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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漫威拍得出《小丑》,就不会被斯科塞斯喷

云中 虹膜 2019-11-18

云中


如果《小丑》是漫威出品,老导演马丁·斯科塞斯看完之后,不但不会怒喷漫威「不是电影」,反而有可能坐下来,边吃雪条边津津有味地讨论《出租车司机》《喜剧之王》的优良传统,是怎样被漫改电影借鉴和传承的。

 

《小丑》的奇迹并不在于他的艺术品质,而在于他的票房——接近了十亿美元。能有如此广泛观众的欧洲三大电影节金奖电影,肯定空前,基本绝后。


 

《小丑》有着好莱坞人物类电影的传统外壳,一个人因为一系列不可逆的外部事件而慢慢升华(本片是堕落)到了新的境界。这类编剧思路通常对观众很管用,但更像是教材写法,并不太被艺术人士高看。可《小丑》为什么也能受到艺术电影届的极高评价(包括一向高冷的《电影手册》),就是因为影片最大亮点:用强大的视听语言纪录了一个扭曲灵魂的精神图谱。

 

用电影语言来触摸、再现人的思想与精神,是百年来电影艺术家们孜孜不倦努力的对象,从布列松到到黑泽明,从伯格曼、塔可夫斯基到阿巴斯,莫不如此。


《小丑》其实就是用摄影机不断逼近、展现一位伟大演员的面孔、形体,从而带引观众去体味他那痛苦、纠结、疯狂的内心和情绪。应该说摄影机镜头前后的两位创作者要同样杰出,才能造就一部伟大的作品。也就是本片的导演托德·菲利普斯和主演华金·菲尼克斯。


 

托德说,我们的目标不是把华金融入漫画世界,而是把漫画设定融入到华金世界。

 

我觉得观看本片最恰当的方式,绝对不是看剧情,而是看华金。


除了减重几十斤、模仿病人笑声之类的常规「方法派」手段之外,华金对这个角色塑造的投入,远超出了演员对着剧本演戏的好莱坞贯例。他的现场表演大多数是即兴,而且转瞬即逝,需要摄影师时时刻刻全神贯注的捕捉。


他和导演长时间对角色的讨论,以至于拍完最后一场后,他们还在思考这个角色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越过了普通演绎标准的边界,而把小丑这个角色推进到了一个空前开放、暖昧的设计与呈现中。



你当然可以用最传统的方式来理解小丑这个角色:他一开始想成为一个娱乐大众的人,一个小丑或一个单口喜剧演员,但生活的一次次打击让他变魔变疯,最后他引发整个社会大众都跟他一样愤世嫉俗的疯狂。

 

如果你仔细观察华金的演绎,你发现他表演的逻辑,并不是完全随着剧情进展而变化的。你其实很难判断,在开场他与社工的那场对话,和最后一场他在精神病院的对话相比,哪一个他精神更不正常。哪一个在前,哪一个在后?包括开场在与社工的对话中,还故意闪回了一个他在精神病院里用头撞窗的镜头。谁是因,谁是果?这个故事哪一段是回忆,哪一段是幻想,影片在剪辑的时候也故意做了模糊。

 

所以小丑在人物塑造上,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在于它没有给出任何确定性的人设。他是否真是精神病?他抑制不住的大笑症是真的吗?他的身世是真的吗?他到底是哭还是笑?你可以说他从头到尾都很理智,也可以说他开始正常后面才疯,甚至可以说他开始是疯的后面才正常。有趣的是,这些角度都能自圆其说。

 

有一个实验,如果你把这部电影的片段顺序重新剪辑过的话,你会发现这个故事同样成立,华金的表演同样成立,而且,小丑这个角色也同样成立——也并不会变成另外一个小丑。



也许有人说这正是这部电影的缺点,但在我看来,这种开放性和可解读性、暖昧性,其实正好代表了小丑这个角色——华金这次的演绎,堪称伟大。因为一个真实人物的复杂性,他的行为举止并不是线性发展的(大多数类型电影人物的表演都是线性可预测的)。

 

因此华金的表演分寸变得非常的难以掌握,他在影片中的几十次笑容,因为每一次的情绪与情节点不一样,从而也有了不同的色彩。如果光是看剧本,你肯定并不清楚小丑什么时候是真笑、什么时候假笑、什么时候真哭、什么时候假哭。但华金在大银幕画面上表演出来,你就能清晰分辨出他笑与哭的真假分寸。这正是电影独具的魅力。

 

就在这种开放性与暖昧性中间,华金让小丑这个角色具备了一点点的成长与变化。他并不是因为开放性就可以胡演一通,他也有精心的层层设计与暗示。比如他脸上的面具、油彩的有与无,都一次次预示着人物的变化。



其实我们只需要从小丑的妆就能看出他是否黑化——在看到父亲真相的那场戏,我们注意他的脸开始没有血色;在看到恋人真相的那场戏,他的脸已经完全像化过妆般的惨白,而在后面的寓所杀人戏中,他给自己化上了一个大白脸。最后的出场,就更不用说了,全副武装的发型与妆容。

 

整部电影的表演就是小丑与华金的拉锯。他的每场表演,都变成了一次表演实验,他用身体触碰、刺激小丑这个角色。这种表演方式就像是在玩火,太近则被烫,不近则不爽。

 

而小丑,就藏在主角亚瑟的身体里,好似一只怪兽。有时候亚瑟会放它出来多一点,有时候会把它压回去。而当小丑主宰亚瑟的时候,就形成了一支小丑之舞。小丑在亚瑟内部的构成都是些美好的事物:音乐、舞蹈和喜剧,但却都有着恐怖的外在联系:死亡、暴乱。


那几支独舞,尤其是即兴发挥的厕所之舞,华金都提供了足够的开放性。每支小丑舞的剪辑手段与配乐调性都不同,爆发的情节点也不同,让小丑独舞产生了几种完全不同的气场,这也是摄影机后的人——导演与配乐成功之处。



客观说,华金这种表演方式并非只出现在《小丑》中,在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大师》与琳恩·拉姆塞《你从未在此》(本片是华金表演的另一高峰,甚至角色本身都有几分相似之处)里,他就已经开始这类表演的实验与实践,并在《小丑》里获得了一种自如的境界。凭这个角色,他可以与丹尼尔·戴·刘易斯的任何一个伟大角色相提并论。

 

所以,我把《小丑》看成一部描绘个人内心的私电影,用精美的摄影语言、沉迷幽暗的配乐、深刻入骨的表演,展现一个灵魂慢慢堕落(亦是升华)的过程,在艺术上,美不胜收。

 

回到文章开头,我其实非常惊讶,一部纯粹的「私电影」可以受到如此大的注目和票房回收。当然是有大IP支撑的结果,但更多,是一种纯电影可以给普通观众带来的感动和震撼。


这种情况似乎更常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而不是现在。也许,随着这类电影的大受欢迎——甚至是越来越多,会让马丁·斯科塞斯老师非常满意地闭上他的嘴。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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