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从怒中来,一身刚直气
◆ ◆
▽ 温馨提示 ▽
轻点右上角,Aa调整字体大小
本文为 壹学者(ID:my1xuezhe)原创稿件,转载授权请联系壹学者
凡是热爱文学的人,
几乎都会读到他翻译的《约翰·克利斯朵夫》;
喜欢美术的人,大多读过他写的《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
研究音乐的人呢,
也少不了读过他的《独一无二的莫扎特》;
而他写给儿子的家信,更是成为经久不衰的教子名篇。
“壹学者”热诚欢迎您赐稿或荐稿
点击查看>>“壹学者”征稿启事
投稿邮箱:yixuezhe@rucdm.com
他洁身自好,宁死不屈,一生光明磊落,不肯趋炎附势,
他多艺兼通,学贯中西绘画、音乐、文学、外语;
他治学精深,一丝不苟,倾毕生之力,写下数百万言的法语译作。
他就是中国一代翻译巨匠——傅雷。
“携雷霆之怒而来,以刚直之躯处世”
傅雷的行事作风,与他的名字一样刚烈:
在他自印的稿纸上,署有“疾风迅雨楼”,
鲜明地体现了他的秉性;
他曾从事美术考古和美术教学的工作,
因不肯与世俗同流,几次绝裾而去;
1957年,他被打成“右派”,
有人劝他:做个检讨吧,先过了这关。
傅雷坚决不从:
人格比任何东西都可贵,
我没有做过的事,绝不妥协!
1966年9月的一晚,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接连遭受四天三夜批斗的傅雷同妻子朱梅馥自缢于家中。
污名实难忍受,尊严不容践踏,
宁可悲壮一死,也不愿屈低头颅一寸,
这,就是傅雷先生的傲骨。
经历人间沉浮,此生宁折不弯,
短短58载岁月,
他像一道疾雷,
呼啸着划过,
照亮了苍茫天际,
亦点亮了后人心灯。
1
- 灰色童年造就孤独的赤子 -
20世纪初的江苏省南汇县城,
(南汇县即今上海市浦东新区航头镇)
尚没有修筑通往上海市的公路,
当地人往来皆靠撑一叶小船,
交通闭塞路途曲折,一派萧索冷清之感,
这是场寂寞的旅途,也是个寂寞的所在,
在这个寂寞的地方,
缓缓升起一位如星星般闪耀的人物——傅雷。
1908年4月7日,南汇县周浦镇傅家宅内,
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哭声中隐有愤怒之象,
长辈闻听,选用《孟子》中一句“一怒而天下安”,
给孩子取名“傅怒安”。
怒安15岁那年,
远房表亲张愚石为他拟一单名,
张愚石以为,
“一怒而天下安”俗谓大发雷霆之怒,
遂改名为傅雷,而怒安为字,
君从怒中来,一身刚直气,
名如其人,傅雷一生都带着刚烈的影子。
如果童年有色彩,那么傅雷的童年一定是灰色。
那年他还不到四岁,
父亲被土豪劣绅诬告入狱备受折磨,
出狱不久就撒手人寰,
彼时母亲忙于营救和照料父亲,无暇顾及儿女,
除了傅雷,家中弱小的二子一女相继夭折,
一年之内,傅家连失四口人,
只剩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失去丈夫和孩子,母亲的性情变得愈加坚毅:
这个难关一定要过去,
祖传家业要守住,
我唯一的儿子要训诫成龙。
为了给傅雷良好的教育,母亲效仿孟母三迁,
举家搬出落后闭塞的乡村,
迁到有“小上海”之称的周渝镇。
傅雷七岁,即课读《四书》《五经》,
兼请英文及算术老师教习。
课程刻板而枯燥,傅雷不免会淘气贪玩,
而母亲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
惩罚儿子往往不近人情:
一次,只因为傅雷读书时略有倦怠,
母亲就用烛油去烫醒他。
傅雷回忆童年时形容:
只见愁容,不闻笑声。
在母亲如此专制严苛的教育下,
傅雷养成了严谨刚烈但又压抑叛逆的性格。
12岁那年,傅雷就读于上海南洋中学附小,
离开了母亲,他“敢怒敢言”的个性完全得到释放,
一年后,竟因太过顽劣被学校开除;
随后傅雷考入教会学校上海徐汇公学,
因言辞激烈,公开反对宗教,他再次被校方开除;
后来,他又考入上海大同大学附中,
在反帝反封建思想的影响下,
傅雷抱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一腔热血,
参加了五卅运动,写大字报与护校派对抗,
可他差点被捕入狱,
母亲为安全起见,强行带他回乡。
1926年秋,傅雷考入上海持志大学,
直言不讳的他眼见学风日下,
倍感失望,萌发了出国留学的念头。
第二年冬天,
傅雷告别母亲乘上去法国的客船,
结束了流浪式的学子生涯,
自此乘长风破万里浪,
踏上全新的征程。
2
- 以严谨的译笔书写不朽的传奇 -
傅雷留法四年,学习艺术理论,
得以观摩世界级艺术大师的作品,
对音乐、绘画逐渐精通,
在这里,
他还开始了法国文学作品的翻译工作。
学子峥嵘,鸿鹄高飞,
赤子归来,江声浩荡。
1931年,傅雷回国,
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任校办公室主任,
兼授美术史及法语。
只是局势动荡社会丑陋,多的是奴颜媚骨,
而傅雷一身正气作风刚硬,
始终与周遭流俗格格不入,遂愤而辞职。
之后几次变换工作都不能如意,
屡次失望后的傅雷最后选择了闭门译述,
他为自己筑上厚厚的城墙,
守护内心这一方净土。
谁也没有想到,退而求其次从事翻译,
使傅雷从此在中国译坛上大放异彩。
30年代后期,傅雷住在沦陷中的上海,
战争阻挡不了他,炮火影响不了他,
“闭门不出,东不至黄浦江,
北不至白渡桥,避免向日本宪兵行礼”。
他闭门翻译罗曼·罗兰的小说
《约翰·克利斯朵夫》
开卷的第一句话是:
“真正的英雄不是没有卑贱的情操,
而是永不会被卑贱所征服;
真正的光明不是没有黑暗的时候,
而是不会被黑暗所湮没。”
那时正是中华大地最黑暗的年代,
这本书的出版问世,
让无数遭受欺压践踏的青年从沉沦中奋起,
寻找到一线光明。
傅雷一向爱憎分明,嫉恶如仇,
后来的翻译作品也是多以揭露社会弊病、
描述人物奋斗抗争为主。
光明、英雄、勇气、坚韧,
这些字眼所体现的人类高尚的情操,
是他毕生的追求与信仰;
真理第一,学问第一,艺术第一,
亦是傅雷一直秉持的原则与态度。
在他58年的生命中,
用37年的时间翻译了约500万字的译文,
几乎译遍法国重要作家如伏尔泰、
巴尔扎克、罗曼·罗兰的重要作品:
《欧也妮·葛朗台》
(巴尔扎克)
《高老头》
(巴尔扎克)
《雨儿胥·米露埃》
(巴尔扎克)
《米开朗基罗传》
(罗曼·罗兰)
《托尔斯泰传》
(罗曼·罗兰)
《伏尔泰小说选》
(伏尔泰)
《扎第格》
(伏尔泰)
——傅雷翻译作品节选
傅雷先生的翻译风格别具神韵,
中文译文更是十分传神。
他可以说是中国近代屈指可数的
翻译理论与实践两方面都可以独树一帜的翻译大师。
傅雷写过论翻译的文章有《翻译经验点滴》、
《〈高老头〉重译本序》两篇,
作品不多,但足够精彩绝伦。
从意境上讲,傅雷对译文追求的是
“重神似不重形似;译文必须为纯粹之中文”。
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导致思想上难融洽交流,
傅雷因此提出:
译文是让中国人看的,必须是“纯粹之中文”,
要“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
当中文不足以传达原著的信息时,
他主张在翻译中“采用西洋长句”,
“创造中国语言,加多句法变化”。
他将“LE PERE GORIOT”译成“高老头”,
至今未曾听说过谁对此有非议,
主张一定要直译成
“高里奥爸爸”才心满意足的。
从文字上讲,
傅雷力求达到“行文流畅,用字丰富,色彩变化”,
魏文帝曹丕曾说:
“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词为卫。”
傅雷的翻译也是如此,
在他的笔下,译文充分显示了原著的神韵,
如:
查理带了巴黎最漂亮的猎枪,……
他也带了全套最新奇的背心……。
还有当时风行的各式硬领与领带,
名裁缝蒲伊松做的两套服装……。
一套华丽的纯金梳妆用具也随身带了。
凡是花花公子的玩艺儿,都已带全,……。
(傅雷译: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再看两例:
A cette nouvelle,il (Zadig)tomba sans conscience;
sa douleur le mit au bord du tombeau.
傅雷译:
一听这消息,查弟格当场昏倒,痛苦得死去活来。
—Etes-vous sujet a cette cruelle maladie?
—Elle me met quelquefois au bord du tombeau,...
傅雷译:
“这种痛苦的病,你可是常发的?”
“有时候几乎把我命都送掉;……”
(伏尔泰:《查弟格》)
从风格上讲,傅雷呕心沥血的目标就是使
“译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写作”。
因而他的译文从来不会随意篡改原著:
原著“油滑”,他的译文亦“油滑”,
谓之“忠实原文”。
所以他的译文极大程度地还原了原作者的写作特色,
有时候甚至要超出原著的语言水平。
比如巴尔扎克写作的速度极快,稿子修改得也不多,
风格冗长而滞重,
傅雷译的巴尔扎克小说却是脉理清晰、层次清楚,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傅雷的翻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有人称赞:
巴尔扎克能在中国有如此巨大的影响,
傅先生是立下了大功的。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傅雷做事较真,
翻译更是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在每次动手翻译之前,
他总是把原著翻来覆去看四五遍,
读懂读透彻,领会其中的神韵了,
这才开译。
遇上不懂的地方,他从不敷衍,从不马虎。
往往写信向法国友人请教,
非要弄得明明白白才往稿纸上写。
傅雷先生的译文忠实贴切,而又不拘一格。
形成了独树一帜的“傅雷体华文语言”,
他亦成为译坛泰斗级的人物。
可他却说:
“文字总难一劳永逸,完美无疵,
当时自认为满意者,事后仍会发见不妥。”
“鄙人对自己译文从未满意,
传神云云,谈何容易!年岁经验愈增,
对原作体会愈深,而传神愈感不足。”
“翻译工作要做得好,必须一改再改三改四改。”
翻译家在艺术上精益求精的精神溢于言表,
傅雷于1951年、
1963年两次重译1944年初译的《高老头》,
不能不使人对这位孜孜不倦、
不断探索的翻译大师肃然起敬。
而当年《约翰•克利斯朵夫》第一册出版后,
直至1941年,他才完成了全部四册,
一百二十万字的翻译。
可到了1950年,他对译本不满意,
竟又花费了两年时间重新翻译,
那么巨大的工程量,
傅雷毅然把一切推倒重来,
应是勇气、信念和责任使然。
有人读完他译作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后,
发出这样的感叹:
“再也没人能译出这样的文章了。”
《约翰·克利斯朵夫》开篇第一句,
许聪这样翻译:
江流滚滚,震动了房屋后墙。
韩沪麟这样翻译:
屋后江河咆哮,向上涌动。
而傅雷这样翻译:
江声浩荡,自屋后升起。
磅礴气势瞬间扑面而至。
连法国人都说:再也没人,
能把我们的名著翻译得如此传神。
3
- 刚直耿介待人,严于自律对己 -
和傅雷的才华一样出名的,
是他耿介难从的硬脾气。
1935年,傅雷应国民政府之邀,
到洛阳考察龙门石刻,
到了之后傅雷发现,当地连年灾荒,
军队横行不法,社会秩序混乱。
他看不过去,
找当地政府,政府不管;
找附近驻军,驻军不理。
傅雷嫉恶如仇,愤而离去。
第二年,国立艺专校长滕固致电傅雷,
邀他担任教务主任。
傅雷起草了一份纲要,以学生成分复杂,
要求测试甄别,不合格者一律淘汰。
可滕固不同意,
傅雷一气之下跟他吵翻。
1954年,北京召开翻译会议,
傅雷提了份书面意见,举出许多谬误例句。
但是,他没料到这份意见书会大量印发给翻译者参考,
他举出那些例句,就等于是挑出人家的错来示众,
这下触怒了许多人,都大骂傅雷;
有一位老翻译家甚至气得大哭。
大家都说傅雷狂傲,暴躁易怒,
其实他不是狂,而是真,
他直言不讳,在学术问题上毫不留情,
对别人严格,只因对自己更严格。
他的怒,亦不是为自己,
而是为学术、为国计。
从人格上讲,他不徇私,不媚权,
遗世独立,横而不流。
傅雷为人刚直固执,
里面是方的,外面也是方的。
看不惯的就要说,有意见绝不折中,
也不肯随波逐流,总是据理力争。
刚硬的脾气为他带来许多苦难,
可无论是战争还是政治运动,
他都不肯趋炎附势,更不会卑躬屈膝。
1958年的“反右补课”之中,
风雨来临,降落在傅雷头上。
“批判大会”上,一顶顶大帽子扣了过来:
“傅雷,你坚持资产阶级民主,反对社会主义民主!”
“傅雷,你反对共产党,反对社会主义!”
“傅雷,你一贯反对苏联!”
当时一个领导想保护傅雷过关,
他劝傅雷:你做个检讨承认错误,先过了这关。
傅雷不答应:我没有错,为什么要写?
领导又劝:要么,你说你说的话本意是不反党的,
但实质上是反党的,加个实质上,行不行呢?”
傅雷依旧摇头,坚决不从。
奈何“无罪无辜,谗口嚣嚣“,
不久后,
傅雷果然被宣布打成“右派分子”。
这时的难何止于名节上的辱,
傅雷译完了巴尔扎克的《赛查 皮罗多盛衰记》,
却被束之高阁。
只因傅雷是“右派”,署名不改不予出版。
有人劝傅雷:改个名字吧,
你一向淡泊名利,改名也无妨。
可傅雷不愿,他没有媚骨,唯有傲骨:
给我划成右派是不对的,
因为这样而改署名更是错上加错!
让我改名字,不可能!
只是一家生活全凭稿费,此时难以为继,
幸得后来有人相助,
傅雷才得以以“预支稿费”的方式维持生计。
1961年9月30日,报上终于登出这样的消息:
摘去傅雷的“右派分子”帽子。
看到后,傅雷的脸上没有笑容,
他只说了一句:
“当初给我戴帽,本来就是错的!”
傅雷刚直待人,更严于律己,
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一定要有规有矩。
他们家的暖水瓶,壶把一律向右,
空了的则一定要放在排尾,
灌水的时候也一定要从排尾灌起,
如果壶把放的方向不同或者前面有空壶,
傅雷就会发脾气;
还有,他们家的日历只能保姆撕,
一次妻子不小心撕掉一页,
他还会给粘回去,等保姆来撕。
他每天早上八点起床,
九点到十二点半工作,
下午两点又坐到书桌前,七点才吃晚饭。
晚间看书、写信至夜深,
长年累月,傅雷皆埋首于书房,
他给自己规定了工作量,
每天不达到那个数量,
就不做旁的事,严谨至极。
4
- 能折服他的唯有过人的才华 -
在这世上,能让傅雷低头的事不多,
金钱不能让他低头、
权势不能让他低头、
甚至死亡都不能让他卑微一分,
唯一能折服他的,也只有过人的才华。
在傅雷还在上海美专教书的时候,
校长是刘海栗,
傅雷评价此人:待我甚好,待旁人却刻薄。
1936年,傅雷收到来信,
得知画家张弦积劳成疾,不治而去,
他伤心张弦的遭遇,立即致信刘海粟:
“把死讯在报上登一登,让其桃李得悉;
筹备遗作展览会,设法替他卖掉些作品,
所得款作为他遗孤的教育费……”
然而信去后却石沉大海,
傅雷只好自己为张弦办展,
当刘海粟出现时,
他指着刘的鼻子大骂,
之后便和刘海粟断交长达二十年之久。
虽与刘交恶,但提及刘海粟的艺术造诣,
傅雷一直是心悦诚服。
一次在校内讲话,傅雷仍尊称其为“大师”,
当场引起学生不满,
学生们觉得刘海粟还不够格,
傅雷却坚持己见,双方不欢而散。
众人都认定他和刘有交情,
想借此抬高刘的身价,
傅雷却坦然回答:
以私交而论,我确实看不惯刘先生的商学之风,
可提到学术、艺术,我只认识真理,
心目中从来没有朋友或家人亲属的地位。
这就是傅雷,公私分明,
他敬才,更惜才。
那时的文坛上,
张爱玲作为新人异军突起,独放异彩,
傅雷非常欣赏她的才华。
但张爱玲随后发表的《连环套》却让的傅雷感到不满,
按捺不住对一个天才作家的关切,
傅雷提笔写了篇评论《论张爱玲的小说》,公开批评。
然而张爱玲依然“我行我素”,
直到30年后,张爱玲才终于承认,傅雷是对的,
自己也对《连环套》的问世大为后悔。
画家黄宾虹当时艺术造诣高却不为人知,
而傅雷对他深为佩服,
便亲自组织为黄宾虹开个人画展。
由于傅雷的赏识与大力推荐,
黄宾虹才名气高涨,
最终确立了他在中国近现代画坛一代宗师的地位。
一次,杨绛先生翻译了一篇散文,
傅雷很难得地称赞了几句,
放眼文坛,
能得到傅雷的佩服那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果然,杨绛日后在翻译上的成就世人共睹。
作为傅雷相近的朋友,
杨绛写过一篇《忆傅雷》,
不可避免地提到,
钱钟书和傅雷常常发生学术上的争论,
但她更多感受到的,
是一个有时很随和的傅雷:
他有事会和钱钟书商量,
尽管讨论得很热烈,
可他并不固执,也会采纳别人的建议;
他和周煦良同志合办《新语》,
还专门征求钱钟书的意见,
尽管这种事钟书毫无经验,
傅雷却也不会摈弃外行;
他有些朋友(包括我们俩)批评他
不让阿聪进学校会使孩子脱离群众,
不善适应社会,
傅雷从谏如流,就把阿聪送入中学读书。
倔强的钱钟书和刚强的傅雷能玩到一起,
想必,二人的才华也是彼此所欣赏的吧。
5
- 鸿雁家书是他最深沉的爱 -
傅雷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他固执较真、耿介难从,
而他难能柔情的一面,
折射在一部特殊的作品中——《傅雷家书》
这本书摘编了从1954-1966年间,
傅雷写给儿子傅聪、傅敏的家信,
其中既包含了一个父亲对孩子的脉脉温情和谆谆善诱的教育,
更是傅雷一生光明磊落的真实写照。
金庸曾评价说:
“傅雷先生的家书,
是一位中国君子教他的孩子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中国君子。”
傅雷和妻子朱梅馥青梅竹马,
婚后育有两子一女,
长子傅聪是有名的钢琴家,享誉国际,
而他的成就,和傅雷的教育是分不开的。
傅雷自幼受到寡母严教,
也许从那时起他便明白,
人世艰难,懦弱无能之辈无法生存。
因此他将母亲对他的严加管束
和近乎“虐待”的教育也用在了儿子傅聪身上。
在傅聪很小的时候,
傅雷就开始培养他做人的品格:
要求孩子应该怎样说话,如何行动,
在一些规矩上不能有丝毫逾越。
比方每天同桌进餐,
他就注意孩子坐得是否端正,
手肘靠在桌边的姿势是否妨碍了同席的人,
饭菜咀嚼,
是否发出丧失礼貌的咀嚼声。
甚至因傅聪不爱吃青菜,专拣肉食,
又不听父亲的警告,
就罚他只吃白饭,不许吃菜。
而在做事方面,
傅雷深知“选择不当,遗憾一生”,
他本想培育傅聪学习绘画,
可惜傅聪并无兴趣,总是胡涂乱画一通,
强扭的瓜毕竟不甜,
傅雷放弃了让傅聪学画的打算。
幸而不久后,
他发现了傅聪音乐方面的天赋,
在1957年写的《傅聪的成长》那篇文章里,
傅雷这样写道:
“傅聪三岁至四岁之间,站在小凳上,
头刚好伸到和我的书桌一样高的时候,就爱听唱片。”
从此在父亲的督导下,傅聪开始学习钢琴,
他的钢琴训练也有严格的规定,
每天要练习七八个小时,
不完成每日的训练量,是断然不能出去玩的,
即便是酷暑天气,衣裤尽湿,也不稍休;
一次傅聪边弹琴边偷看《水浒传》,
在三楼的傅雷从琴声中听出异样,
下楼逮个正着,他一声暴吼,
“像李逵大喝一样,吓得人魂飞魄散。”
1954年,傅聪远赴波兰学艺,
傅雷仔细叮嘱:
“首先要做人,才做艺术家,才做音乐家,最后才是钢琴家。”
父子情深,
此后一直鸿雁往返,信函交驰,
一封封家书越过万里重洋,
送到彼此的手中。
关山迢遥,曾经暴烈如雷的父亲,
对儿子的牵挂和思念与日俱增,
信中温情流露:
“亲爱的孩子,你走后第二天,就想写信,怕你嫌烦,也就罢了。
可是没一天不想着你,每天清早六七点钟就醒,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说不出为什么。
好像克利斯朵夫的母亲独自守在家里,
我和你妈妈老是想着你二三岁到六七岁间的小故事。”
想起自己曾对傅聪的严教,
傅雷感到深深地自责,他写信道:
“昨夜一上床,又把你的童年温了一遍。
可怜的孩子,怎么你的童年会跟我的那么相似呢”
“孩子,我虐待了你,我永远对不起你,
我永远补赎不了这种罪过......”
这是一位父亲的忏悔,
如山之爱,此刻翻江倒海般汹涌。
亲情支撑着傅聪度过那些寂寥的时光,
而父亲的为人处世之道更让他受益匪浅。
在家书中,
傅雷和儿子谈人生:
“我认为一个人只要真诚,总能打动人的。
即使人家一时不了解,日后仍会了解的。
我一生作事,总是第一坦白,第二坦白,第三还是坦白。
人一辈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
唯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死水一般。
或者要有极高的修养,方能廓然无累,真正的解脱。”
谈艺术:
“真诚是第一把艺术的钥匙。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真诚的“不懂”,比不真诚的“懂”,还叫人好受些。
艺术家的意思是要“通”,
哲学、宗教、绘画、文学……一切都要通。”
傅雷力图要把傅聪培养成一个“德艺俱备、人格卓越的艺术家”。
傅聪不负父亲厚望,
于1955年3月获“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三名
和“玛祖卡”最优奖,
后来傅聪成为当代世界一流的钢琴家,蜚声乐坛,饮誉中外,
优美的铿锵之声,征服了各种肤色的观众,
被人们赞誉为“钢琴诗人”。
1981年,
《傅雷家书》出版,人们对它爱不释手,
此后数度再版,成为教子有方、舐犊情深的经典。
6
- 至纯至真的他走了,空余时任无穷无尽的遗憾 -
1966年,“左”风狂作,飞沙走石,席卷中国大地,
傅雷的刚直耿介注定他不能幸免。
8月30日夜11点多,
一群“红卫兵”涌进了傅雷家中,
轰轰烈烈的大抄家开始了,
小花园里盛开的月季,被连根拔掉;
挖地三尺,埋在花下当作肥料的带鱼鳞,
都被用警惕的目光细细审视;
最后连地板都被撬起来,
依旧没有什么“重大发现”。
忽然,阁楼那边传来惊人的消息:
查获傅雷“反党罪证”!
原来那是朱梅馥的姐姐寄存在傅家多年的一只箱子,
傅雷从未打开过。
“红卫兵”敲掉了箱上的锁,
从里头查到一面老掉牙的小镜子,
背面嵌着蒋介石像;
从一本旧画报上,他们翻到一张宋美龄照片。
“大右派傅雷窝藏反党罪证!”
在震天响的口号声中,傅雷夫妇被迫跪倒在地。
傅雷说:那是亲友寄存的箱子。
“红卫兵”追问:“谁的箱子 ”
傅雷没有回答。
他深知一旦说出来,马上就会连累别人。
他只是反反复复申明一点:那不是他的箱子,
红卫兵对傅雷的不配合非常不满,
整整批斗了他们四天三夜,
方扬长而去。
院里贴满了大字报,屋里满目狼藉,
傅雷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这样的侮辱,对他而言是致命的,
一个将尊严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人,
绝难忍受此刻的尊严丧尽、斯文扫地。
赴死的念头,
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1966年9月2日,
绝望、清醒、冷静、安详,
傅雷夫妇二人从容不迫,
清扫人生最后的战场。
面对丈夫的抉择,
朱梅馥选择了追随,
不论天上地下,你我生死相依。
她陪伴着傅雷,
看着他用毛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三页的遗书,
其中没有一个字是修改的。
在遗书中,傅雷委托了朱人秀13件事(节选):
代缴当月房租55.25元;
600元给保姆过生活过渡费;
姑母寄存的饰物被红卫兵没收,
自己代为赔偿;
现钞53.30元,作为自己的火葬费........
看到这里,已是泪不能止,
连火葬费都打听清楚,事无巨细为他人而想,
走时干干净净,不带走一片尘埃。
信中傅雷三次道歉,
为姑母、为三姐、为遗书的托付者朱人秀:
使你为我们受累,实在不安,
但也别无他人可托,谅之谅之!
1966年9月3日凌晨,
20世纪中国一位伟大的翻译家,
中国文坛一颗至真至纯的灵魂陨落了。
这一年,傅雷58岁,短暂的一生,
随那个时代一样起落沉浮,
曾经他用手中的笔来抗争社会的黑暗,
现在他无畏地走向死亡,
用生命来抗争不公和侮辱。
生而有涯,终期于尽,
有的人忍辱,因为前路茫茫,还需负重前行;
有的人以死明志,因为尊严至上,人格不容践踏。
傅雷先生选择了后者,他成全了自己,
却也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悠悠苍天,真理何在,
一身傲骨,不屈不挠。
2013年10月,几经周折,
傅雷夫妇骨灰正式入葬于上海福寿园的海港陵园。
他们的纪念碑洁白如雪,静默肃然。
碑身正面题有傅雷写的名句:
“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
视频:《大师》:傅雷(上)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a0022sszire&width=500&height=375&auto=0
视频:《大师》:傅雷(下)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w0022ny4m8o&width=500&height=375&auto=0
◆ ◆ ◆
✎“人大复印”精选拓展阅读
✎ 留言小互动
你读过傅雷先生的作品吗?最喜欢哪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