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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金鸡,看懂中国电影

赛人 虹膜 2019-11-27
导语
金鸡奖刚才落下了帷幕。
最佳故事片《流浪地球》,最佳导演给了《红海行动》的林超贤。最佳男女演员就像柏林重演,给了《地久天长》的王景春和咏梅。
和金鸡奖的历史比起来,这真可以说是最「正常」一年了,金鸡奖可能是最爱玩大奖空缺的一个华语电影奖项,所以看到四大奖都有所属,我们也算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作者赛人堪称最懂金鸡奖的影评人,要看懂金鸡奖的门道,还得听他来跟你说说金鸡奖的历史。


赛人


改革开放以后的中国电影,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多元、丰富、更进一步的讲,是复杂。此前从未有过的规模、形态、状貌,在这四十余年间蜂涌而上,又倏忽即逝。


不难发现,这是与中国千年未有之变局息息相关。应该说,几乎所有的国家,电影既是经济的投射,也是科技的垂恩,更是政治的外延,体制的内化。中国电影也不可能扯起头发,脱离大地。


中国电影这数十年有多少浮沉跌宕,作为中国电影在专业范围内的巡阅使,中国电影金鸡奖就有多么的一言难尽。


主视觉海报

现在,我只能从感性出发,去看一看金鸡奖就我个人而言,有哪些触动。


第一届金鸡奖在杭州、第二届是在西安,每年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本来的目的,是让这个电影奖,有些休闲的意味,让电影人在山水间更愉悦些。


第一届金鸡奖最佳女主角 张瑜 

(《庐山恋》、《巴山夜雨》)


后来的情况,恐怕不止于此,有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可能。金鸡奖,包括后来的金鸡百花奖,除选择省会城市外,也会有佛山、宁波、苏州、绍兴、大连这样的名城。


而上官云珠的故乡江阴,也在此列。特别有意思的是,作为中国电影的发祥地上海,却从来没有主办过金鸡奖。


上官云珠(《太太万岁》)


倘若硬要从中找到些象征意义,金鸡奖从大江南北到长城内外,这一路走来,怕也只能说明金鸡奖够多情也够多变。它设置了很多奖,也取消了很多奖。


像2003设置的表演新人奖,轮到下届,就没了踪影。《婼玛的十七岁》的女一号李敏,成为目前此奖项的唯一获得者。


《婼玛的十七岁》


不好说,颁奖地的持续位移、颁奖时间的变更、以及奖项的间歇性腾挪,是不是就是金鸡奖的特色。它在外观上最迥异于其他电影节的风貌,还是在奖项的设置上,它会为科教片、儿童片、戏曲片安排登顶的机会。


戏曲片是全然的中国风味,最早是老一代领导人,大多偏好西皮二黄,有的还身体力行,对此进行了大量而细致的改革,也许在某些行家看来,还是卓有成效的。而在学术界看来,戏曲既是国粹也是民粹,只是如今,它的生命力已远不如昔。


第32届金鸡奖  最佳戏曲片

《挑山女人》(2017)


很多大导演都拍过戏曲片,如费穆、胡金铨、崔嵬、谢铁骊。陈凯歌的父亲陈怀皑也算是其中的一员干将,最厉害的自是李翰祥。


费穆导演《生死恨》(1948)


近十余年来,也有些名导加入进来,如张元、郑大圣。而郑大圣执导的《廉吏于成龙》以较新颖的视听构成和古月照今尘的现实意味,毫无悬念地拿下当年的最佳戏曲片奖。


《廉吏于成龙》(2009)


至于科教片,这是个颇难解决的学术话题,它跟纪录片在内容供给上有什么质的差异呢?如法国影片《微观世界》,究竟是科教片还是纪录片?又或者说科教片就不流露思想,而纪录片就不传播知识吗?这些议题,一直以来就众说纷纭。


第一届金鸡奖 最佳科教片

《生命与蛋白质——人工合成胰岛素》


暂且把这些争端搁置一边,先说件有趣的事情。


故事片自是影院的主流,但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故事片也被称为正片,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常常会加映一些其它影片,短的五、六分钟,长的会达半小时。这常使匆匆冲进影院的观众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该更从容些。放映的有纪录片、动画片和科教片。


纪录片还有个名字叫《祖国新貌》、动画片则最受孩子们欢迎。科教片就五花八门了,天文地理无所不包。记得有次还放了计划生育内容的科教片,片中女的人流男的结扎的画面,把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吓了个半死。


什么叫少儿不宜?这才叫真正的少儿不宜。


由于中国的经济环境和教育水平参差不齐,外加更早些时候,电视还不普及,科教片无疑在那个年代,是最为热心的宣传员。我们的某些科幻作家,一开始并不是从《星球大战》和《未来世界》获得启示,而是从本土的科教片,知道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光怪陆离,便展开了想象的翅膀。


科教片中,最有影响的是2000年的《宇宙与人》,在世界影坛都有不小的地位,它也当仁不让地拿下了金鸡奖的最佳科教片奖。


《宇宙与人》


还可一说的是《圆明园》,在制作工艺上花了不少气力。也是最佳科教片得主。


《圆明园》(2006)


金鸡奖的特色当然不止这些,民间关于金鸡奖的吐槽,说这是酷爱下双黄蛋的金鸡。


第一届金鸡奖,也许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是双黄蛋碎了一地,在我看来,却是不折不扣的实至名归,它把最佳男女配角奖全部授予《巴山夜雨》中那些展现生命力量的演员们,记下他们的名字吧:


石灵、欧阳儒秋、茅为蕙、林彬、仲星火、卢青。


中国著名桥梁学家茅以升的孙女茅为蕙也成为获得金鸡奖最小的演员,当时年仅六岁。


《巴山夜雨》


同时,金鸡奖玩空缺也不是一次两次,还都是重要奖项,如最佳影片、导演和演员。


我喜欢这种态度,有则有,无则无,法无定法,师法自然。


1989年的金鸡奖,在奖项的分配上是最特别的一年,最佳音乐、最佳录音、最佳编剧、最佳导演处女作、最佳女配,也包括最大的奖,最佳影片均空缺。


但在最佳男演员奖上,却下了一个空前的大大的双黄蛋。陶泽如凭借《晚钟》和《欢乐英雄》、谢园则以《大喘气》和《棋王》,两位演员靠着两部影片登上影帝的宝座。


《晚钟》


《大喘气》


一般这种状况,会有分票的状况,往往还会为此便宜一位实力尚不足的幸运儿去渔翁得利。但金鸡奖有个性,也够率性。


陶泽如和谢园在那部影片的表演,也着实气韵丰沛,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陶泽如如刻刀般,雕凿出人性的尊严与悲哀在忽明忽明地闪着奇异的光。


而谢园则是温吞吐水般,仿佛是以慢半拍的方式,让我们领略到专属电影表演的节奏之美。两人都不刻意将人物的灵魂揪出来,而是让灵魂自由地进出、徜徉。


这一年,最大的赢家,还是吴子牛,他因《晚钟》《欢乐英雄》《阴阳界》获得最佳导演奖。这个第五代中最擅长拍战争戏的导演,让我们看到了非同一般的革命叙事,革命因艰难而复杂,因复杂而更为艰难。


金鸡奖,何尝不是如此。


吴子牛


顺带说,吴子牛的影片总是难和观众见面,导致他后来基本告别了影坛,投身电视剧,也取得了不错成绩。


第五代导演里,最受金鸡奖青睐的,得是张艺谋,仅他个人奖项而言,一次摄影、一次表演,三次导演。真是没有他干不了的,没有他干不好的。他也是金鸡奖历史上获奖最多的个人。


第八届金鸡奖 最佳男主角

张艺谋(《老井》)


在张艺谋之前,风头最健的当数谢晋,但也只凭《天云山传奇》拿到了金鸡奖首尊导演奖,之后,在此奖项上再无斩获。


谢晋在金鸡奖上最辉煌的一次,属于《芙蓉镇》,九项提名,最终拿下最佳影片在内的四项大奖。


《芙蓉镇》


那是第七届金鸡奖,最大的赢家却是第四代导演的宿将丁荫楠执导的《孙中山》,和《芙蓉镇》并列最佳影片,并拿下其它七项大奖。


《孙中山》这部史诗巨片也成为金鸡奖历史上获奖最多的影片。


《孙中山》(1986)


在坊间,《芙蓉镇》自比《孙中山》更有观众缘,更依循观众的审美惯性,或者说更符合对特定时代的拷问。在观众那儿,是控诉,在学者看来,是反思。


而在那一届金鸡奖评委眼中,《孙中山》比《芙蓉镇》更具电影感,隐藏着我们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更为浩荡更为恒定的命数。就我个人而言,情绪收敛、情感克制要比一味的渲泄更经得起咂摸。


但《芙蓉镇》的结尾确实力透纸背,那句「运动了」,宛若空谷回音,让人无处话凄凉。我要说的是,这一次,我站在金鸡奖这一边,并无比尊重一众评委们的慎重考量。


《芙蓉镇》


2005年,金鸡奖改为两年一届,金鸡奖就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热闹。很多影片,很多人获奖,都让我很费解,也懒得解了。


但我还是会和我同好们就一些奖项,揣度一番,还有几次给押中了。


一次是赵君,他在《看车人的七月》演一个无赖,那种无故寻仇觅恨的劲极具原生态。当赵君拿下最佳男配时,我和我的同好们相视一笑,顿生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看车人的七月》


还有一次是上一届最佳男配的得主于和伟,他演得自是得体而传神,我一看他在提名名单里,就咬定是这位老兄。


其实《我不是潘金莲》的一众男相,个顶个的光彩照人,包括镜头不多的黄建新也自得其味。


《我不是潘金莲》


我甚至在想,关于《我不是潘金莲》完全可以效仿当年的《巴山夜雨》,颁一个大大的集体表演奖。金鸡奖这一次没有这么去做,也是我自己太贪了。


再有一次,是因为郑振瑶,这是我极爱的女演员,她总是冷冷的,偶尔管不住的热度流泻出来,也不会给人太多暖意。


她是凭《美丽上海》拿下最佳女演员奖,她在那里面好是极好,但不是她最好的状态。不管这些了,权当是补偿她,也是补偿我这几十年对她的关注。


《美丽上海》


我周围的很多同好都对金鸡奖不够关心,我毫不客气地回敬他们,那是他们对中国电影并不关心。


后来一想,这话也不对。


很多曾获得一些提名(包括单项提名)的影片,我随便例举几个。《搬迁》《诺日吉玛》《我是花下肥泥巴》《西藏的天空》《两个人的教室》。这些影片,大多数人不光没看过,只怕听都没听说过。


《我是花下肥泥巴》


有人曾开玩笑说,金鸡奖获提名的影片,就是为提名准备的,除了评委和主创,再也不会有另一群人去看到这些电影。不管他们得奖与否,都如风过耳,予这类影片的进一步推广,无太大益处。


这又引起另一个话题,早年的我,是从金鸡奖上了解了很多人,如只演一部电影便早早故去的北京人艺的大腕董行佶(《廖仲恺》),如陕西人艺的台柱戈治均(《押解的故事》)。


《廖仲恺》


《押解的故事》


他们没有因影帝的加冕而尽人皆知,在我看来,也不是件坏事。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历届影帝影后的大名,也不会被所谓的影迷放在心里,挂在嘴边。它对工业流程不负责润滑,倒也能图个清净。


但我始终记得,滕汝骏凭《那山那人那狗》拿下最佳男演员时,这个在银幕上从不七情上脸的中年人,一反常态,激动地大声喊道:今夜,我最辉煌。我同意他这句话,只是后来呢,他还是很会演戏,仿佛他越会演,越不容易被人记住。


《那山那人那狗》


好了,就说这么多。


真正想说的是所有的奖项都是被动的,电影好看,这个奖项才会好看。


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不要本末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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