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代被遗忘的动作女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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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大西洋月刊》2016.3.29
20世纪初就已经涌现出一大批以不畏艰险的女英雄为主角的电影，而这时女性甚至还没有取得选举权。
一位城市新闻编辑派一名持枪女记者去追查一个骗子的下落并「挖点料」。一位女列车电报员被两个劫匪袭击后决定以一己之力伸张正义。一个热爱冒险的女继承人像印第安纳·琼斯一样奔跑着躲避身后的巨石，而此距哈里森·福特出生还有几十年。
《疯狂的麦克斯4：狂暴之路》（2015）
在当下的电影生态中，女性动作英雄可谓是珍稀物种，仅她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了（如：《疯狂的麦克斯4：狂暴之路》中的指挥官弗瑞奥萨，《星球大战：原力觉醒》中的蕾伊，以及即将上映的女版《捉鬼敢死队》的四位主演）。
但一个多世纪以前，在很多国家的女性都还没有取得选举权的时候，美国的一些最受欢迎、最成功的动作片就已经由女星担当主角了，尽管她们在飞檐走壁时还穿着几乎长及脚踝的裙子。
20世纪前二十年，电影诞生之初，像西部片这样的动作电影由男人出演，而所谓的「系列电影」（serial film）或「章回电影」（chapter film）则是女人的天下。
这类电影由定期发行的分集组成，围绕同一个人物，或情节连贯或各集自成故事。典型的情节有女主角陷入危险、摆脱困境、玩枪、追车，以及惩恶除奸等。
据电影学者本·辛格（Ben Singer）估计，1912到1920年间大约发行了60部主角为女性的动作系列片，总计约800集。
辛格说，这类电影的最惊人之处在于它们「浓墨重彩地表现了女性英雄主义」。电影主角身上展现了传统意义上的「男性」特征，如「坚强、隐忍、自立、勇敢、在社会中的威望，以及探索家庭生活以外的新鲜事物的自由」。
但到了上世纪20年代早期，这些电影，连同其中被称作「系列片女王」（「serial queens」）的明星们，就都消失了。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答案也许和早期电影工业对女性的宽容有关。曾几何时，女性在电影制作的各个环节都有更多参与的机会，不过究竟是昙花一现。这也能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在今天，即便女人已经打破了重重文化壁垒，动作片却依然是男星的领地。
为了理解1910年代发生了什么，我们需要把系列电影的诞生置于当时的语境中。在那个年代，两种形式的电影——现代意义的「短片」（short）和「长片」（feature）——在争夺主流地位。
不过较短的那一种在当时并没有被称为「短片」，因为它们才属于工业标准；它们的长度通常用胶片盘数来描述。而长片的制作更精细、情节更宏大、成本更高，还是新生事物。
系列电影大约就是这两种形式之间的桥梁。系列中的每一集都相当于一部15或20分钟的短片，但几周下来，一个系列就能讲述更复杂的故事。
当时的一些报刊杂志以女性读者为目标受众，因为她们是广告商感兴趣的群体。而正是有了与这些纸媒的捆绑，系列电影才从一开始就以女性动作英雄为中心。
1912年，爱迪生的电影公司和Ladies’ World杂志合作将最早的一例系列电影What Happened to Mary（《玛丽的奇遇》，译注：据维基百科标题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印刷出版。随着其他的「章回电影」在报端连载，这种交叉推广的方式就延续了下来。
1913年The Adventures of Kathlyn（《凯瑟琳历险记》）在影院连映的同时，《芝加哥论坛报》也刊登了它的剧情。（另外，这一系列首次用同一个叙事线索串联起每周的情节，剧情的连贯并不依赖于不变的主角）
电影业关注女性英雄角色，也可能因为它们着迷于「新女性」（「New Woman」）这一理念。 「她穿着更宽松的衣服；她很活跃，想去哪就去哪；而且她有能力解决谜题。」 电影档案学者艾琳·鲍瑟（Eileen Bowser）这样描述道。
1910年代，女性在电影业的各个领域——不只是演员，还有编剧、管理、八卦作家、制片、导演——都如鱼得水。这不仅是越来越多的美国女性踏入职场的一个剪影，也是当时轰轰烈烈的妇女参政运动的写照。
然而我们也需要注意，这一时期的大量系列电影并不是由女性制片人或女导演推动制作的。尽管出演这些电影的「系列片女王」们经常会为影片提供灵感，有时还会参导；但总地来说，系列电影的编剧和导演还是由男人担任的。
1914年是系列电影井喷的一年。在这一年，玛丽·富勒（Mary Fuller）在The Active Life of Dolly of the Dailies（《日报多莉的不平静生活》）中扮演了一个大胆的记者。
Mary Fuller
同年，格蕾丝·库纳德（Grace Cunard）出演了Lucille Love, The Girl of Mystery（《露西·洛芙，谜一样的女孩》）。这部电影打出广告自称是「有史以来最激动人心的系列片…飞机-狮子-老虎-食人族-船难…」
Grace Cunard
另外在1914年，也许是最为人熟知的系列片女王珀尔·怀特（Pearl White）在The Perils of Pauline（《宝琳的磨难》）中扮演了英勇无畏的女继承人宝琳·马尔文（Pauline Marvin），这在当时是头条新闻。
Pearl White
同时，海伦·霍姆斯（Helen Holmes）也开始在The Hazards of Helen（《海伦的险情》）中饰演一位勇敢的列车电报员；这一系列在之后的六年间拍摄了119集，成为了最长寿的系列电影。
以The Hazards of Helen（《海伦的险情》）在1916年的一集为例，我们就能感受到那些「系列片女王」出演的电影展现出的英雄主义情怀。在这一集中，霍姆斯饰演的列车电报员在开动的火车顶上同一伙让她丢掉工作的流浪汉对抗。
Helen Holmes
她先是在远处观察，然后穿过铁轨上方的障碍物跳上移动的列车，接着与一个反派近身搏斗结果双双落水。在影片的结局，她又赢回了自己的工作。
Perils of Pauline（《宝琳的磨难》）让怀特成为了那个年代最受欢迎的明星之一，而这个系列展示出的则是另一种女性的勇气。女主在这种勇气的指引下冒险不止，甚至到了不得不被人营救的地步（通常是她的情人哈利）。
在整个系列中，怀特饰演的宝琳乘着热气球飘走过，被劫匪骑着马绑走过；在名叫The Goddess of the Far West（《大西部的女神》）的一集中，她还被一块滚动的巨石追赶奔下陡峭的山峰，就像70年后《夺宝奇兵》开场时的印第安纳·琼斯一样。
千钧一发的时刻，哈利用套索把她救出。但不要误会，推动这部影片的是宝琳，不是哈利。
不管她是手脚被绑、嘴被封住、还是身陷各种险境，她的每次奔跑、跳跃、翻跟斗、打坏人、挖地洞总能让观众看到她的敏捷、机智与坚强。她面对的困境都是她自己渴望挑战极限的结果。而在每一个新的分集中，她又会毫发无伤地回归，期待着接下来的历险。
尽管这些系列片女王已经淡出了现代观众的记忆，在当年，像格蕾丝·库纳德、吉恩·冈蒂埃（Gene Gauntier）、露丝·罗兰德（Ruth Roland）和凯瑟琳·威廉姆斯（Kathlyn Williams）这样的演员都各自拥有一批死忠粉丝。
Ruth Roland
Kathlyn Williams
在Motion Picture杂志的「1916到1918年观众最喜爱的女演员」调查中，老少、男女通吃的珀尔·怀特凭借热情粉丝的投票跻身前三。对她的崇拜也是全球性的，尤其是在法国，她被看做「身体健康、性情温顺的年轻美国女孩」的典型而颇受喜爱。
远在印度也诞生了以她为原型的衍生电影：由霍米·瓦迪亚（Homi Wadia）制作，出演的女星名叫「无畏的娜迪亚」（「Fearless Nadia」），正如怀特的名号「无畏无敌的珀尔」（「Fearless, Peerless Pearl」）一样。
可惜珀尔·怀特们的声名并没有维持太久。1914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这时便出现了像The Romance of Elaine（《伊莲的罗曼史》）和A Daughter of Uncle Sam（《山姆大叔的女儿》）这样的应景之作，它们开始将德国特务、间谍作为反派，女性则在其中扮演爱国者。
但到了1919年，战争结束，女性也获得了选举权，系列电影和其中的女明星就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线。动作女英雄并没有完成向长片的转型；或者即便是有，也像现在一样只存在于零星的作品中了。
一战也让美国的电影工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战前，美国不过是众多电影制作、出口国中的一个。战后，由于欧洲竞争者受到重创，美国电影工业这才以好莱坞为坚强后盾，成功地用自己的产品占领了海外市场。拍电影成了美国的大蛋糕，造价高昂的长片则是好莱坞的名片。
于是系列电影连同短片一起就降格为成本更低廉、无甚名气的B级片了。新生的大片厂有能力投资发行鸿篇巨制，曾经遍地开花的小作坊式制片公司无法与之匹敌。系列片女王们，以及一大批女导演、女制片人这时也饭碗不保。
到了20世纪20年代末，曾经在各个环节都并不排斥女性的电影业已经将她们发配到编剧或服装设计之类的屈指可数的幕后岗位上。尽管有像多萝西·阿兹娜（Dorothy Arzner）这样的人物从20年代末到40年代初依然担任导演工作，但女性导演还是少数群体。另外，主流片厂的领导层也从来没有女性的席位。
随着电影变成了大生意，拍电影逐渐成为男人的游戏，女性被推向边缘。她们在幕后的失势反映到银幕上，就是女性角色不再参与动作戏。
这一现象到今天也不同程度地存在，尽管有各种证据表明女性主导的动作电影并非没有市场，比如去年的《疯狂的麦克斯》和梅丽莎·麦卡西的《女间谍》还有整个《饥饿游戏》系列。
《女间谍》（2015）
那么为什么2010年代和1910年代相比，反而没有那么丰富的以动作女星为主角的电影呢？业界专家无疑会用一个被票房回报填满的算式来解释这个问题，然而回顾历史，我们也许能发现一个同样有说服力但可能并不直观的解答：
当女性能像从前一样在电影制作的每个部门都自由发展，当眼下业界的巨大性别失衡能够被全面纠正，动作女英雄回归大银幕的时机也就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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