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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少女坠楼后,那些改变和无法改变的事

苏惟楚 后窗工作室 2019-04-08

去年开春后,李依依曾跑去山里散心。那里盛满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她看过云雾在半山腰缠绕,看过冰面上枫叶般的花纹,她知道哪里的花最盛,也知道哪儿有老旧的泉眼。现在,这个19岁的少女将长眠于此。


文 | 苏惟楚

编辑 | 王大珊

6月29日,是庆阳女孩李依依坠亡的第9天。如果没有这场变故,家族原本要在这天迎来一个新的生命,堂嫂将在这天进行剖腹产。现在,手术日期被推迟,在迎接一个幼小生命之前,家人们要先陪着这个19岁的女孩走完最后一程。


李依依生前穿的那件黑色连衣裙被剪碎,凝在长发上的血块也被洗去。二伯给她换了新衣,从衬衣到棉服,一共五件。按当地的习俗,未婚而夭的年轻人,要比老人少穿两件。二伯特意挑了孩子会喜欢的颜色,在灯下呈淡淡的黄绿,如新生的嫩柳。


距离告别仪式还有一个多小时,李依依躺在花丛中,身上覆着被子,黄底团花。时不时有陌生人举起手机对着她拍照。母亲从上海赶了回来,哭得脸颊赤红,几近晕厥,被人架出厅外透气。这一幕也被一位市民录了下来,随后,他把视频和照片发在微信群里。


这一场景与李依依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近乎重叠。6月20日晚间,在数十个手机镜头下,悬在商场8楼挑檐外的李依依挣开了消防员的手,一跃而下。她的死亡被裹挟在舆论的口水中,击中了这个西北小城,随后在全国振荡开来。


李依依追悼会上的小白花。苏惟楚 摄


她曾做了许多正确的选择


李依依去世后的数个小时,关于她跳楼原因的猜测不绝于耳。民众化身侦探,试图通过事发的时间、地点、女生的身份拼凑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有人将此演绎成一场为情所困的悲剧,也有人言之凿凿是高考失利。


罗云知道并非如此,作为李依依的高中舍友,事发当晚,她收到了数条现场视频。往事在胸腔四处冲撞,罗云无法一一分辩,愤愤写下一句话: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少有人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罗云曾见证了李依依被抑郁折磨的半年时光——她曾整夜睡不着,头痛发作忍不住揪头发、用头磕墙,上着课就开始哭泣。


事发两天后,李依依的父亲李军明捧出几张纸,这是李依依生前写给庆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控诉信。在此之前,只有爸爸、警察和检察院看过手书的内容。即使是知道原因的几位长辈,也第一次从字里行间读出了她的隐痛。


家族的年轻人们说服了李军明,选择把这一切公布在网上。过去两年间,这个女孩向不同的人重复了很多遍“我挺好”,没有人会想到,压在她心底的愤怒、困惑和恐惧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撕开。


这封信写于去年4月。在信中,李依依写道,班主任吴永厚曾对她有过两次让她不舒服的触碰,第二次发生在教师公寓,吴永厚“亲吻”她的额头、脸部、嘴唇,并试图撕开她的衣服,事后,吴永厚辩称这是“量体温”,并否认了撕衣服的情节。这一行为最后被司法部门认定为“猥亵”,但“情节显著轻微”。


与许多性骚扰事件受害者不同的是,尽管被羞耻感困扰着,但在事发后,李依依并没有选择隐瞒。她向学校投诉、告诉父亲、报警,她的选择可以说是一个正确的样板。


事发第二天,李依依向学校心理辅导室的王娅萍求助,事情随后被汇报给政教处主任段利智。根据李依依手书的内容,当时,段利智非常庆幸女生没有把这一切告诉父亲,“为人父亲,谁听了都会感到愤怒”。


然而,得知涉事老师是吴永厚之后,原本承诺她可以“不再见班主任”的段利智立刻转变了态度,称学校很难再找到替换的班主任,他希望面前这个“善良的女孩子”不要再为难自己。


庆阳六中成立至今不足10年,并非庆阳市顶尖的高中。近年校长朱永海在学校开展了一系列改革,升学率逐步提高,吸纳了不少生源。1967年出生的吴永厚曾被评为庆阳市模范班主任和骨干教师,早年一直被当做学校招生的招牌。


根据李依依手书的内容,劝说无效后,段利智建议她换班或转校,许诺所有班“随便她挑”,但李依依坚持自己“没有错”,“不能委屈求全”,拒绝了这一提议。随后,在没有经过女生同意的情况下,段利智将吴永厚喊进了心理健康办公室。


进门后,吴永厚支开了王娅萍,哀求李依依“放自己一条生路”,自己是“一时糊涂”,并承诺以后会给予补偿。在手书中,李依依写道,那时自己“倍感屈辱”,对方的恳切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即将毁掉他家庭和工作的“恶人”。无奈之下,李依依回到教室,吴永厚表现得“一切好像不曾发生过”。


李依依无法接受,整夜失眠。父亲带着她辗转求医,当她再回到班里时,吴永厚已被调去教高一。


对于事件的处置,在李依依坠亡后,庆阳六中校长朱永海给出的是另一种说法。据他称,在李依依投诉的当天下午,学校就进行了撤职,吴永厚不再担任班主任和高三化学老师,被安排去了实验室。


按照原计划,吴永厚将教高三二班直到毕业。对于这一人事变动,学校给学生的解释是“吴老师身体不好”,此后一段时间,班里的同学都为吴永厚感到惋惜,有人甚至提议要去探望他。


没有人记得李依依是否参与了讨论,也没有人记得她有什么异常反应。


在控诉信里,李依依对此感到愤怒:“我成了得了怪病的人,而我那班主任却成了可怜生了病的人。为什么善良的人遭人非议得不到一个公正的说法?丑恶的人却逍遥自在得到关心和问候?为什么?”


李依依的书柜。苏惟楚 摄


父亲的“讨公道”之路


无法面对吴永厚的李依依选择将一切告诉父亲李军明。开口前,她向父亲寻求一个保证:“我跟你说一个事,你别生气,你也别冲动,你也别离开我,你要和我在一起。你如果一个人出去跟我不商量,你一个人出去要闹出啥事来,我手机关掉,我出去,让你永远找不到我。”


李军明出生在庆阳市合水县铁李川村。早年他和妻子在外打工,两个儿女在家读书。李军明在上海做过酒店服务员,因为表现突出,2008年奥运会期间被抽调去了北京,在鸟巢提供服务。但由于铁李川的学校是四年制,为了让女儿接受更好的教育,李军明赶回老家,在庆阳市的一家酒店里找了份工作,带着女儿进城念书。和妻子离异后,一儿一女都跟着他生活。


听闻女儿诉说的一切,李军明几乎被怒火冲晕。那时,女儿每夜都睡不踏实,常发出惊叫,他冲过去一瞧,女儿在床上哆嗦。在此之前,庆阳的医生一度将她的行为解读为“高考压力”。


此后两年,李军明一边带着女儿辗转北京、上海寻求治疗,一边往返于学校、教育局、纪委、法院,希望讨一个公道。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陷于被不断推诿的处境。


在医生的指点下,李军明意识到,女儿的心结在于学校的处理方式。这个年轻的女孩没有放弃自己信奉的正义,但也因此被困在信仰和现实的罅隙中,不得解脱。“为什么学生出了事不是学校为我主持公道,而是想方设法减小自身的困难?”


李军明央求校方给女儿道歉,“哪怕是一个小领导”的口头道歉都可以,“就说你们处理得不对”。起初,校方答复是“调查之后会给处理结果”。几个月后,吴永厚仍在教书,李军明向学校提出质疑,校方给出的理由是:“学校是组织教育的,人事管理权在教育局。”


事发半年后,李军明向教育局进行了投诉,对方称,在调查。十几天后,李军明再找,对方称,还在调查。


李军明向法院咨询,对方称这是刑事附带民事,刑事优先。去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称归刑警队管,刑警队说是治安案件归派出所管。2017年2月26日,李军明陪同女儿报案,终于在派出所立了案。3个月后,因构成猥亵,吴永厚被当地公安局处以10天的行政拘留。


对这个结果,李依依并不能接受。此时的她已无法继续学业,也不能参加高考。更令她耿耿于怀的是数月前和王娅萍的一段对话。在那场谈话里,王娅萍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女孩“又没有受到最大的伤害”,“会不会小题大做了? ”


去年5月,在吴永厚结束行政拘留的十几天后,一直不曾上课的李依依站在学校教学楼顶楼的栏杆上,意图自杀。她一直在喊:“让吴永厚老师过来,不然就让一个生命变成一滩血!”


李军明赶到学校,带着哭腔冲女儿喊:“爸爸给你讨公道,我去检察院申诉!”


然而,今年3月和5月,庆阳市西峰区人民检察院和庆阳市人民检察院先后作出了不予起诉的决定。检方的理由是,案卷内仅有被害人的陈述,公安未提供其他证据予以佐证。且吴永厚情节“显著轻微”,同时,没有直接证据证实,李依依的病情与吴永厚的行为有直接因果关系。


对于李军明的抗争,庆阳市教育局和六中的相关人士将此理解为“索偿”。


校长助理范东新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称,李军明从未提及要求学校向她女儿道歉的诉求,对学校的诉求一直是,没钱给女儿看病,要学校出钱。


李军明拒绝了学校赔偿35万元的提议,这一举动在教育局副县级督学马克锋看来,“估计觉得钱少”,接受《博客天下》采访时,他做出了上述评价。但李军明给出的理由是,协议中规定了“不准提起诉讼”等禁止性内容,这令人“感到屈辱”: “我是缺钱,但也不可能签这种‘城下之盟’”。


李依依去世后的第6天,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李军明双眼深深沤了下去,双臂青筋暴出。过去的几天里,他很少进食,除了接受采访,便是在出租屋里抱着女儿的照片掉泪:“我女儿已经去了,公道讨回来都没用了。” 就在这一天,被调离教学岗位一年的吴永厚被宣布撤销教师资格,调出教育系统。


此后一天,甘肃省检察院给李军明打了电话,决定正式受理他的申诉。“他们说,已经知道发生的事情了,很对不起,会尽快进入处理程序。”


事发地丽晶百货。苏惟楚 摄


向下坠落的人生轨迹


尽管庆阳检方称,没有直接证据显示李依依的抑郁与吴永厚的行为有直接因果关系。但没有人能够否认,在过去的653天里,李依依的人生轨迹是一道向下坠落的抛物线。


2016年,高二第二学期期末考试中,李依依考了班级第4。这是她最后一次参加考试。李依依所在的班级有40多人,2017年的高考中,上二本线的有五六个。在这个理科班里,李依依的语文成绩非常突出。她热爱阅读,喜欢写作,在老家房子的书架上,整齐地码着一排外国名著,老师曾向父亲建议“让孩子念个传媒专业吧”。


傅成是在此前一年转学去了庆阳六中,他比班里其他孩子年纪略大些,活泼好动。在他的记忆里,那时的李依依是一个温柔的姑娘,说话细声细气,不经意和人对视会立刻低下头,抿着嘴轻轻地笑。像这个年纪的许多男孩子一样,傅成喜欢逗李依依,围着她讲笑话,“看她脸红”。似乎怕别人多心,他又加了一句:“我那时没别的意思,很单纯的。”


然而,一切被叫停了。


在回忆2016年9月的情况时,庆阳六中校长助理范东新称李依依“开始变得不太正常”。


在确诊抑郁后不久,李依依申请了新的宿舍,活泼的罗云和另一个女生被安排和她住在一起,班主任告诉罗云,李依依有抑郁症,“希望能多带一带她。”那个时候,罗云对抑郁症的了解近乎于无,在她的认知中,抑郁的表现是情绪低落,但是只要多交流,就会变得好起来。


那时,抑郁和剧烈的头痛如影随形,没有安眠药李依依无法入睡。父亲带她辗转各地求医,但学校催女儿回校念书,他们的态度让李军明觉得“强硬”:“他们说,现在高三了,你明白吗?送学校来,我们懂教育学和心理学,我们照顾孩子。”


情况并没有好转,在遭到猥亵后的653天里,父亲说,李依依十几次试图自杀(编者注:官方通告中为四次)。2017年5月,她被北京安定医院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一症状的表现是出现攻击性行为、自伤或自杀行为。李依依几次服用大量抗抑郁药物被送去洗胃。她偷藏过父亲给果树打的农药,也曾撕开床单结成绳子。她试图从学校教学楼顶楼跳下,被消防员许积伟救了下来 。但一年后,许积伟没有拉住她。


李依依曾写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神经寻死,自己努力为自己找活下去的理由更让人觉得痛苦。”


傅成最后一次见到李依依,是在她服药自杀未果后。那是去年的元宵节,烟花“嘭”“嘭”地在天空炸开,满城喜气洋洋。傅成走出教室,想去连接教学楼的天桥上看烟花,他看见,李依依一个人站在天桥上。


“她说头疼得厉害,想吹吹风”。这一晚,班主任张罗着给大家煮元宵,傅成喊住李依依,想让她尝尝。他用一次性杯子装了几个元宵,但记不得有没有递到她手上。他唯一记得的,是女孩抬头望着烟花,半张脸笼在夜色中,神色漠然。


在学校的半年里,她的话变得越来越少,然而,在高三的备考压力下,每个人都自顾自地,她的沉默几乎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去年5月李依依从学校顶楼栏杆上被救下来之后,学校告诫学生不许把这件事外传,不要告诉家长,担心视频或者照片外泄,还查了一段时间手机。学校组织的班会上刻意强调了心理健康的内容,一位班主任告诉学生,要不断强化自己的抗压能力,不要轻易放弃生命,“要多想想父母”。


但对李军明来说,女儿已是风中忽闪的烛火,必须小心翼翼护持。


教育局调查吴永厚猥亵事件时,为了避免女儿在询问中受到刺激,他拒绝调查组和女儿直接见面。发现女儿藏起的农药后,他不动声色地取走埋掉。女儿喜欢买新衣服,许多吊牌都不曾摘下,他也从来不曾拒绝。


为了给女儿看病,李军明借了许多外债,他不敢让女儿知道,叮嘱哥哥们不要说漏嘴。


李依依也曾试图躲开疾病的拨弄,她跟自己说“不要放弃”,“要坚强”,但最终,还是滑了下去。


直到今年,她仍然没有放弃高考,每天在自学单词的软件上打卡。二伯问她想考哪里,她说:“不用太好的学校,想读法律。” 二伯的心“咯噔”一下,隐约觉得这是一个危险的,会刺激到孩子的话题,忙岔开了话题。


春节里,李依依和弟弟花了两天时间布置自己老家的房间。她在墙上涂了两棵绿色的苹果树,空白的地方,贴上了自己画的素描。


李依依去世前几个月,父亲借钱的事情暴露了。她发现家庭的生活条件比原来差了些。父亲带着他们换了租住的屋子,这是一间建在平房之上的彩钢板房,每月房租不到300元。夏天没有空调,闷热不堪,父亲和弟弟挤在一张1米6的床上。


李依依选择去打工,她在一家蛋糕店断断续续工作了一个月,今年6月11日,她应聘了一家服装店的导购,这家店位于小十字地下商业街,距她跳楼的丽晶百货不足百米。每天和同事轮班,工作6个小时。加上提成,月收入可以达到2000多。


她是店里最年轻的姑娘,应聘那天,李依依担心自己没有销售经验。店长宽慰了她,几天后,这个姑娘给了她很多惊喜,起初很腼腆,但上手很快,招揽顾客“没一点问题”。


也差不多在这段时间,父亲刻意藏起的检察院不予起诉(吴永厚)决定书被李依依翻了出来。过了几天,她才开口和父亲交流这件事:“爸,两年了,两年了,哪有个公理?你还奔波个啥呀!”


6月19日下午3点,下班之后,李依依背着包跟店长告别,店主记得,她穿着一条黑裙子。


第二天下午3点,李依依没有出现在店里,也没有回店长的信息。她穿着那条黑裙子,从丽晶百货8楼废弃的自助餐厅窗口爬了出去,窗户向外打开呈30度。不久后,有人发现,她坐在8楼30公分宽的挑檐上,晃着双腿。


今年春节,李依依在老家墙上画的两棵绿色苹果树,上面挂着她画的素描 。苏惟楚 摄


那些被一同震荡的人生


李依依坠落的那一刻,很多人的命运都被悄悄拨转。


晚上7时许,消防员许积伟与李依依的交谈时,突然发现她开始往前挪动身子,只有屁股一点点还在挑檐上,身体其余部分都已经悬空了。


李依依突然对许积伟说:“哥,我突然间清醒了,谢谢你,我要去天堂了,天堂一定很美”。


许积伟离她大约一尺距离,立即扑向她,单臂将她揽住,但她挣扎反抗激烈,一直喊“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挣扎中一转身从挑檐滑落。许积伟抓住了她的大臂,同时用腿夹住她腋下。另一名救援队员艰难爬过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左臂。


“你抓住我,抓住我,我拉你,上来!”许积伟喊。


“哥,请你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去死!我活的真的很痛苦!”


她一直用力挣脱,最后坠落。


许积伟痛苦地捶打墙壁,直到被拉回大楼,他仍在痛哭。他和另一名参与救援的年轻战士至今还在接受心理疏导。


回看李依依的朋友圈,室友罗云发现了“孤独”“痛苦”这样的词出现了很多次。但那时,她都没注意到这些信息。“我到现在都很后悔,如果能回到过去,回到高中,我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根据李依依的只言片语,她也曾怀疑过“吴永厚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但高考逼近,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要好好考试。”


现在,曾经的同学们终于知道了吴永厚做过的事情。知晓这件事的那天晚上,马绮洗了很久的澡,她总觉得耳朵上有一种很黏腻的感觉。读书时,吴永厚喜欢拍她的头,在一次课后,摸了她的耳朵。


作为事件的另一核心当事人,吴永厚的家门外被人喷了红漆,在清华念书的儿子也被“人肉”出来,称几乎想要退学。学校让吴永厚搬去亲戚家,不要使用能上网的手机。据称,他也有了轻生的念头。


葬礼这一天,市民蒋丽哭得很伤心。李依依被许积伟拉住的那一刻,她恰好从楼下经过。她以为“孩子有救了”,然而几十分钟后,她在微信里看到了女孩坠落的视频,瘫在车里。作为一个女孩的母亲,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出门。每一天,蒋丽都在问自己:“我们怎么保护自己的孩子?”


家人计划将李依依的骨灰撒在老家的山里。二伯说,当地没有未婚年轻人不准入土下葬立碑的风俗,但家人还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一旦立碑,每次看到都会“触景伤情”。


去年开春后,李依依曾跑去山里散心。那里盛满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她看见过云雾在半山腰缠绕,看过冰面上枫叶般的花纹,她知道哪里的花最盛,也知道哪儿有老旧的泉眼。现在,这个19岁的少女将长眠于此。


(李依依、罗云、马绮、傅成、蒋丽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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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苏惟楚

无论正邪敌我,我都把他们还原为人在写。

作品包括《一个女医生之死》

《打击医院“号贩子”:一场艰难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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