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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雁舒:铅灰往事中,回忆是温暖的暗红

赵雁舒 当代作家 2021-01-24

——读云南女作家半夏长篇小说《铅灰暗红》有感


先生不爱读书――至少不爱读我喜欢那类书。那日跟他讲,你下午送送我,我去彩龙社区组织的一个签售会,签售的书很有意思,讲你们矿山的故事,是一位童年时在矿山长大,现在定居昆明的女作家写的。


“今天下午?你不是约好去机场接人吗?”


“喔,是了,差点忘了……”


“书店有售吗?喊儿子陪你去买,你这样一说我也想看看了。”


这次错过了。


再一周,和儿子到书城购书,四处游荡之间,偶遇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乖娃娃啊,爱看书是好事,我家那个小弟弟,再怎么同他讲道理都不看书,实在逼得无法了,只好书看看他。孩子,为了鼓励你多读书,今天阿姨买单,喜欢哪些,只管拿!”


儿子和我默默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边走,边把手里抱着的书悄悄放回原位。走到收银台时,儿子手中只剩下一本教辅。


再次错过。


“妈妈,生日快乐!”伴随着儿子很有仪式感的一吻,礼物送到鼻子底下,打开一看――错过了作者半夏老师的现场签售,在书城攥进手里又放下的长篇小说《铅灰暗红》,此刻作为孩子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厚实地捧在手心里。


迫不及待跳过前言,直接开篇。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我仿佛坐上了时空穿梭机,回到了我在文山州化工厂生活的那一段童年。


文章开头,少女“红英”遭遇马车惊魂。我的眼前浮现出厂里那条煤渣小路,孩子们在路边来回穿梭。小马车响着悦耳的铃铛,拉载着各色各样的货物从小路上飞驰而去。有一次马匹收到惊吓,路边躲避不及的女孩被马匹踩断了骨头,那会儿不是很发达医学水平,手术过后,女孩子受伤的腿比正常的腿断了几公分,留下了一辈子的残疾与遗憾。我是非常害怕马的,一个人走路时遇到栓在路边的马,我常常会绕很远。实在绕不来,得等个大人经过,跟在他后面快速通过——从马的前面经过,怕马咬;从马的身后经过,怕马踢。当然,小马车作为当时平常的交通工具,承载了许多快乐的记忆。放学途中走累了孩子,碰到不拉货物的小马车,马车主人是非常乐意捎带上这些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的。


看到回国华侨林牙医穿旗袍的林太太那一篇,脑海里浮现的是以前厂里的一个印度华侨。也是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烫成“乱鸡窝”的卷卷发,圆滚滚的屁股奶子和脸蛋,走过去屁股后面吹来一股香风。小孩子们不懂事,常常跟着后面追着喊“地主婆、地主婆”,而她一贯都是自顾自扭着胖乎乎的屁股泰然自若走她的路,从来不搭理——大概是转身比较困难罢。那时的我,喜欢去她家和她的两个长睫毛,深眼窝的孩子们一起玩耍,玩累就在她家听印度音乐,闻印度檀香,吃印度饼干。


小的时候,我也像“红英”一样,是个爱摘花的小女孩。爸爸的办公楼旁侧,有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的小花园,里面有几棵不大敬业似乎从来也不开花的月季,几丛总是被摘得光秃秃只剩叶子的东洋菊,还有时而开黄花时而长成白色球状的蒲公英,没有保安看守,这些花儿一开,便会被人摘回家。厂里的花更多一些,东洋菊、夹竹桃、缅桂花,但无一例外被煤灰镶上了一道黑边。澡堂子在厂区里,有人洗澡时便会悄悄摘上几朵,藏在澡盆里带回家。遇到严格认真的保安大叔,是要让人把毛巾盖住的澡盆子打开检查的,常常有人因此羞得面红耳赤,甚至哭着走了。我也会摘上一朵两朵,却从来没人检查过,我想,大概是因了我外表乖乖的模样吧。


看到“红英”的爸爸为了给老婆孩子补充营养,每天晚上牺牲休息时间逮“小鱼鱼”给他们补身体,不由自主想到我的爸爸。每次他出去开会,不是带回一个苹果,就是装回一把瓜子,几粒糖,那是父母们在会场舍不得吃,专门省下来带给孩子珍贵的礼物。要是爸爸去大城市出差,那么他一定会带回大白兔、泡泡糖、甚至会带回彩色蜡笔、小人书等礼物,那是我和妹妹,最幸福的时刻。


回忆像夏天的爬山虎,一不小心就爬满了心墙。还记得,还记得那面陈旧的红砖房,还记得那样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我仍然年幼,仍然没有忧愁,仍然坐在其中某一间的窗前,左手捏着一块喷香的荞饼,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右手随意翻着一本闲书。收废品的吆喝着:“废书废报找来卖……”,骑着载重车悠悠走过;鸽子咕咕咕咕咕飞过房顶,有几滴细雨嘀嗒嘀嗒打在木门上,还有蝴蝶停在窗花台粉红的夹竹桃花上。微风拂过,空气中有焦炭的煤烟味,煤烟味里飘来煮老腊肉的香味,引得门卫室那条大狼狗伸长舌头吸溜着鼻子四处转悠。那样悠闲的岁月,五点半的时候,我就会把米淘洗干净,妈妈说,泡一泡煮出来的米饭,更香甜。爸爸偶尔会中途翘班,买回一堆菌子或是黄瓜、桃子,交代我晚上要准备的饭菜再回去上班,有时他还会留下五毛钱,我可以用它买一大口缸菜豆腐,趁菜豆腐凉着,我走到艳孃栽种的小菜地,掐两根葱,拔一棵芫荽,菌子、黄瓜、桃,白菜,葱和芫荽都洗干净,米饭散发出诱人香味时,爸爸妈妈,就下班回来。


我心中的好文章,不是它语言华丽、结构完美,而是像《铅灰暗洪》这样,让人读了有共鸣,有回忆,有眼泪在心里流淌。


随着爸爸妈妈相继离开了我,这些温暖熟悉的场景,只能在梦里出现了。


白云苍狗,往事悠悠,过去的终将过去。像废旧的矿山,像破败的厂房,像永远不会再来的童年,那些美好的、或是不美好的回忆,是那一片铅灰色里,温暖的暗红,让过去不会冰冷,也让未来,不再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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