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润发和钟楚红最完美的一次搭配 | 十分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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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人

自从全世界最有名的两个浪子，麦哲伦和哥伦布先后开辟了新航线，外加蒸汽机的横空出世，在网络还未出现之前，地球村的概念就已经初步的确立。人群大规模的迁徙，是十七世纪以降，最为壮观的人类行为。

中国人是在鸦片战争之后，纷纷前往旧金山、新金山、抑或就是金山去淘宝。与那些开拓者、冒险家的面貌不同的是，少了些征服世界的浪漫，多了些无枝可依的寂然。新鲜和刺激也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苦难。这在李文化执导的《海囚》中有过相当刺目刺心的描写。

《海囚》

胡金铨和吴宇森也都动过拍《华工血泪史》的念头，均未践行。而严歌苓之所以在文坛享有声名，也因她那些表现华人在境外的奇事奇遇，让世人看到一个流动的中国，是如何披星戴月，以及更深沉的甘苦自知。

到了上世纪末，大陆的出国热和港台的移民潮，方兴未艾。足见家国感，对于太多国人而言，只是放在心底，而未在行动上有确切的体现。由于更为复杂的历史成因，当上世纪大陆文化界大肆掀起寻根热时，而港台两地则在他们的文化或亚文化领域，一次又一次地深入到无根情结中去。

单说电影，严浩、方育平、杨德昌、李安、蔡明亮、徐克、许鞍华、吴宇森、关锦鹏、王家卫、李志毅、陈可辛、罗卓瑶、张艾嘉，甚至包括成龙的一些电影。都以各自的立场和站位去眺望、去送别、去遮挽。离乡背井的孤清、衣锦还乡的空寂，不约而同的完成了身份认同时的患得患失，那是从一个陌生到另一个陌生，从地理的位移席卷至心理的动荡。、

许鞍华《客途秋恨》

于是，飘泊成为华语电影中最重要的，也许是惟一的母题。大陆这边，谢晋、吴子牛、孙周、冯小刚、娄烨、王小帅、王全安也有着他们深浅不一的脚印去驻足或流离。他们在望穿秋水后等来的是伊人何在，来日方长的憧憬也常常被道阻且长所修订。中国的概念在此变得丰富，丰富到不可言说。这是关乎整个华人世界的精神共振，是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惺惺相惜。

王小帅《十七岁的单车》

张婉婷跻身其中，她不是最夺目的那位。但她对此题材的热衷度却是最高昂的，自最早的基本以独立制作面貌，便取得骄人成绩的《非法移民》（首作便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导演），一直到最近的《三城记》，可谓是一路飘泊而至。

《三城记》

《秋天的童话》是她的第二部作品，便邀来香港当时最为炙手可热的两大巨星，也是香港电影最登对的银幕佳偶周润发和钟楚红共同出演。张婉婷这款移民曲不像罗卓瑶那么暴烈，她是纤淡柔和的，有着环球同此凉热的淡然。她也不像李志毅那样具传奇色彩，她是日常的，是能在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中疏散掉那些一闪而过的愁绪。她也不像杨德昌、关锦鹏那般具有文化叩问的倾向，卯足了劲要去探讨国人将何去何从。

《秋天的童话》

在张婉婷看来，人在异乡，空间的流动抵不过时间的冲洗，腕表成为全片最核心的道具。再纷乱的情意，也无非是此一时彼一时的换汤不换药。她也不像李安那样大打特打文化差异牌，强调交流的无效。张婉婷要说的是，心心相印又如何，人还是得往劳燕纷飞的老路上奔。她更不可能像许鞍华那样因个人经验所带来的切肤之痛，她好像隔岸观火，但又忍不住要去感同身受。

张婉婷的移民三部曲（另一部是《八两金》，也非常动人），具体说是《秋天的童话》，没有那样醒目、深切乃至惨烈。它将一段有始无终、有缘无份的情感起落孤悬在海外的一角，任其潮涨潮落，花开花谢。你仿佛觉得这样的情殇，发生在港地也一样令人扼腕。但又觉得，还是在异地，那样的同在屋檐下又各寻陌路的际遇更说得通，更有滋味一些。

《八两金》

假如说《秋天的童话》在同类题材有一定的优势，就在于它没有过于强化地理环境的变更对人心的一味磨损，而拍出了另一种更疏淡，悠远的人生可恨之处。你的所思所想只能在脑海里游荡，而无法在更现实的河流里去停泊。船头尺是这样，李琪也是这般，这是更加防不胜防的心口不一，但却更加关乎心灵的无法上岸。

周润发演的就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浪子，他演的真好，举手抬足，浑身是戏，又密布着生活最不经意的消息。他不用刻意放大他的眼神和体态，不求一城一池的得失，他就这么傻乎乎的站着，就能浑然一体的与纽约的天气两不相厌的呆在一起。就像他爱一个人，明明近情情怯的，却总以浑不吝的形貌示人。但我相信，大部分的观众，都会被他刻意隐藏的温度所暖到。

我是极喜欢周润发的，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眼前一亮。直到现在，他仍然能吸引我的注意力。跟很多人一样，是从《上海滩》开始的。港剧中的演员，都很生活化，要随着剧情的推进，你才能去了解他，然后再释放你的爱憎。周润发不是这样，他很凝炼。他不是通过点滴，来堆积我们对他的印象。他一亮相，就告诉我们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但我们好像并不关心，他曾经发生过什么。

《上海滩》

他也提到过他的往事，但我们很轻易忘记他的前史，而只被他的落落寡欢所吸引。而他这一次出演的船头尺，却收起了他过往那些庄重的仪态，而用一系列不用精心设计，但仍能四处开花的小细节，让我们看到一个更为真切的人的面目，我们是不是也像他那样，混一天是一天，先是敢想不敢做，后来是连想也不敢想了。

周润发扮演的船头尺，常常让我想起，那个世界电影史上那个最负盛名的流浪汉——寅次郎。周润发自然是帅气逼人。但船头尺和寅次郎一样，都有着不愿意克服掉的孩子气，都毫无进取心可言。遇到好事了，越是差临门一脚了 ，越是迈不开腿。都毫不吝啬的把欢乐送给了，把孤独留给了自己。

1987年是周润发最耀眼的一年，港台两地都给他加以影帝之冠冕，他均以落魄之姿呈漂泊之感，最动人的还是这部。向来玉树临风的他，竟没有一件衣裳是合身得体的。他不像他之前之后的电影那样英明神武，而是只能在小聪明小情趣里打转。他能逗人开心，却无法使人安心。全片不一味蓄势，在明快爽朗中却自得深沉，那种不事张扬的文艺腔深得我心。喝酒，赌博，打架都是对内心感受的粉饰太平，不安分的只有时间本身。问题始终是你买了一张床，不一定能买来睡眠。你有一块表，不一定就能掌握时间。周润发和时间赛跑的样子，真帅。只是路程一样，风景却大不同。

周润发凭本片的超凡才能，摘得台湾电影金马奖影帝。同年，还凭《龙虎风云》斩获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帝。他领奖时笑言：高秋（《龙虎风云》的主角）打败了船头尺。在那部电影里，周润发也一直在向前奔跑，也是跑着跑着，跑丢了爱情。

《龙虎风云》

最后说一下「表」吧，简单说，李琪的表链坏了。她与船头尺分别时，两人互赠的礼物，一个表，一个是表链。这一桥段，显然偷师于美国短篇小说大王欧亨利的名作《麦琪的礼物》。看着是有些俗套的，但有周润发和钟楚红在，有张婉婷在，却能生出另一番隽永别致的意韵。两人面对这样的分别，都没有落泪，而看电影的诸位，只怕早已泣不成声。周润发拿着这块表，站在岸边，脸上挂着说不清的笑意。镜头一转，周润发还在岸边，他已从黄昏待到了深夜。时间的表述，就这么轻轻的几秒，一晃而过。

让我们再看看最后一个场景，也是全片最应合「童话」二字的段落。虚焦镜头下钟楚红带着她的学生行走在岸边，那时的光线还很充足。但当她一见到久未谋面，但已人模人样的周润发时，光线暗了下来，夜深了。

童话并不一定是指船头尺后来的风光发达，而是两个天涯沦落人，在相濡以沫之后，是无法相忘于江湖的。他们有着共同的时间概念，或者说，他们对时间的感受力有着莫名的一致。应该说，更大的飘泊感，就是在时间的长河里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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