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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娟:故乡的老屋

2017-08-10 陈娟 当代作家

故乡是游子身上的行囊,漂泊万里,不离心头。故乡的老屋是这行囊里的一壶老酒,沉淀了岁月的沧桑,温暖了游子的心肠。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羊草村新发屯51号是我故乡的老屋,我在这老屋里生活了二十余年,离开故乡十余年后,我去过天海南北很多个城市,居住过的房屋已然数不清了,当我渐渐迈向中年,深处异地他乡时,我也越发怀念故乡的那座老屋,我常常想:那座三面泥墙一面红砖的平房老屋才是我的心灵归处呀!


故乡的老屋,并不是我的出生地。


父亲告诉我,那是在我出生后的第二年他连同村上的几个劳动力一起搭建的新房。父亲命苦,兄弟姐妹众多,他十几岁开始在镇上的砖窑厂做工,披星戴月,好不容易攒了钱,娶了我的母亲。这新房该是他经年累月的血汗。




算起来老屋只比我小一岁,几十年来,它该是同我一样经历了风雨,唯一不同的是经年累月,它还默默的守护在原处,守护在那片黑土地上,而我却已经远去了千里,纵然我的心依然牵挂着那里,但是脚步毕竟是远去了!


正如李清照词中所写:“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漂泊在外的人无时无刻不思念故乡,逢遇年节,我总是抑制不住回到故乡的念头。在岁月的更迭中,故乡的老屋早已人去楼空,独剩下一座空壳,村子留下为数不多的老人家,守着几亩田地。很多青壮年大都偕老扶幼迁居到了县城里,也有一些年轻人迫于生计不得不外出务工。眼见着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幼时读书的学堂也已废弃,老屋成了装载往事的宅子,尽管如此,我们这一家人从未有过将这老屋出售的想法,老屋于我们姐弟而言是那童年的摇篮,于我的父亲母亲而言,那该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呀!


在远近的村屯中,新发屯共有 52户人家,我家的老屋是51号,位居最后一排村房的中间位置。走进村子里,沿着一条笔直的乡间小路一直走到村尾,拐个弯便能看到我的家。


父亲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勤勤恳恳,从我记事起,父亲为这老屋可谓煞费心血。我家的大门是铁门,与那些木栅门比起来这扇铁门是家的荣耀。


铁门上的油漆是父亲亲自涂上去的,大门两旁有两个水泥柱,水泥柱上刻着两个“福”字,寓意福气进门,家业兴旺。我的父亲算得上是村中的能工巧匠,对自家的房屋布局也尤其用心。那个年月,新发屯的五十几户人家中,四面泥墙的土坯房不再少数,老屋自是不能与那四面红的砖房同比,但却因为有了勤劳的父亲母亲,故乡的老屋显得并不简陋。



我最难忘记的是老屋房檐处那颗耀眼的五角星。小时候,每一年父亲都会用红油漆把那棵闪耀的红星涂得更亮些,年少时我只觉得好看却不曾揣摩父亲的用心,长大后的常常听长辈说起父亲的童年往事,我暗自猜想那红星该是父亲立志从军的梦想吧!不止一次听父亲提及往事,新发屯来了征兵的干部,父亲跑去看热闹,被选兵的人一眼看中,他瞒着家人偷偷报名,在入伍的队伍里却被奶奶连哭带闹强行拉回了家,父亲最终被爷爷奶奶送去了砖窑厂做工,贴补家用。父亲的愿望落空了,多少年后父亲用自己的血汗钱建了新房,把这五角星刻在了自家的房屋上,每当夜里,房檐上的那盏灯被照亮时,红星闪耀,我的内心深处却为父亲感到阵阵悲凉。


故乡的老屋门旁各有两扇窗,窗后对应的是两间房,每间房都有一铺火炕。平日里我们称这两间房为东屋和西屋。东屋算上正房,西屋为偏房。小时候,我们一家人都住在东屋里,东屋的火炕到了冬天从早到晚都是热乎乎的,来了客人都请到东屋来,一家人围坐在一铺炕上,嗑瓜子,聊家常,热热闹闹的样子。那年月,家家皆有小炕桌,吃住都在炕上。到了冬天,西屋成了冷冻库,用来放置冬天储备的白菜、大葱之类。西屋平时并不生火,冬天里俨然是一个偌大的“冰箱”,母亲蒸好了干粮、豆包、满簸箕的瓜子、糖果之类也都放置在西屋里。有时候我们姐弟两个玩捉迷藏,西屋空间大,家具摆设也多,久而久之也成了我们玩耍的宝地。


东屋和西屋之间隔了一个走廊,走廊并不长,直通后厨房,厨房里放置煮饭炖菜的大锅,灶台旁有个大水缸,水缸旁是放碗筷的柜子。这走廊平日里满是烟火的气息,夏天时用来传递菜肴,冬天时,这条走廊会搭建炉子,整个冬天里,炉子里添煤加火,老屋也就不再冷了。这条走廊需频繁打扫,一不留神,柴火细碎就把地面洒落得凌乱了。


厨房北墙嵌有一扇小窗,打开窗可见村后一片农田,夏秋之际,村后一片醉人的田野,高粱和玉米杆迎风摇摆,夏绿秋黄。大门之外一条狭窄的村路时常有路人经过,母亲总能透过厨房的后窗瞥见来客及小贩的身影。倘有外人来,这扇后窗会伴有咚咚的响声,好似预备迎接来客的响铃。遇到年节,新发屯来往一些秧歌队,秧歌队的人披红挂绿踩着高跷,敲锣打鼓的进了村,主事的人带着队伍挨家挨户的进了场,我的母亲喜欢热闹,敞开大门让秧歌队的人进院子里来扭秧歌,红红火火的秧歌扭起来,老人们期盼着日子也便跟着红火起来了!



新发屯的老人和小孩都喜欢看秧歌,老人们图的是喜庆,青年们图的是热闹,孩子们更是会跟着秧歌队伍跑,遇到那爱唱爱跳的,也便跟着队伍扭起来,眉毛眼睛都跟着笑弯了!


除却这两间房,老屋的院子里还有一块菜园,父亲用木板将菜园围起来,每年春天母亲在园子里种植着一些蔬菜瓜果,父亲亲自栽种了两棵杏树,等到青杏冒出了头,我们也就有了吃果子的盼头。


菜园左侧是父亲搭建的一排仓房,此外周围皆是泥墙。这一排仓房各有用途,最初仅为放置粮食和农具,到后来,仓房越建越宽,等到生活条件好转,父亲接二连三建了车库,猪舍、鸡舍、建了用于蓄养牲畜的打料房……老屋的仓房年年拓宽,也见证了一个家庭的兴荣。


小时候,我和弟弟总是趁着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取了仓房的钥匙到里面搜寻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美味,有时候是糖果,有时候是鸭梨,有时候是青苹果……渐渐扩大的仓房不知不觉成了母亲的藏宝房,为了躲避我们两个馋猫,她总是把平日里我们舍不得吃的水果、点心藏匿在仓房的某个角落中。我们姐弟俩免不了在仓房里外追逐嬉戏,老屋的仓房也是那一首童年唱不尽的歌谣。


自从我到南方读大学,便很少有机会再回到故乡的老屋了,等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父亲母亲也随弟弟一起搬到了安达县城里,老屋成了一座专门放置农村旧物的空房,而我也成了远嫁的女儿。等到我有机会回到北国的故乡时,我总是禁不住想回到老屋看一看。


城市里的高楼再高,也没有乡下的民居敞亮。我听弟弟说起,父亲母亲初进城里的年月,老两口不习惯楼房的闭塞,更不习惯邻里之间的冷漠,他们想念老屋,对老屋的感情比我更为深切。一年又一年,母亲常常在电话里对我说起新发屯的家,她念叨着前院的李家也搬走了,村头的张叔癌症晚期过世了……他们想


要回到新发屯,回到老屋,但是回到老屋的父亲母亲似乎也找不到可以叙旧的老人了,我能听到母亲的言语里除了伤心还有一丝无奈。


那一年夏天,我牵着女儿的手回到了老屋,饱经岁月风雨,老屋的泥墙已变得残破不堪,铁门锈迹斑斑,院子里野草丛生,父亲亲手搭建的仓房还完好地坐落在那里,只是多年空置,已是荒废。打开房门,东西两房还是从前的模样,炕也还是那铺炕,墙上的年画依然挂在原处,我置身老屋的院子中,百感交集。


童年的时光若隐若现,我仿佛看见燕子上下翻飞,在老屋的房檐下坐窝,夏日里我家的大黄狗吐着舌头,眯着眼;我看见秋日里挂在屋檐下的辣椒串红得透亮;我看见屋顶上炊烟升起,厨房里传来阵阵柴火饭香……一阵清风吹来,我也仿佛走进那远去的童年,脑海里尽是挥之不去的往事。


“人情重怀土,飞鸟思故乡”,深处异乡的十余年里,我不止一次在梦中回到故乡的老屋,多少年来,我踏着父辈的足迹,铭记父辈的教诲,行走在自己的人生路上。


时光就像风车上的叶轮,将我的脚步带走了,不知在今后的岁月里,我还有多少机会重返这里,但我知道,生命中的那些最美的记忆都像粒粒珍珠镶嵌在这里,故乡的老屋留给我的是一笔一生享受不尽的财富,它将永远珍藏在我的内心深处。


陈娟

陈娟,笔名镯耳,黑龙江安达人。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中国西部散文协会会员,自2002年开始写作,至今在《儿童文学》、《中国青年报》、《厦门日报》、《海峡生活报》等报刊杂志网络媒体发表文章百万余字,创作散文被收录在《当代作家精短文学作品选萃》、中国作家在线优秀散文作品选《难忘的时光》中,曾获第二届全国精短文学优秀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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