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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学敏:七芳嫂子

2017-07-10 吕学敏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01


在我们吕家,我以为最值得炫耀的是我的一个堂哥,叫吕庄辰的,他在西安的一所闻名高校当教授。当教授是我上学时的理想,我没当得了,他当上了,我在很长时间里心里觉得这错了。

堂哥吕庄辰戴了眼镜,夹了讲义,想象得出他那个样子,从校园的树荫下走到教室里去,第一堂课应该首开口的是,“我姓吕,叫吕庄辰。”——肯定是这样的。我们吕家,有点好,就是祖上一直不看重官,即使出了位显得很的人,在村里也并不受特别的大尊,只有对是怀存知识的,读了大学,眼镜片上有了不少圆圈,或者写了不少的锦绣文章,那老少见了也亲近他,嘘东问西的,深以为这小子以后不会是矮人一等的,准有出息,是大成角色,谁也约摸不来他能干出什么戳天大事的。

堂哥真受到这样的礼敬。我终于没有这样做教授的时候了。是我当初学习不好吗?不是的。堂哥仅比我大五个月,上学时是同班,一直上到高中的,我的成绩不赖,老跟在他后头,差一二分是常事,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以为我们俩会一起走出去成大事的,我却没有。我成了一个在县城里挣工资的小人物,不过有得吃喝,没有阔,却也没有窘过。村里人自然是不多瞧视我的。

我和堂哥很好。他回老家时常在我这里驻留一宿,我们清茶谈叙。次日他便回村里去,有时也是我陪着。村里的拎须老者,见了我们俩,总叫的是他的名字,“这不是庄辰吗?你回来了?”下来才是提到我,好像我是当然的配角,也有忘了我名字的,问了堂哥,愣是记不起我的名字,“这叫啥来着……?”堂哥和我就笑。过后我曾带几寸妒的说,哥呀,还是你成功,妇孺皆知了。我可有可无的。他摇了头嘴边挂笑。这当然是我们间的玩笑。

一次我去省城办事,寻堂哥家里,吃喝罢了,就抄手于身后,看他的书斋。教授当耍书斋的阔气和书之多寡,堂哥的书斋属中上一流。我却发现他的书斋里有一张黑白的和村里五六个人照得的相,还装了框,就挂在一叠书的上面。他的父亲也站在边上,他就在父亲的靠里边。我仔细看,里面有个女人,是七芳嫂子。后排站着,微笑如春。那时大约她有四十多岁了,也是很好看的初模样,不减她二十三十时的好山好水。我问堂哥,你怎么还有这一张?堂哥说,里面的人大多不在了,七芳嫂子去年也过了“三年”,我回去了,当时是她儿子给我打的电报。我知道,家里的“三年”和去世一样,要大过,很热闹,待客是必须的,还要请响吹的班子。他说,七芳嫂子的“三年”过得很不错,坐了四十多席。席口的多少,且有鸡有鱼,又是衡量红白事的标尺。现在村里的席口一点也不比城里的差。我说,怎么没给我说?堂哥不语。他给我面前叮地放了一杯茶,茶叶正在煎水里挣力地绽。两片正像空里飘落着欲着地的飞翔员。他说,七芳嫂子真不错,她那时和村里人就是不一样。我也同声说好。


02


七芳嫂子嫁给村里进海哥时已经是七十年代中期。她是如何嫁进来的,我那时尚小,和堂哥庄辰都记不得的。进海哥家里是地主,于是地主家里的男人没人嫁,女人嫁不出。

这是合乎那时规矩的。进海哥是到了快三十才娶的媳妇,也因为七芳嫂子是邻村的,家里还是地主,一样的高成分,彼此不好谈嫌,恰宜结亲。当时这样结亲联姻的不少。时代特征表现在各个方面,这是细微之其一。他们结了亲,我却终记不得进海哥祖父,——就是那个地主的模样,听说人高大,鼻子也宏伟,竖在脸上,是闻名遐迩的善人。到我和堂哥读书时,书本上早给我们教清楚了塑得的地主样子,待村里老人说进海哥的祖父是好地主,好人,还曾在河里救过人时,我们怎么也不信村里老人说的,老觉得此话是戏语,把我们心里的地主样子咋也推不翻。可村里的老人老说进海哥的地主祖父好。我还没上学时,地主就死了。把那个高大个子的宏鼻子人抬到半坡里埋了,埋时大雨,从坟上回来的男人们,浑身被泥抹成了花豹样,我们孩子也笑了多日。

七芳嫂子是进海哥的媳妇。叫七芳,姓什么,我不知道,堂哥也不知道。七芳,那有五芳六芳吗?一二三四又在哪里呢?这又成谜。谁知道这“七”从何而来。进海哥又不是在家族里排行七,他是独苗,有三个姐姐,都嫁得不能再迟了,再迟一点,做老姑娘是一定的了。七芳嫂子的娘家也不是她排行七。这就莫名其妙得很。或许她出生在七月。没有考,也是揣摩,不值得信。有的事就是这样的,说不清又确实是这样子。

七芳嫂子在我的心里是美人,我那时对女人长得的好与丑,标准大抵是个子和皮肤,眼睛也要大而有光彩,我觉得七芳嫂子正合了我的标准,终是坚固地以为七芳嫂子是村里最好看的。有了这个结论,我曾对堂哥说过七芳嫂子长得好看的话,堂哥也认为好看。我们二人的标准竟那么趋同。

七芳嫂子和进海哥按说比我的父母亲年纪小不了多少,在我和堂哥还不明白嫂子的意义时,一次我和堂哥散学后在村里玩耍,经过她家门前,她斜靠着门框,微微笑着看我们过。她穿了红上身,裤子是阔腿的绸子。现身在门首的一个姿态摇曳的女人,背后的门里稍暗,门框是较乳红的色,怎么看,七芳嫂子也是一幅油画。

她招手让我们近前。我们不前去,她就下台阶近我们。问了我们什么,我确切记不得了,可我明确是不知道叫她什么,觉得她和我的母亲差不多,就怯怯地问,我和哥哥叫你姨妈吗?这一问,她反笑了,白花花的齿,几乎是破开了笑的,说,怎么能叫姨妈呢?我是嫂子,叫嫂子。这是我在她面前犯的第一个错,总以为她和我的姨妈年纪仿佛,大约不会错,却大错了。我们村里让叫嫂子的基本没有人。因为,和母亲相俦侣的女人,我和堂哥都叫了婶子或者姑妈姨妈之类,和姐姐差不多年纪的人我们知道多数是同辈,即使做嫂子,也不叫嫂子,村里不兴叫嫂子,一律称姐姐。这嫂子是城里人的叫法,我们才不那么叫哩。可七芳嫂子要我们叫她嫂子,我和堂哥好长时间都以为她和城里人差不多,总有哪一点是城里人有的。那天我回去,给母亲说了,说进海哥媳妇让我和堂哥呼她为嫂子,母亲说,叫姐姐好听。父亲则不语。

我记得七芳嫂子的公婆。公公称阿公,婆婆叫阿家。她的阿公是读过书的,因是地主家里的少爷,到解放后,他什么也不会,受了打击,言语折断了一般,但他看书看报。常去队里公房里要报纸看。一脸松坠下来的皮,几乎把眼睛要遮没了。

七芳嫂子的阿家是个体面的阿家,小脚,个子矮,可干散得合村没有一个女人能比上她的。在别人看来,她眼里老放毒光,小脚只在门里门外动,走不了几步。她常串门的是自己族里的一户,那家是“漏划”的地主,女人大致和她差不多。七芳嫂子的阿家的小脚穿的鞋上老是红绿布做的,有几分鲜明的妩媚。七芳嫂子待公婆是好的,没有吵过,也没有给过公婆一回恶眼僵语。

一个夏天的晚间,我和堂哥从她门前又过,已经掌灯了,煤油灯如亮豆,每家都焰苗跳跃着亮一点,明一小坨片。即使村里的煤油灯都亮起,也是黑乌乌的村子。然从七芳嫂子门口能看到七芳嫂子正端了碗朝公婆面前的八仙桌上放,放了又去端。端了几回,大约端完了,她的灯下的影子才静去,看不到糊纸的窗格上动的暗影来回过了。


03


七芳嫂子的屋子,毕竟是地主家的屋子。过去房子很多,到他们住着时,时代不同了,只余不多,但够他们两辈人住。她家的屋依然是高大的,也廊阔,敞亮是不用说的。屋前的椽,也是几层叠着,只有他们家是这样的,椽头子也是切削后的正方。村里没有哪家能有这般的排场体面。

大户就是大户。屋檐也翘,雕得的花子看不清了,可贵气在,谁也比不过。还有一点是,七芳嫂子的丈夫做大队里的电工,因为他识字,会算收电费的账,别人胜任不了。进海哥弟兄几个都识字,可都是不爱说话,言像关禁了起来。他们也从不骂人,连粗声也不曾随便甩人。这与读书绝对有关。进海哥,七芳嫂子的丈夫就是默声到底的人,人前也不大去,上电杆,收电费,低头走路,没有笑颜。他们家的人都惯了。等弟兄几个好不容易娶了人,分了家,七芳嫂子和进海哥搬出来住。

她家的屋后是一盘石碾子,原来石碾子有草棚子护着,下雨也能上碾子,后来棚子倒了,碾子就露在太阳里,只有天晴上碾子了。碾谷子,碾苞谷,碾麦子,也碾辣面子。真若碾辣面子,又恰有风起来,半个村里人打喷嚏。灵得很。碾子就在七芳嫂子的窗子后,她每天一起来,只要启了窗,碾子就在眼睛里。谁家上碾子,她能第一眼知道。碾子不用了,又是被雨冲过的时候,那自然干净得可以坐上去说话。碾子周围住的人,尤其女人,老爱坐上去,手里虽空不了,握着活计来,可她们是图说话的,拉家常里常就拉出是非,有因此吵得骂嘴的。可七芳嫂子从不说是非。

我和堂哥也是爱坐碾子的,一个圆盘,平而光净的,没有女人在上面坐时,我们在上面抓石子非常好。在雨后不久,碾盘子中央的石芯窝里积得的水还有,是小潭了,能映出房子的影子,树的影子,蓝蓝的天也在里面。我们这时最热衷的是蘸了窝里的水在石碾盘子上写字,比赛谁的字好,字快。我知道,窝里的水写字用不完,剩下的水会有渴了的鸟儿饮尽的,我就见过饮水的鸟儿,喝一口看一眼,很怕人似的。鹅卵大的小潭,一两天里要引很多鸟儿的,第三天准定干。

我和堂哥一次在碾盘上玩,太阳不大,是五月天。堂哥额颅上已渗了汗。七芳嫂子的窗口探出了七芳嫂子的头,她叫堂哥的名字,说,来,来。七芳嫂子是喜欢我们俩的,可我觉得堂哥比我长得方正,多一点体面,七芳嫂子的喜欢堂哥大约比喜欢我要多一点的,这我知道。这时正出杏。她叫我们俩进她屋去吃杏。堂哥近前去,我看见七芳嫂子是忍不住搂过堂哥亲了一嘴,堂哥从她家出来怀里兜着不少杏,黄黄的,飘散着杏的甜香味儿。我们见杏高兴起来,在碾盘子上吃杏,贪恋的样子。七芳嫂子从窗子口又递出来一句话:杏是甜胡(杏核)的。于是我们俩吃了杏,又在碾盘子上砸吃了杏胡。这一回,我在回去时心里暗想,堂哥被七芳嫂子亲了一嘴,我也许也会有被七芳嫂子亲一嘴的时候。到时候真要亲我时,我是不是要躲一下脸呢。嘻嘻。


04


七芳嫂子被人说是破鞋时,我和堂哥已经上了小学三年级,真不知道破鞋的意义是什么。我认真看过七芳嫂子穿的鞋,并不破,也没有露脚趾的窟窿。她的鞋是彩布做的,大脚片,好看的鞋和好看的脚。到了我粗略明白破鞋的最实质意义时,我就听堂哥的母亲再说过七芳嫂子的此类话。我还是不太明白破鞋到底有什么很大的不好,就回去问过母亲,母亲对我的问有点惊,她厉声问我,听谁给你说的?小孩子别老听瞎话,小心我拽耳朵。我这才知道说的破鞋是十足的坏毁人的话。可这坏话放在七芳嫂子身上,我有些愤怒。给堂哥说了,他也不想把坏话朝七芳嫂子身上摊。

到了我上初中时,七芳嫂子是破鞋的话,已经没人说了。村里此时才似了无风的塘。我也听母亲说,是有人在害进海哥,才说的这话。这话说了几年,我始终没见进海哥和七芳嫂子为闲话吵过嘴。是进海哥早知道这是毁言吗?

我和堂哥庄辰到了初中后,学校离家里有十多里路,住在学里,不常回来。见七芳嫂子的面也就少了。在星期日回来时,也不是两人一起回来,有时是只回来一个人,取了两家的东西背负着,趁星期日快天黑时就到学校了。捎的东西也无非是酸菜罐子,几片刀切成四方的锅盔,也有一件破旧的夹衣什么的。这样的形象,从野地里走过,就是一个小人物,身上背后是鼓囊的一疙瘩,两边手上是两个悬荡的菜罐子。这样走,须格外小心——菜罐子是瓦罐子,易碎。

在一次,果然我把堂哥的菜罐子打碎了,也怪是个前几日下了雪的,地里还白着,可路上被脚踏得滑溜,我捎的罐子就跌成了几片,我又折身回去,母亲大怨我的不小心,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如何是好,——她主要是想着没处再找一个罐子以赔付堂哥。父亲则问我磕到了哪里伤皮没有。看着天色愈暗起来,一家自更急了,母亲奔一家去借罐子,打发我去七芳嫂子家也去借。谁家有多余瓦罐子等他人借呢。母亲跑了几家都空手回来了,唯我从七芳嫂子那里借得了,她见我手里提着一个颇见洋气的罐子,脸上笑了。

是白瓷罐子,罐子 57 27802 57 15989 0 0 3199 0 0:00:08 0:00:04 0:00:04 3199身有青花,一圈都是。是兰花,细叶子舒展着。像这样的白瓷,很少见,村里大抵唯有七芳嫂子家里有。母亲看着罐子说,这么稀样的?又问,你七芳嫂子高兴借?我说,高兴。母亲是指这么好的罐子借人是可惜的,万一再打了,即使赔也没处买。七芳嫂子也太大方了。我借罐子时,七芳嫂子真是高兴的,还问了我和堂哥的学习,她又说,你们俩要考大学,将来在省里做事情,坐小车。我上初中时,还没见过她说的小车是啥样,她一定是见过的,才说我们将来会坐。那次有了破罐子的经历,我在夜落下时才出村的,走得极谨慎,夹着步子,生怕又把罐子搞碎了,一双小腿到学校已差不多像被敲了一路,发疼得厉害,眼睛是凭雪地里的亮色睄视路的。堂哥庄辰在初中后面的两年里都用七芳嫂子的罐子提菜。罐子的确洋气,我跟在他后头时,罐子上的兰花,真开在野地里一样。我在心里默念,可不敢再把这个青花罐子打了,七芳嫂子的。


05


七芳嫂子也有老了的时候。我觉得她显老大约在她跨五十时。我和堂哥已经上了高中了。显老的七芳嫂子也并不是太老,就是有了母亲那辈人的老成持重,然她的好看尚没有被什么掏去。堂哥和我在回去后,常要一起去看看七芳嫂子,也因为那个青花罐子,也好像一点与罐子无关。一次还在她家里吃了“焖饭”。焖饭是端午时专吃的,恰是一个端午节吧。焖饭是酒米做的,要长久的在锅里焖,水多水少都不行,这很难把握。七芳嫂子的焖饭刚好,粘成一个大团,胶口啊,要舌头使劲搅着才可下咽。焖饭里还有豆角籽(豆角籽大),豆角籽将烂而未烂时候,尤其好吃。那次的焖饭就正好,我和堂哥记了一辈子,太好吃了。以后我们俩在一起说到吃时,都要提说七芳嫂子那顿焖饭,不知已经说了多少遍了,凡在一起还要说。那次我们俩都吃了一大碗,想再吃,又怕锅里完了,进海哥回来不是没得吃了吗。我们是带着深刻回味才不舍地搁下碗的。那绝对是我们的一次人生大享。

七芳嫂子慢慢老了。人老时是慢慢得像是一锅开水变凉,要慢慢散尽了气才会变凉的。七芳嫂子的老,是她觉得活不动了,想歇歇的,才头发白起来,脸上皱纹稠密起来的。在七芳嫂子快七十岁时,竟遇着了一次奇事,差点要了她的命。堂哥在西安,还不知道,一次回来,又在县城我的家里住了一夜,我说了七芳嫂子的事。他也惊得不小,那一夜里,他说睡得像是悬在树枝上,下面就是悬崖。他说,七芳嫂子怎么会那样呢?她一个女人,也太厉害了,比英雄还要英雄的。我说,是呀,咱们村里还没有出过这样的英雄。——说的是在一年深冬里,进海哥到山沟里砍柴,要进去几十里路的,回来时黑严了,她去沟口接——沟口我们叫沟门子。到沟门子,就更黑闭了,若合住的城门。她看见一个人影慢慢走来,喊了一声,是进海哥。岂料进海哥背着一捆柴,身后跟着一条狼。进海哥已经和狼打过一场了,疲惫不堪,差点成了狼的晚饭。七芳嫂子听罢一下子火气起来,这时的她,哪里会想到自己是个女人,就直奔狼去,那身手是一个目瞬,狼没注意,被拉住了尾巴。可那狼毕竟为狼,一个回身,把七芳嫂子的胸口抓开了。二人扶携着回去,已是血人。七芳嫂子失了一方的乳,自此是半面了胸。七芳嫂子半年里像换了面目,人也瘦得剩下了骨头,只是眼睛依然锥子一样尖亮有神采,盯人一点也不减其明润气。

堂哥问,她现在不那么讲究穿着了吧?我说,七芳嫂子还是那样,没有掉多少好看。只是瘦,更像竹竿样清拔了。我回去看她家门口反种了好几片花,种类不一,放花不断。我说,七芳嫂子现在一天的时间多半操心在她门前的花草上,要浇水,要摸叶子,有时她要近去,几乎把眼睛要挨着花了,看花瓣里的细粉,也好像是闻花香。她身体弱得手里拄着拐,可她就是要看要闻每个花,近去好扰的蜜蜂蝴蝶啊,她也不许,要挥杖赶走,她只觉得这花是她的,连进海哥偶尔浇一次花,她也嘟囔嘴,说进海哥不知道它们的根在哪儿,他是糊涂着泼水。人到了这时,极像真正的糊涂了。

堂哥庄辰说,七芳嫂子不会吧。

我说,就那样了。

这样过了七八年多,七芳嫂子死了。

一天里,堂哥说,他家里七芳嫂子送的青花罐子还在,他要留下去,纪念下去,留给儿子,最后成为文物。其实那件东西早已成文物了。

这样一个农村女人,嫁入地主家里,做媳妇做阿家,也被人说成是破鞋,说成是英雄。死时只有七十斤重,快八十岁的人,算是长寿的了。我对七芳嫂子这样的老嫂子,有非常好的记忆,她不同于村里一般我叫嫂子的人。

堂哥庄辰是教授兼作家,他说他要给七芳嫂子写个传记,给村里人把七芳嫂子表表,让他们也记下这么一个嫂子,他要我把对七芳嫂子的印象写出来,交他参考。这篇就是我给堂哥庄辰写的。不知堂哥满意否?余得的一些琐细,我会面晤口述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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