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瑞珍:姐姐,有你真好
童年那首歌
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像不老的风铃
时常弹奏出叮叮当当的欢乐
1
奶奶经常跟我们说,小孩子为了别的事情吵几句嘴不算什么,要是为了吃东西吵架可就丢死人了,尤其是小姑娘家家的!嘴馋,对于女孩子来说似乎是不能容忍的事情。改不了嘴馋的坏毛病,将来到了婆家,是要挨笤帚疙瘩的!
奶奶的话令人胆战心惊,可是那种馋的感觉还是时不时地摧垮我们薄弱的意志,我和姐姐还是经常为吃吵架,常常吵得天翻地覆。
那时候不像现在,要什么就有什么。那个年头什么都是稀罕的,有些东西拿着钱也买不到。我和姐姐最喜欢赶集,喜欢看那些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红头绳、花花绿绿印着各种图案的花布、香喷喷的香油果子、热气腾腾的老汤锅……我的天哪,各种香味直往鼻孔里钻,馋得我们直咽唾沫。
夏天赶集我们经常跑到八九里路的河西庵上去,那是个大集。集市上人很多,货物琳琅满目,虽然口袋里不超过两毛钱,那是磨蹭了半天才从父亲那里讨要来的,攥得汗津津的也舍不得花,可还是满街逛悠。迷恋那种熙熙攘攘的热闹的氛围,一直玩到天近晌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赶。途经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河边柳树成荫,细细的软滑的沙子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我和姐姐常常脱了鞋,仰躺在软绵绵的沙滩上,半眯着眼睛,谈论着各种好吃的,太阳晒得浑身暖洋洋。一边想象一边聊,酥饼和橘子罐头什么味啊?那午餐肉是不是和仙丹一样好吃啊?
“三儿你说话总是不经过大脑,你吃过仙丹吗?”
“没!”姐姐毕竟是姐姐,说话带着权威性,一句问话把我拖回到冷冰冰的现实。我不吱声了,她却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什么时候来一碗红烧肉该多好!”小小的思维里也只能无奈地一声叹息:要是不馋了该多好!馋够了想够了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就一骨碌爬起来回家去,正午的阳光把小小的影子缩得更短,落寞是短暂的,一路走一路还是叽叽喳喳,像快乐的小鸟。
姐姐大我三岁,有时候也欺负我,她吃的心眼儿明显比我多。例如,对于肉她特别敏感,香喷喷的肉是童年致命的诱惑!可是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肉。逢年过节买点肉,还得陪着笑脸跟卖肉的使劲套近乎,买一块白花花的肥肉膘子,路上不知会引来多少艳羡的目光。喜滋滋地拿回家切成丁,烧热了锅撸大油。撸到只剩肉渣的时候才把猪油舀出来,留下很少的油和肉渣用来炒菜,那肉渣的香味令人馋涎欲滴,寥寥无几的肉渣在半锅菜里很难找到。由于在家里我最小,大人们吃到肉渣就夹到我的碗里,我就美滋滋地笑纳了,嚼得咯嘣咯嘣响。姐姐自然眼红得要命,总是想方设法哄了去,可谓花招百出。有一次奶奶刚给了我夹了一块肉渣,放到嘴里还没热乎她就一惊一乍地喊:“三儿,你的舌头上怎么有个小虫子!张开嘴我看看?”
我向来是很乖的,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听说有虫子,赶紧张开嘴,二姐说:“再张大一点。”我就把嘴巴张得老大,谁料这时候姐姐用食指和中指准确无误地把肉渣夹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进自己嘴里,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快速嚼碎了咕咚一下咽到了肚里,任凭我哭天抹泪已无济于事。全家人像开阶级斗争会一样用筷子指着她的脑门数落她,骂她馋妮子长大找不到个婆家,即使找到也是天天挨婆婆打的主儿!姐姐为了吃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刀枪不入,脸不红心不跳的。而我,照大人们的话说,心眼直得不够用,总是上她的当。
还有一次,记得好像是三月里清明节,奶奶给了我一个蛋黄。我舍不得吃放在桌上,等吃完煎饼和咸菜再吃。因为奶奶说过,好吃的要留在最后吃。我吃一口看一眼那个诱人的小蛋黄,奶奶怜惜地笑骂了一句:“小妮子就跟鳖瞅蛋似的!”然后离开桌子刷锅去了。奶奶前脚刚走,姐姐就喊了起来:“三儿,快看,天井里那个麻雀怎么两个头啊?”
咦,还有两个头的麻雀?长啥样啊?我信以为真,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姐姐却趁机拿过蛋黄一口吞了下去,然后撒腿就跑,我追了几步被簸箕绊倒了,嚎啕大哭。奶奶拿着笤帚疙瘩踮着小脚边追边骂:“死妮子快回来,再不回来我把你的课本扔了烧火哈。”
姐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说:“烧了更好,我就不用去上学了!”然后做了个鬼脸,带上门跑得没影了。
2
说起上学,姐姐上的学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姐姐九岁那年才学,还是她自己跑了去的。八毛钱的学费家里也没有,是队里现金保管的闺女从席子底下偷着拿给她的,她们俩从此成了形影不离的好伙伴,照奶奶的话说就是好成了一个头。那时候没有幼儿园,姐姐上学我在家没人照看,姐姐只得领着我,到了学校一看很多学生都有弟弟妹妹坐在身边。姐姐说只要你不哭不说话老师不会赶你走的。我乖乖地点点头,小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学校坐落在村外的大路旁,教室里没有课桌,都是村里到木匠铺解了很多木板,用石头支起来。石头不够用,老师就带领学生们去村前老坟地里去扒坟找砖头用。谁也不爱去的地方,却引发我极大的兴趣。因为奶奶的故事里总有很多鬼怪故事出自老坟。又怕又想去,我扯着姐姐的衣襟跟在她身后,等人家把灰色的砖头扒出来了我们才敢跑过去看。人头,骨架,偶尔还有枯竭的油灯,据老人们说这叫长明灯,是照亮死人通往上天的路的。可能都是穷人,除了腐朽的棺木,铜扣子,银首饰,很难发现传说中的奇珍异宝。有时候还会挖出衣服绸缎,可是一见风就碎了。
青色的坟砖搭起课桌,四五个孩子一个桌,一动不能动,稍微一动就稀里哗啦一声响,老师会黑着脸把不老实的学生揪着耳朵提出去,罚站,挨整,晒得满头大汗也不准回教室。
姐姐像个假小子,不爱跟女生玩,每天跟男生一起摔跤、吹口哨、下棋、打宝,到河里摸鱼捉泥鳅。作业常常完不成,跟男生站在一起挨整。放了学经常被老师留下写作业,因为罚得太多,她就让我自己先回家。我很害怕,因为我看见老师的唾沫星子一股脑地喷到她毫无表情的脸上。很替她着急,姐姐却满不在乎,尤其是过年没得到奖状,爷爷说人家西屋里的二妮子拿着奖状回家了,她奶奶还给她用铁勺子炒了一个鸡蛋,香喷喷的好吃极了。你的奖状呢?她眼珠一转说:“我的?可能是被老师丢了吧?”
也许因为见多了她的狼狈相,我上学以后学习很用功的,每次考试都在前三名。尤其是过年把三好学生的奖状拿回家的时候,全家人的脸上都笑得跟花似的。看到我处处得宠姐姐气不过,总是想办法整我。我家的猪圈里有窝蜜蜂,我们都不敢招惹它,总是离得远远的,去猪圈解手的时候,我们就手拉着手。姐姐进了猪圈就不跟我拉手了,因为奶奶说大便的时候拉着手就长不高了,我们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为了长得更高就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那天姐姐提前解完提上裤子,拿了根小木棍去捅蜂窝。蜜蜂像得到指令一样嗡地一声全部飞出来,姐姐扔掉小木棍跑了出去,不但不管我,还把门反挂上了。我提着裤子拼命哭喊,我的哭叫没能把她换回,结果等奶奶赶来的时候,我的脸和屁股都被蛰糊了,眼睛肿成一条缝。我的倒霉姐姐玩到天黑才回家,还恬不知耻地笑道:“三儿,一天不见你怎么这么胖了?”我扭过头去没理她,又哭了。哭声引来奶奶,当然,一顿笤帚疙瘩也就赏给她了。
姐姐虽然老和我对着干,可我还是很感激她。由于家里缺少劳力,我们姐妹必须有一个下来牵牲口的,姐姐义不容辞地辍学了,把她的书包和本子都给了我。她说砸锅卖铁也要把三儿供应出去,让咱老刘家坟头也冒冒烟。我的亲爱的姐姐仅仅上了四年半的学啊!不上学了的姐姐渐渐长成大闺女,辫子长,人漂亮,也不再和我抢东西了,处处让着我。长大了的姐姐后来就结婚了,那天喜乐声声中我送她去婆家,临走的时候我看见她眼睛里有泪在打转。
我心里也有些发酸,故作坚强地逗她:“姐姐,是不是你不再欺负我了,心里不舒服啊?”我还想说:“是担心没人牵牲口,还是娘家有太多的牵挂?”看见姐姐红着眼睛白了我一眼,我的后半句憋回去了。
童年的歌,有欢乐也有酸涩。虽然不会随着时光回头,但因为有姐姐一路相伴,这深深的的姐妹之情,篆刻在我的记忆里,柔柔的,暖暖的。那首百唱不厌的《童年》就是我对人生最深情的告白:姐姐,有你真好!
▋作者:刘瑞珍,笔名会文。幼师。供职于山东省诸城市龙都街道纺织街南首大风车幼儿园。诸城市作协会员,诸城市儿童文学研究会会员,臧克家诗歌研究会理事。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少年诗刊》《诸城文学》《山东学前教育》《东鲁》《春芽儿童文学》《超然台》《大风筝》《今日诸城》《潍坊邮电报》等杂志和报刊及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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