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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穹:小船摇啊摇

2017-09-26 高穹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下午的文学座谈会高小远迟到了几分钟,她拣了一个角落一片叶般静静地落定在那里。

跟她一起进来的苏青也找了一个位置,不,应该说她的位置是有人特意给留好的,围桌而坐,且能近水楼台与讲座老师成45度角近距离接触。在这个不足三十来平却要容纳二三十来人的空间里,尽管来自不同地域的文学爱好者错落有序,各就各位,但能与文学大家入座一桌实属一种荣幸。不用寻思,给苏青提前安顿座位的一定是那个笔名叫安东的东北文青。这不,此刻他就坐在苏青的旁边。

高小远虽然坐在靠墙且有些偏斜的一个座位上,但她的目光像一艘舰艇总能劈开两个人头,然后畅通无阻地直达前方,安稳地着陆在正声情并茂地做演说的某学者和东道主——某知名刊物的主编身上。主编坐在学者的旁边,从高小远目光投视的角度,他中分发型的脑袋和略显臃肿的脸庞与一头灰白发的学者近乎在同一平面里。所以她目光投向学者同时总会捎带了旁边的主编。

主编看起来一副安然无忧的神态,目光像渔歌唱晚悠然摇荡的小舟,在人群里游弋着,往往一目览纵横。他好像并不刻意在谁脸上逗留、停歇、踯躅、交流似的,只是随行入市地随心转悠。环视了一圈,他的目光又换做一艘能劈波斩浪的轮船,闲淡地从每个攒动的人头之间拨开挤出,或许想觊觎到他目所能及的某一角落。蓦地,他在两个人头间偶然中的必然邂逅到了高小远投来的清澈而纯挚的目光。他先是故友重逢般亲切地冲着高小远伸出了目光,高小远不躲不闪只是惊异地迎合上来,坦然自若地与他相握了一下,随即又落在学者身上。而后,主编的目光就时不时在两个人头间游动,偶尔像私闯南海境域的美军舰艇,为一种目的长风破浪。但在这片水域里每每与高小远的目光相撞,他东道主的咄人目光就绵化成一缕柔风,时而坦荡荡,时而休戚戚,似妥协更似交好地去迎合并极力融入那泓清幽里。

高小远很快意识到了这似乎是一场技术含量非同小可的游戏。但究竟是什么主题的游戏呢?或许只有玩到最后才能揭晓。她低下头翻看着手机,其实她在思考着这复杂游戏的源自。记忆区里极速刷新的页面忽然跳出这一幕:会议室里,主办方工作人员正在迎候着每一位前来交流学习的各方文人作家。高小远走进来,习惯地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周,然后她目光扫到会议室正中一个挺着肚腩,个头不高,一脸菜色的中年男人身上,男人很低调,一声不哼,肃然站在那里。

高小远走上前,随心所欲地问道,你是主编吗?没有附加任何恭谦言辞,甚至冗杂进她一贯放牧式的无拘无束的情调于其中。

哦,我是。你是?

眼前的男人被确认是某知名杂志的主编,高小远觉得有点意外,但她还是很友好地上前主动跟主编握了下手,说出了自己的笔名。

主编眼睛一亮,哦,你就是那个写关于婚姻里女人话题的高小远呀,写的不错,你的另一篇下个月也要刊登了。

说实在的高小远那一刻自觉身轻如羽,难免要飘飘然。因为与会人员几十人,她的一篇随心而作的散文竟让主编念念不忘,确实让她荣光四射。

但今天的场合,主编不时探近的目光,以及目光里隐含的内容能否与那天的一番碰触有关呢?但即便有关,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翻看手机的高小远许久才抬起了头,她的目光没有在那两个人头间环顾,而是越过万重青山,经过苍茫丛林般的人头,漂洋过海去看苏青。她看到苏青在埋头往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这个认真好学的北方妹子,高小远心想。旁边的安东被密林似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但这与高小远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压根也没想去看他,因了苏青才让她对安东产生了吉光片羽的记忆。

苏青虽然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女子,但性子里却隐匿着江南女子的婉约之韵。高小远没认识她之前,她和安东就先认识了。据苏青说,第一天报到,两人不期而遇,交流后方知来自同一地域,都是东北人。但东北地域广阔,即便邻近交界,也会演绎出千差万别的文化特色,人文背景来。但他们交流得似乎很投合,安东一口口老乡老乡地叫着,令苏青总是微启朱唇皓齿,笑靥酽酽,看似确像久别重逢的老乡。

但更戏剧的是,不知是主办方工于心计地安排还是她们机缘巧合,当高小远得知苏青竟跟自己是同省且邻市的老乡,而且两人又同住一个房间时,简直惊喜不已。高小远属于他乡情怯型的,来参加这次文学交流会之前她就希望能知遇到同乡文友,结果就真的天遂她意,苏青也深有感同。那一宿因文相遇相知的两人近乎通宵达旦地在畅聊。

第二天,安东也知道了高小远,便很自然地把她编制进老乡队伍中。这令高小远很不以为然,却有点勉为其难,她不知这是自己格格不入的心理作祟还是因安东的介入牵强了所谓的老乡的味道。或许在高小远认为她与苏青这种亲山近水的关系才算真正的老乡,亦或许她不屑于一个男人主动向一个女人以老乡的名誉套近乎。但碍于苏青情面,她心里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酷似王志文一般拥有一眼看不到底的,似潜水艇般的目光的所谓老乡。

现在,高小远要从他们那里把目光往回收,却像行走在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她只能慢慢地往回拉,沿途看到一个个如耸起的峰尖般黑黢黢的后脑勺或者壁立千仞般的后背。感觉目光往回收拉越来越吃力,想到这艘船终要驶进那两个人头间的一片流域里,她还是不由地紧张起来。

小船摇啊摇......

学者还在那引经据典,纵横捭阖,滔滔不绝地演说。高小远终于像船一样把目光驶进那片流域里,然后视死如归地准备迎向那束如舰艇般的目光......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高小远将目光安稳地停泊在流域的尽头。然而,不知何时那束目光已游离到了另一片流域,竟像一只抛锚的船,永久地停靠在一位同样作品被主编认可的男作家的面前。

因没撞击到那艘舰艇,高小远这艘小船竟然有些茫然。由小舟到轮船,再由轮船到舰艇,最后落定成一只抛了锚的船,这就是高小远认为的主编在玩一种有技术含量的游戏,而实际上自己不也同样在玩这种游戏吗?只不过各自目的不同而已。她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深为自己偏离游戏主题的意念而责咎。好在这游戏并没结束。

小船继续摇啊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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