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痛失巨星，再也没有第二个王丹凤了
文 | 头大脑仁小
王丹凤去世了，说到这个名字，那就是美丽的代名词了。
她的照片只一见，就印象深刻。
这张脸实在太有说服力了，凭借几幅瞬间留下的影像就打败了众多女演员的卖力表演。它传达的不仅是外貌信息，还有那令人卓然难忘的心性气质，仿佛一缕柔光，拂过人的心田，有让人瞬时安定下来的力量。
看她的脸，我总觉得：岁月静好。
她被称为上世纪50年代中国大陆最美丽的女明星；60年代，她当选“22大明星”，照片印在大幅的海报上，被悬挂在全国各地的影院。
她像一只美丽的蝴蝶，飞进那个带着厚重枷锁、又有些刻板教条的年代，又穿越时代翩翩飞来。
第20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很不容易地将这位传奇女星请了出来，授予她“华语电影终身成就奖”。说不容易，因为她自80年代息影以来，便毅然斩断了和影坛的联系，也绝少接受媒体记者采访，在影迷面前销声匿迹。
以至于当93岁的她出现在公众视野，观众们都为之惊讶和雀跃。经过岁月磨洗，传奇还在。
93岁，携带着太多旧时岁月与时代的记忆。
16岁时，上世纪40年代初，整个中国战火纷飞，兵荒马乱，只有上海留下电影的一方孤岛。而女孩王玉凤被邻家姐姐带进朱石麟导演的片场里，导演一下就看中了她。她从此跨入电影圈，并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丹凤”。
王丹凤，丹凤朝阳，语出《诗经》：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也只有她，配得起这个美丽又高洁的名字。
17岁时，她就在当时著名的导演屠光启执导的《新渔光曲》中担纲主演。原版的《渔光曲》由王人美主演，曾创造票房纪录，也代表中国电影在世界上取得荣誉。挑战经典角色，年轻的王丹凤顶住了压力。
她还出演了1944年的卜万苍导演版《红楼梦》，其中袁美云反串出演贾宝玉，周璇饰演林黛玉。和她们比起来，王丹凤是小字辈。同这些昔日偶像合作，对年纪轻轻的她来说，不啻于一场电影的圆梦之旅。
在那个年代，她被称为“小周璇”，因为表演之外，她同样还有着一副动人的歌喉。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之交，她随着大批电影人南下，在香港的左派电影公司长城电影公司演了《琼楼恨》《瑶池鸳鸯》等影片，《长城画报》第二期的封面，就留着王丹凤的倩影。
她的民国时代和香港时代都留下了可圈可点的影迹，但她更是一位共和国的女星，接着迎来了她演艺生涯中最有代表性的年月。
1951年，她与未婚夫——“国泰影业公司”的少东家柳和清一起从香港回到上海。新时期，这位没有经过多少专业训练的女演员有了更坚实的表演基础。理论上，她接受了斯坦尼拉夫斯基“体验派”的学说，这在实践中得到贯彻，在表演中，她深入群众体验生活，不让自己的表演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带着如同新生的共和国一般的生机与活力， 她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新的电影生产，渴望着做人民的演员、人民的艺术家。
她的《护士日记》《女理发师》等塑造了新一代社会主义工作者与时代共振的精神面貌，她们的自我牺牲、思想改造与无私奉献，这些形象受到了观众的欢迎。
《护士日记》（1957）
但她难免也被那个时期风云变幻的政治斗争裹挟其中。1963年，王丹凤与被现在的影迷们认为那个时代少有的具有布尔乔亚气质的男演员冯喆，一起出演电影《桃花扇》。
《桃花扇》（1963）
38岁的她很好地诠释了李香君这一角色，但如同那个时代很多的电影一样，影片也遭到了一些莫须有的攻击，恶意波及到了这位女主演。
文革的浩劫中断了她的创作，直到1978年，她又演了《儿子孙子和种子》，1980年演了《玉色蝴蝶》。
《儿子孙子和种子》（1978）
两部影片都是当时的应景之作，前者重点在于宣扬计划生育，后者在于提倡中日友好。在如今的影迷看来，都显得生硬教条。
王丹凤在其中都饰演了与实际年龄差距大的角色，《玉色蝴蝶》中的角色年龄跨度更是从16岁到60岁。作为一个五十出头的女演员，她无可指摘地完成了这样的挑战。但焉知在这位完美主义的女性内心之中，是不是产生了一些力不从心的感慨。
她从此息影了。最美好的倩影，最闪亮的年华，留在了旧时的胶片上。
《玉色蝴蝶》（1980）
这一走，走地彻底。她没有像很多明星一样，留恋昔日繁华，即使是媒体的采访也悉数婉拒，更别提那些照相的请求。
她爱美，即使是在那些最封闭最保守的岁月里，她也试图使自己看起来更精神。她可以变换着衣领和围巾的颜色，可以把发型梳得一丝不乱，衣服纤尘不染。
她不怕美人迟暮，但在岁月的摧残下，她要活的更体面一点。
和那些同时代的女星们相比，她不似周璇那般弱质纤纤，也不似夏梦那般美得华丽，李丽华那般神采张扬，她美得端庄、传统，但比起很多共和国的女星，她又携带着民国电影时代的明媚和洋气。
以花为喻，她有着玫瑰的娇艳，百合的优雅（原谅我这种俗烂的比喻），又如空谷幽兰一般的宁静、婉约与坚强。也许正是这样的气质，让她自古典时代一路走来，经过动荡不安的岁月，在时光里幸存下来。
她的晚景看起来很美好。息影后没有停工，作为民主党派人士，在政协中参政议政，在海外宣扬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并在沪港两地穿梭，投身各种社会事务。她与丈夫几十年来举案齐眉，并共同创建了功德林素食，不仅宾客满座，还是文化界等人士们经常的云集之地。
她昔日的影迷，依然将她当女神一般崇拜。在她的画册《春满人间》的新书活动和见面会上，影迷纷纷赶来。
不论是年老或年轻的观众，在拿到新书翻看时都啧啧赞叹，上海影迷说：“伊卖相好的勒。”
有位80多岁的老人，已经不会说话了，他一手拿着王丹凤的画册，一手拿着自己画的王丹凤的女理发师，难掩兴奋，在活动海报旁和上面的王丹凤头像不断合影。
还有位81位的老先生，头脑清晰，说起王丹凤的影片来，《青青河边草》《琼楼恨》等，如数家珍，还评价起偶像的长相和演技特点：菱角嘴很美，演起戏来尖尖的下巴会微微地颤动。
老影迷们大多是看到报纸上的消息赶来。好几个手里攥着叠成豆腐块的报纸一角给我看。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影迷，手里拿着报纸，拄着拐杖赶来。“我问了6次信（一路打听了6回）。”他终于找到了地方，但书略贵，他没带够买书的钱。工作人员折价把书赠与了他，他激动得双膝跪下好几次。
“我是高级工程师。”他对我说，“年轻的时候单位好几次组织看她的电影。我是她的影迷。文革的时候，我听闻她自杀了，哭了一整夜。”
他手里抱着书，朝着电梯步履蹒跚、满足的走了。似乎并不知道一会儿还有见面、观影的事儿。我望着他佝偻苍老的背影，想追上去，把我的入场票送给他，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就让他美好的青春记忆，一直那么珍贵地封存下去吧。
观影见面会上，当满头白发的王丹凤同另一位女演员秦怡一起出现，全场雷动。两位老人实在太珍稀，太坚强，她们依然在驻守着这座城市的记忆，守护着摩登电影与摩登上海道不尽的关系。
我想这里面或许有着电影最大的秘密，还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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