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高穹:秋夜依然暖

2017-10-23 高穹 当代作家




在这秋意酽酽的十月,因搬迁而居无定所的父亲六年后,终于落定在他热盼已久的小区里。


接下来他兴致盎然地周旋在入住前的未雨绸缪战中。父亲,一个曾经叱咤在建筑施工领域的中级工程师,82岁高龄的老人,对自己将入住的家有独特的审美勾画,可谓倾情尽力。从装修材料的甄选到空间设计,再到整体布局,由墙壁、棚顶各种挂饰到整个房屋物件的摆放,他都要亲力亲为地过目、过问、过耳、过手,如同一个注重医术的老中医对患者必要做到的“望闻问切”的诊疗程序,父亲亦然,从细微处入手,又以观瞻性着重,为自己的未来精心筹划和打造着一种美好和舒适。我此时也只能这样去理解,去分享,去感怀一个老人迟来的幸福心情。


周末,本想趁着锦时良辰赶写一篇文字,却因灵感隐遁,迟迟汲取不上那眼喷薄而出的灵泉,便郁闷地收文下线。正当困意来袭,乱梦渐迷时,铃声乍响,惊厥而醒,望向时钟,已近午夜。忙抓起手机,来电显示:老爸。我心不由得一紧,突突狂跳起来,老爸怎么了?出事了吗?




由不得多想,忙接听:青啊,你睡了吗?


睡了,你怎么了?我调动起一切苏醒的神经,仔细辨析来自父亲的语气和音调。还是那么轻重缓急,看来没有什么大事。



父亲从来没在这个时间段里给我打过电话。每次我跟他通话都要赶在前半夜9点之前,有几次我在夜半奋笔疾书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却忘了时间,给父亲打过去时,那边半天才有回音,然后便是一番浅浅的嗔怪:都几点了,还不睡?我这才注意时间,夜已央。或许父亲因了我那几次夜半打来的电话,判断出我此时可能还在熬夜,故这个点扰我一下。


你傍晚来家了吗?父亲问道,大门口挂着那一袋子大枣是不是你拿回来的?


明知道这么晚,他不会单单为这点事来扰烦我,更何况他应该清楚我每次回家若找不到他都会给他打电话的。即便如此,我还是在惊魂未定下如实告之。


那这袋子枣能是谁拿来的?父亲在电话那端轻轻自语着,像一个踏着石板过河的孩子,从一块石板跳到另一块石板时,整个人变得人微言轻起来:我今天跟你大姐把家具都定好了。我说,行啊,只要你喜欢就行。


都是你们以后能用得上的。父亲补上这一句时,就像那个刚跨上岸边的孩子,又恢复了一身轻松,好,睡吧,没事了。



放下电话,我久久不能入睡。揣摩着父亲的话,或许是人将老去,其言也善。那个一贯言辞灼灼,惯于以批判、挑剔的口吻与我们说话的父亲,近些年来,慢慢隐退了身上的一些锋芒,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变得温厚、绵软,也渐渐放下了居高临下的父辈姿态。


那次若不是因我捎回家的鸡蛋碎了几个而被他数落一番,在我愤然离去后,一遍遍电话追来被我拒听的话,那么或许我永远不会感知到他一颗不再坚硬而已懂得服软的心;若不是在我们夫妻的一场纷争中,他明知道我受了委屈,仍厚他薄我,却在凌晨里用暗哑而苍老的声音扣响了我的睡梦的话,那么我永远不会真实地触摸到那抹从时空一隅逶迤而来的不安和脆弱;若不是在这个夜半时分被他错此说彼的电波惊扰的话,或许我将错过他已难掩的恩泽和爱的绵延。


正如他电话里说的那样,他以自己的审美视角在掂量一份幸福和美好的同时,也在思忖这些家什和装潢日后能否经得起我们目光的摩挲和打量,若有可能,他更希望在他百年后我们入住时也能对此赏不移时。


夜已深,但我俨然感觉不到秋的凉。


猜你喜欢: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