔在地上，回来！这次，青橙没有回头。青果也没有追上去，她知道有些人即使拽回来也会离去。
青果既为此愤怒，又为此欣喜，青橙是她想拔但不敢拔出的刀，是她一直在仰望但又害怕攀登的险峰，她的心里也装着一个人，一个叫林小溪的青年才俊，可是她只是装着，不敢打开盖子。爱情有时候就是那只飞向火焰的飞蛾，就是奋不顾身的战斗。
赵蓝一生气就爱喝水，今天她喝水特别多，南瓜，你怎么能和青橙那个骚货谈恋爱？你疯了还是傻了？你不知道她是你爸以前的情人吗？这不是乱伦吗？
南瓜聋了一般坐在一株茉莉旁，两眼望着窗户上闪闪发亮的防盗网。妈，你说防盗网能挡住风吗？
没过几天，南瓜失踪了，音信全无，去快递公司问，青橙也踪迹全无。两个人私奔了！
赵蓝急了，如被洗劫一空的珠宝店店主，她找来了豹子，知道他神通广大。
豹子，这是十万块钱，你去给我办两件事，第一，找回我儿子，第二，让青橙消失。赵蓝递给豹子一个纸包，豹子接过又放在了桌上。
赵姨，我不能拿，我豹子是个孤儿，要不是你们全家照顾着，我早冻死饿死了。你放心，事儿我一定办妥。说完匆匆离去。
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豹子此时顶天立地，像个不辱使命的仗义侠客。
南山躲进卧室偷偷给豹子打电话，豹子，千万不要过激，吓唬吓唬得了……没说完，手机被赵蓝夺过扔在床上。无耻！你还没忘你那个小情人是吧，她都快把咱家给毁了，你还护着。我告诉你，出轨的人老天爷也不会放过她！
商场家庭两失意的南山像绑了腿的老马，一点脾气也没有。男人啊，宁可出车祸，也不要出轨，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爱情如火，让人生涅槃重生，也会燃尽生命的薪柴。爱情如水，让人生扬帆远航，也会打翻你所有的梦想。
青橙和南瓜只看到了火中重生的凤凰，只看到了轻舟已过万重山，两个天真的孩子。他俩像跳出鱼缸投进大海的鱼儿，像逃出牢笼飞进森林的鸟儿，除了自由还是自由，除了快乐还是快乐。
夏天的荷叶镇处处是青草池塘绿柳红花，哪里都是宽敞的舞台，男女主角就是青橙和南瓜，其他人都是背景，其他物都是道具。没有人管你，你也不用管人，若有天堂，一定是荷叶镇，若有神仙眷侣，一定是青橙南瓜。
白天划船去看荷叶田田，游鱼戏水，晚上赏一湖星辉，万家灯火。雨来时，且登楼，品几杯碧螺春色，黄昏里，忘归途，观白鹭黄鹂飞斜阳。
如水的月色里，他们还认识了一位流浪歌手，名叫枫桥月。他们请他到一个叫小酒小菜的小酒馆吃烤鸭喝啤酒，枫桥月为他们弹吉他唱歌。当听了他们的故事后还即兴创作了一首歌《不要说 我的爱人》。
不要说大海有多远
再远也会有爱的白帆
漂洋过海来到你的身边
不要说映日荷花有多美
再美也会羞涩在你
永远绽放的蓓蕾
不要说围墙有多高
再高也高不过我
爱你的江水滔滔
不要说 我的爱人
不要说
我只求将我心底的温暖
放在你软软的枕畔
看着你美梦沉沉
不要说 我的爱人
不要说
我只要你微笑轻绽的芳唇
只要你点头打开春天
虚掩的重门
就这样
就这样抱着你
你说 我是你
瑶池洁白的莲
就这样
就这样爱着你
你说 你和我
是银河里永远合奏的琴弦
南瓜青橙，不要怕世俗的眼光，只要你们相爱，上帝也会让路。人一生只要奋不顾身地爱 一场，就是一部无怨无悔的传奇。我祝福你们，干杯！
三个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像一朵傲然绽放的 花朵，芬芳馥郁，纯洁无瑕。
小酒馆的老板女儿丹青走过来，端着一盘炒鸡，这个是赠给你们的，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羡慕你们，我就要出嫁了，可我对那个男的没什么感觉，尽管他很优秀，无可挑剔……丹青低下了头，拭去了腮边泪珠。那个和我相爱的人何时才能出现呢？如果有，我愿意和他浪迹天涯，就算破衣烂衫我也不会后悔。
枫桥月，我好喜欢你……这时枫桥月的酒杯掉落地上，他没想到爱情从天而降，这才认识几分钟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
我是说，我好喜欢你那首歌《不要说 我的爱人》，我想把它抄写在我的日记本上。
四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枫桥月又重新弹唱了一遍《不要说》，一曲罢，月在中天，楼下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枫桥月陪着丹青去了她的卧房，朦胧的江南夜色里，他俩像一对璧人，男子翩翩，女子如玉。他俩要是在一起多好……青橙不由冒出一句。
青橙喜欢晚睡晚起，而南瓜一到六点就自然醒了，他喜欢晨起散步，看阳光一点点照亮世界。
路过小酒小菜时，他听到了老板娘的哭声，看见南瓜，她拽住他的衣襟，你可看见我的丹青了，再过半月他就要出嫁了，呜呜，我任性的女儿啊……
老板拿着一张纸走出来，他肯定是跟那个要饭的歌手跑了，还让咱们不要找她。咱们的女儿疯了，放着行长的儿子不嫁，偏要去唱着歌去要饭。疯了疯了。
爱就是这么勇敢，可以冲破一切围追堵截，祝福他们！南瓜转回身，想要尽快告诉青橙这个神话般的爱情故事。
没走几步，青橙就迎面跑来了。她抱住他亲吻，怎么也不叫醒我，小瓜瓜，你不知道你一秒钟不在我的视野里，我都忐忑不安，生怕你被人夺走。
没事的，小青青，我们是在桃花源里，外面的人不知道这里，嘻嘻。咱们去吃早餐吧。
他俩手牵手跑了起来，跑过了石桥，跑过了青石路，跑过了月季花上的蝴蝶，跑过了长长的走廊。
吃罢早餐掏钱时尴尬了，俩人谁都没带钱。两人想回去拿钱，老板不肯，怕他们一去不回。南瓜只得留下做人质，青橙回旅馆拿钱。
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南瓜有些急躁，想走但又被老板盯着。他从脖子上摘下项链，老板，我把这个压这儿，这总行吧。老板瞅了瞅，掂量掂量，这不会是地摊货吧。
南瓜不多解释了，他怕青橙出什么事。好吧老板，地摊货也能换你这顿早餐吧，拜拜！老板娘拿出一块磁铁，老头子，你试试。
回到旅馆一看，空无一人，青橙你去哪儿了，别跟我捉迷藏啊。他跑遍四周，还是不见青橙身影。他俩都没带手机，没法联系了。南瓜报了警。从摄像头里他看见了妈妈赵蓝的车。是她干的，没错！
急匆匆回到家，妈妈正喝着普洱茶等他，面前摆着她爱吃的枣花糕。
妈，你们把青橙弄哪儿去了？快说，你们这是绑架，是犯罪！南瓜顾不上擦汗，急忙问道。
什么青橙？我不知道！赵蓝喝了一口茶水，轻描淡写。
我都在摄像头里看见你的车了，就别在这儿演戏了。
瓜瓜，我和你爸是绝不可能接受青橙这个儿媳妇的，你就放弃吧，世上有那么多好女孩……
不不！我就要青橙。你们同不同意跟我们在不在一起有关系吗？
那好，你是要妈妈，还是要青橙，我和她势不两立！
那我就和你们一刀两断！永不相认！
赵蓝扬起了颤抖的手，停在半空，南瓜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推倒在沙发上，快点说，青橙在哪儿，你们要对她怎么样？
哼！我不知道，你就等着网上看她的裸照吧！这就是小三的下场！
没几天，赵蓝就被警察带走了，豹子和同伙兔子也被捕入狱。
豹子供说：青橙被贩卖到西部山区一个叫骆驼岭的村子里，那家有五个光棍。我只是给她拍了裸照，想借此威胁她离开你，贩卖人口的事都是兔子干的，我没参与。骆驼岭是他老家，他说那儿山高皇帝远，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没人知道。
民警立马联系当地派出所，八小时后，派出所来电话：那五个光棍已被逮捕，青橙疯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南瓜没和任何人沟通就独自一人骑着摩托车上路了，因为警察要第二天早晨出发，他等不及了，青橙一直在他心里撕心裂肺地呼救，南瓜，快来救我，快来啊，我就要死了！南瓜快马加鞭风餐露宿，朝西奔去。青橙，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将到骆驼岭时，突降暴雨，公路被泥石流冲毁，南瓜只得放弃摩托，冒雨翻越大山，好几次差点掉落悬崖。
来到骆驼岭，一路打听到那户人家，原来那五个光棍分别叫大头二头三头四头五头，青橙被五头猪糟蹋了。南瓜看到空空的黑屋子，房顶正往下漏雨，地上满是泥泞和撕碎的衣服，青橙的衣服，她的内衣，上面还有斑斑血迹，三面土墙上用石子写满了：南瓜救我，南瓜救我……
南瓜跪在地上，手指抠进了泥里，青橙，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南瓜碰到谁都焦急地问有没有看见青橙，可是每个人都摇头。他冲进村委会，用石头砸开窗户跳进去，在大喇叭里喊，有人知道青橙下落的奖励一万块钱！还是无人回应。
他躺在山坡上，夏天的烈日暴晒着他，晒着他冰凉的心，他已经两天不吃东西了，吃不下，肚里全是青橙的呼喊，塞满了，快要爆裂了，饿的时候他就喝口溪水，有时明明很困，但睡不着，脑子里都是青橙的哭声，一声声砸着他的神经。
不一会儿，一个放羊的孩子用木棍敲了敲他的胳膊，我知道那个姐姐在哪儿。
在哪儿，快告诉我！南瓜猛地站起，紧紧抓住孩子胳膊。孩子不紧不慢地说：你给我买根雪糕，奶油的，我就给你说。
南瓜拉他想往小卖部跑，孩子死活不肯去，老乐叔说我要告了秘就把我鸡鸡割下来喂狗，我不能跟你下去。
南瓜塞给他一百块钱，这个可以买一百个雪糕。孩子还是不肯要，我只要雪糕，不要钱，我不会花。
南瓜只好跑着下山买了五个雪糕，又跑上坡来，小孩怕热躲到了一棵大槐树下躺着，身旁几只山羊在树荫里吃草。雪糕到手也没吃多少，差不多全化了，孩子将袋子咬破一个口，美滋滋地喝了个痛快，他喝得很快，但南瓜却像等了一年。
老乐叔把她藏到这座山后一个山洞里了，有回避雨我躲进山洞看见老乐叔正舔那个姐姐……哪个山洞？南瓜的火窜到了脑门上，洞口有棵柿子树，孩子一边舔雪糕的残余一边缓缓地说。
南瓜翻过山，山后果然有棵柿子树，他摸进了洞里，青橙，青橙，你在哪儿，我是南瓜。
洞很深，最后看不见一点光，他打开了打火机，看到了惨不忍睹的画面，青橙全身赤裸坐在麦秸上，手脚被绳子绑着，嘴里塞着抹布，皮肤上布满血痕。她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南瓜，南瓜抹了一把泪，用小刀割断绳子，青橙，咱们回家……
不要不要！不要！别碰我！她一把夺过南瓜的小刀，南瓜惊呆了，青橙疯了，什么也记不得了。
南瓜去拉她的手，她哆嗦着退缩着，不知是洞里氧气太少还是打火机没气了，火熄灭了。黑暗中，青橙冲过来，小刀直插南瓜的咽喉，一刀两刀三刀。直到南瓜栽倒一口气也没了，青橙还在不断地插着……
两个男人举着火把笑着走进来，一个说：老乐，你小子可真会赚钱，干一次十块钱，咱哥俩是光屁股长大的，你就不能优惠点。另一个说：这他娘的冒多大风险，要是被派出所知道，我还不得坐牢，你是我兄弟，信得过，所以咱们有福同享，别人多少钱都不行。
正说着，赤裸的青橙从里面猛冲出来，撞倒了老乐，另一个在后面紧紧追赶着，快追到洞口，他四下望了望，冲洞里面老乐喊：快跑吧，别让警察看见。
老乐跑了出来，看见同伴举起了手，他也举起了手，警察的枪对准了他们。
青果是矛盾的，她既想妹妹的病快点好起来，又怕她清醒过来知道真相，有时候醒着意味着更深的痛苦。
南山因为生意失败儿子身亡万念俱灰跳楼自杀了，只剩下孤苦伶仃的赵蓝，赵蓝余生只剩下一件事，就是寻找青橙，有一天她真的去了青橙所在的医院，那时青橙正在观赏一只花蝴蝶，赵蓝摇晃着她的肩膀骂她，她只是傻笑，继而狂叫，护士赶了过来才把赵蓝拉开。
有一种越来越深的恐惧叫越来越好。
得离开这里了，去哪儿呢？正当她苦恼时，看到了白云生处有人家发来的美篇《十二月花山庄》。
白云是青果的大学同学，原名叫林小溪，当年对青果一往情深，可是她的铁四条令小溪父母十分反感，小溪母亲三番五次找到她要她离开小溪，青果为了让小溪知难而退断了念想，就说我可以嫁给你，不过你要给我一个十二月花山庄，我要每天打开窗户都能闻到花香。
小溪大学毕业后疯狂工作了几年，攒了些钱，炒股又挣了几桶金，他看时机成熟就离开了城市，找到了一个只有一户人家的山庄。
他只花了五十万就买下了整个山庄，从那以后，他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种花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有回赶集买花种时，他遇见了一个哑巴少年，他正沿街乞讨，小溪将他带回山庄，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豆角。豆角很强壮又很听话，是他的得力干将。
村里唯一的那户人家，老头叫老笨，八十多了，孙子叫小白，老笨是个老光棍，这个孙子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有一年有一户逃荒的来到老笨家，老笨比较厚道，把他们照顾得很好，小白的父亲要报答他，问他需要什么，老笨说需要孩子，小白父亲就指着媳妇的肚子说如果生下来是个男孩就给你，女孩我就得带走了，因为他已经有三个男孩了。结果是个男孩，生下来他们就走了，小男孩长得白，老笨就给他取名叫小白。
小白长大了，想上学，可村里的人家都搬走了，他要翻山越岭十多里才能赶到镇上的学校，太辛苦。有一次还遇到了狼差点把他吃掉，幸亏一个猎人出手相救。从那以后，小白说啥也不去上学了。
小溪来到山庄后，和老笨相处融洽，经常在一起就着韭菜炒鸡蛋喝小酒，于是当起了小白的老师，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种花，课堂就是田野山谷，课程就是朝云暮雨万物生灵。
小白对植物尤其是中草药有着超常的兴趣和天赋，他说他想研制一种药，可以让爷爷永远活下去，永远不生病。他买来好多医书，一有时间就埋头苦读，乐此不疲。他不满足于只读中文书，他希望学英语，可是小溪英语知识差不多忘光了，通过微信，他了解到青橙需要静养，而他的求爱礼物十二月花山庄也快建成了，于是他向青果抛出了橄榄枝。
山庄没有公路，青果买了一匹马，因为上学时练过马术，她驾轻就熟，和妹妹同乘一匹马来到山庄。
为了迎接她们，小溪和豆角在山路上撒满了各色花瓣。欢迎宴会上，篝火熊熊，青果喝着苹果汁，吃着香喷喷的烤肉，青橙翩翩起舞，林小溪还弹着吉他唱起了《十二月花歌》
正月里来桃花鲜，好比彩云满山间， 红罗包饭来等妹，桃花树下等妹连。
二月里来李花白，满树李花白绯绯， 哥娘生哥无缘分，摘花不到挨风吹。
三月桐树花正新，桐树花开春正浓， 哥等一夜不见妹，手攀桐花泪满襟。
四月金斗白西西，金斗花开我不知， 到处山头花谢了，哥骑母马来得迟。
五月南球花正绽，南球花发白银银， 哥想伸手摘几朵，满树花谢落纷纷。
六月里来六月里，六月芙蓉花正红， 口里衔来又怕烂，手里拿来又怕溶。
七月里来七月七，七月莲花开满塘， 摘朵莲花送给妹，但愿莲花千日香。
八月里来八月八，八月禾花满田香， 八月禾花爱细雨，情哥爱在妹妹旁。
九月菊花开满岭，朵朵金来朵朵银， 几时走到花岭上，拨开花瓣摘花心。
十月里来十月十，十月鸡公花正红， 摘朵给妹头上戴，但愿花儿千日红。
十一月来过了秋，梅花树上正含苞， 说知远寨姣娥妹，满树花开快来收。
十二月过又一年，山茶花开白连连， 摘朵山茶给妹戴，一心只等妹同年。
青果感动得泪花盈盈，她打开了箱子，取出了洁白的连衣裙，和妹妹一起载歌载舞，山月停在树梢依依不舍，小鱼游来溪边静静聆听，世界那么大，因为有你的微笑，天地那么宽，因为爱情肆意奔流。
他们都睡了，只剩下青果和小溪坐在月光下的山顶上，旁边卧着小溪养的一条叫土豆的小狗。
小溪，来到你的山庄，知道我第一感觉是什么吗？
不知道。小溪抚摸着昏昏欲睡的土豆。
我觉得这里除了鲜花就是爱情，我好像在这里谈一场素面的恋爱。
什么是素面的恋爱？
就是完全打开自己的心，没有任何束缚，没有任何虚伪，像蓝天一样纯净宁静，像泉水一样清澈无尘，像花瓣上的露珠一样晶莹剔透。
青果，我爱你……小溪握住青果温软的手，眼睛如月下的溪水般清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到来，我种下的每一朵花都是为了你而开放，我是你的，青果……
小溪，我爱你！我愿意为你穿起裙子，为你化妆，和你结婚生子，我也是你的，小溪……
两个人的嘴唇黏在了一起，身体融在了一起，灵魂铸在了一起，世界只剩下我和你，山庄除了鲜花就是爱情，我的心里除了你还是你。
我们曾那么任性，直到遇见了那个对的人。
豆角每次回家，都采一捧灿烂的野花给青橙，青橙总是接过花，亲吻一下他黝黑的脸，青果没有阻拦，小溪放任自流。
让花静静地开放结出果实，让水自由流淌，让一切没有阻挡。
小溪摸着青果渐渐隆起的肚子，像抚摸着饱满光鲜的明天。
小白的爷爷走了，喝完了最后一坛酒，他离去的时候是笑着的，小白抱着爷爷的身体，跟爷爷说了一夜的话，笑着说的。
小白说，他从一本苗族的医书里找到了能医治青橙的草药。
豆角相信了，他背着小篓走了，去寻找那种神奇的药草。小溪告诉他，如果青橙醒了，他可能就会永远失去她。
青果流着泪说，如果青橙醒了，我也会永远失去她……
豆角还是走了，没有回头。
等他回来的时候，篓里装满了药草，身上满是伤痕，脸上笑意如花。
青橙醒来了，一个久违的世界乌云盖顶，他问姐姐：我的南瓜去哪儿了……
青橙骑马下山去了，豆角牵着马慢慢走着，青果没有去送，她怕自己失控，抱住青橙不放。悲剧就像雨一样落下来，谁也挡不住。
青橙坐在公交车里，车后面，豆角奔跑着，手里攥着开得正艳的野菊花，可是车太快了，他追不上，可是他还是一直奔跑着，像一头发疯的小狮子，他被石头绊倒在路上，膝盖磨出了血，他站起来还是一瘸一拐地走着走着，朝着已消失在万重山里的青橙……
青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不知是死是活，不知去了哪里。每当看到电视里无名女尸的消息，青果都会去那里，不是，都不是，她和小溪笑着又回到十二月花山庄。
豆角下山去了，怀里揣着青橙的照片。他每到一个城市，都拼命打工，拿到钱就去复印寻人启事，一张张贴，大街小巷。没有青橙的消息，他会流浪到下一个城市，继续贴……
有一个电视台记者来到了十二月花山庄，他原本是来徒步旅行的，但看到山庄万紫千红的美景，他惊呆了，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丽神奇的地方，每个角落都盛开着各种鲜花，人间所有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只剩下赞叹欣赏。
青果小溪招待了他，临走告诉他，不要往外说。可是，记者还是将山庄发在了网上，一时间，几乎无人不知，游客纷至沓来，山庄告别了昔日的宁静，热闹非凡。
山庄的原居民也闻讯杀了回来，将旧屋改建成了农家乐旅馆，他们卖花卖野果，卖山泉水，卖奇形怪状的石头，卖野菜野味。
青果想挡住这滔滔洪水，可她只是一棵柔弱的树。当看到小溪被钞票映得通红的脸时，她无力垂下双臂，一切努力都无法踏上回程了，她和小溪的国，她沉醉的城，就这样倾倒了，再难复原。
倾国倾城的不是美貌
而是你马不停蹄的欲望
哗哗的银子流进林小溪张开的口袋里，他忙得不可开交，夜里闭眼都觉得浪费时间。有一天回家，他没有看见妻子青果，只有儿子在呜呜地哭。
青果，你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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