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玛丹：老东西

轻摆的时钟，一圈一圈地摇晃着流年，歌一曲天籁，舞一世琉璃，奏一泓梵音，几度春秋心依旧。灯下，一帘思绪缓缓流淌，挑起笔尖上的情愫，单纯、朴实，于记忆的扉页，燃起陈酒淳淳的香美，包容曾经的创伤，延续不变的岁月情结，经年花开、回味无穷……

我把时钟拨回到那个混沌初开的年代，思绪回到滇西的山喀喀[1]里，沿岸坡陡峭、水流湍急的西洱河畔，走进滇缅公路边几排油毛毡下四处透风的简易工棚，轻轻推开其中一间铁丝捆扎的柴门，拉一下灯绳，在迷蒙的灯光下，掀起木板床深蓝色的床单，从床底拖出一个红色木箱子，那是爸爸自学成才做出来的，刷了红漆，是对妈妈的爱情见证。开了锁揿起盖来，里面有几件平时舍不得穿的衣裤、毛衣，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的放着，几块积攒的布料，几封信一本相册一本笔记，爸妈的毕业证、结婚证和奖状，还有各式各样的毛主席像章和“为人民服务”之类的纪念章，几乎都是铝铁制的，爸妈把积攒的几十个章全部别在一块蓝布上面，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放在箱子中间，很是宝贝。

在那个10元为最大面值的年代，物质贫乏，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糖、肉、布之类的东西，基本上都需要凭票供应，据说连买针线火柴这些小东西也是需要票的，至于人们向往的“三转一响（手表、单车、缝纫机、收音机）”，更是一票难求。那哈[2]，一般人家的生活条件都差，收入低、娃娃多，所有的钱和票子都在为了温饱而奋斗，能节省下来的没多少，好些人是随身带着的。场院旁的供销社，是村里唯一的购物场所，主要经销日用百货、服装鞋帽、书本文具、糖果烟酒之类的，而“三转一响”这种高档东西，是要克[3]到下关城的百货商店才看得着。赶街日[4]，人们往往会结伴到供销社或商场闲逛，一般都是过过眼瘾，冲冲壳子[5]，看到喜欢的东西，也只能咽着口水呢看上半天又不得不走。到了80年代，人们的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了，便有了一些闲钱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时，钻石牌手表、永久牌单车、海鸥牌照相机、蜜蜂牌缝纫机、红灯牌收音机等上海货深得人心，外观精美且经久耐用，老实[6]抢手，往往是人们炫耀的资本。

那哈，家里最珍贵的，是爷爷留下来的梅花牌手表。爸爸爱惜得很，总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经常会拿手帕仔细地擦拭，让表锃亮如新。不锈钢表壳，围绕着圆滑玻璃罩着的银色表盘，3时位置的日历显示框在微笑，就像爷爷慈祥的脸在爸爸的眼前闪现，直条纹银色的指针，在黑色的罗马字上优雅的踱步，仿若爷爷伸出手来牵住爸爸的手，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前走。勤奋好学的爸爸，还常常会在晚上八点半，出现在村子的电器修理铺，发支春耕或金沙江烟给师傅，一边抽烟一边打开铺子的收音机，调好频段，跟着舒缓优雅的何丽达主持播讲的《英语900句》学习英语；妈妈在外公外婆和亲戚的帮衬下，从广东带回了一台蜜蜂牌缝纫机，得以进入水电缝纫社工作。心灵手巧的妈妈，做工又快又好，还会将客人有限的布料充分利用起来，因此活多任务重，总是很忙，接件后，妈妈会在床上展开布，用扁圆型粉笔画好样，拿剪刀裁开，对接好便快速地踩着脚踏板，皮带轮带着线轱辘飞速旋转，针头一上一下忙碌穿梭，把布连在了一起。很多个夜晚，我们都是听着缝纫机“踏踏踏”的声音进入了梦香。

那哈，单车是很耀眼的交通工具，修建水电站的有几个小伙子，勒紧裤腰带的攒了年把，买下车，成为村子里一道靓丽的风景。傍晚的弹石路上，小伙一手把着车把，一手按着铃铛，“叮铃铃铃”，一路溜刷[7]着骑车穿村而过，喷缸[8]得很，后座上的女孩子，手轻轻搭在小伙腰上，绯红的脸颊羞羞答答的穿过多少双羡慕的眼睛，春心荡漾着。几年以后，我们家也攒钱买下一辆永久牌28寸载重自行车，使用率很高，在长长的一段时间里，家里日常生活的吃和用，基本上是靠它运回家的，骑车出去办事方便多了，效率也高，还常常是爸妈载我们的交通工具。还记得，爸爸到昆明出差，买回一台小型卡式录放机，他把翻录的磁带放进卡盒里，摁下PLAY键，流泄而出的轻柔旋律，伴着美妙的歌声，如腾空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我们姊妹仨随音乐翩翩起舞，余音绕梁映射激情飞扬的心，竟一夜无眠。

改革开放以后，社会突飞猛进、日新月异地变化，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东西也越来越多。先是黑白电视机、单缸洗衣机，后来是彩色电视机、全自动洗衣机，再后来，手机、电脑、汽车等好些人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也融入了人们的生活。不断涌现且发展迅速的新东西，带来了很多的便利与优势，飞速地改变着人们的思维模式和生活方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鼓励人们适应新时代的生存能力和发展意识，通过思考和动手实践，攒劲[9]发奋，努力创造出更美好的东西。如今，人工智能正在努力地创造崭新的世界，机器人、自动驾驶、光电科技……已走近人们的日常生活，带着感受未来的美好，开启一个崭新的万物感知的新时代。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光阴流逝，凡是美好的东西，曾经朝夕相伴过，就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是一种守旧，更是一种情怀。看看老照片，想象老东西曾经的辉煌，也许会在某个博物馆看见芳华的他，也许会在某个旧货市场觅到他的踪迹，他并非真正地流逝，只是沉寂在岁月里。而曾经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们，逐渐怀念起老东西来，以为遍经冷暖的老东西会因光阴流逝而被遗忘，却发现其经时光洗礼过后更显珍贵，沧桑的感觉让人着迷。

世界真的很美妙，若用心专注于感知时，那老东西就像茶的滋味，苦涩中过往岁月留下的馨香，会漫过舌尖，直至心田，只诉温暖不言殇。当然，茶味人生，若没有品味过开始的苦涩，又怎能享受日后的甘甜，我们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带着一份向往，走进美好，生活芳香清醇，绚丽多彩，在日子的隧道中穿梭。

窗外，微风不噪，夜色正好！

▌注：本文引用了部分大理方言，详解如下：

[1]指偏僻的山区

[2]那时

[3]去

[4]周末

[5]聊天

[6]很

[7]速度很快

[8]得意

[9]给力

▌作者：严玛丹，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检察文学研究会会员，云南省检察官文联文学协会会员，昆明市检察官协会副会长、秘书长，《昆明检察》执行主编；中国女摄影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国家、省、市报刊微刊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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