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伍迪·艾伦的丑闻是假的
本文是美国最著名的影评人罗杰·伊伯特在1992年伍迪·艾伦和米亚·法罗丑闻刚刚爆出时写的文章，由虹膜翻译组翻译。
作者：Roger Ebert
翻译：zhuyuqing
校对：山水同学
不论是银幕上还是私底下，伍迪•艾伦和米亚•法罗对我而言都是特别的存在。而现在，我将失去他们中的一人，也可能两人都要离我而去。
伍迪•艾伦和米亚•法罗
上周的指控与反诉让人毫无头绪，无法辨别真实与谎言（译者注：1992年8月，米亚·法罗指控伍迪·艾伦性骚扰她七岁的养女）。法院最终会作出裁决，但这起诉讼注定是场旷日持久之战。
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法罗的指控成立，那么一直以来我所敬重的伍迪艾伦，将彻底颜面扫地；如果指控并不成立，只是法罗借怨念与怒气编织而成的故事，那她的所作所为是不可原谅的。
除去那些指控不说，有一件事是无法否认的：艾伦与法罗的养女宋宜•普列文之间存在着恋爱关系。这件事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一方面，像诗人和音乐家所坚持的那样，爱情高于一切，尽管它可能荆棘密布，我们除了听从本心，别无他法。一是另一方面，当一个女人与你交往多年并且信任你，那么和她的女儿发生任何恋爱关系都是对她的亏欠，也有愧于自己的良心。
艾伦与宋宜•普列文
过去的一周充斥着火药味，双方的朋友、亲人、公关和律师轮番出场指控对方，反诉和取证。没有人的姿态会很好看。
艾伦知道自己被指控性骚扰儿童后，他立刻就向法院提起诉讼，争夺孩子的抚养权。这似乎早有预谋。另一方面，法罗的做法也似乎处心积虑，她将自己审问女儿的录像带泄露给了电视台。显然，怨气与怒火主导着双方的行为。
他们走到这步，真是个悲剧。曾经，「伍迪和米亚」这一形象深入人心，连同他们奇特的曼哈顿生活方式也为人称道。他住在上东区，而她住在上西区。他一人住在家居摆设精巧雅致的公寓里，而她则是一屋子孩子爱戴的女首领。
《汉娜姐妹》有几幕是在法罗家的客厅拍摄的。之后那一年，我曾拜访过法罗。固定灯光的摄影胶带仍然贴在天花板上。她笑笑说，太忙了，没时间取下来。她的家充斥着一种惬意的混乱感——孩子们嬉闹着似乎要将木质的走廊震塌了，还伴着狗叫声。
穿过中央公园便是伍迪的家。一天，他给我展示了放在窗前木桌上的一台老式便携打字机，窗外便是中央公园。他说，他所有的电影都产生于此。他坐在那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创作，游离于好莱坞电影的限制之外，自由地与他的朋友一起拍摄。他的形象代表了理想的电影行业。
他是我们的英格玛•伯格曼。伍迪极为崇拜这位瑞典导演。他也像伯格曼一样独立，拥有着独立自足的艺术家庭。
而且，伯格曼与艾伦的天性中都带有几分深刻尖锐的恐惧。他们的电影与做坏事的好人有关，与失去对上帝的信仰、对同伴的信任的人有关。人们常常问伍迪为何不再拍摄像《香蕉》一样的喜剧，而总是拍《犯罪与不端》这一类探寻罪恶与悔恨的电影。大概是因为艾伦觉得让观众大笑没有什么挑战性，他更想探索为何我们有时会哭泣、会恐惧、会被恶魔缠身。
有时艾伦觉得生活中的一切，包括看似美好的部分，只不过是包裹着恶的糖衣炮弹。「我和女儿在电视上看《灰姑娘》和《睡美人》，」几年前的一个秋天他和我说起，「你知道迪士尼描绘的是花栗鼠在你周围跑来跑去，而你就躺在草坪上，看上去好像很舒服的样子。但是在那些电影里你不会看到可怕的、四处乱爬的东西。我那天早上读到，有个女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被蜘蛛咬了一口就死了。」
在艾伦的电影里，即使看似最明媚的场景，也总有「蜘蛛」潜伏。正如伯格曼的《犹在镜中》，一个女人发疯了，因为她看见了上帝，意识到上帝竟然……是一只蜘蛛。
《犹在镜中》
「真相是，」那天他告诉我，「生活很艰难。真的很难。它是达尔文主义的。人吃人。除了你的道德感外，没有什么能指引你的生活。如果你没有了道德指南，生活就是一团糟。」
打下这些字的时候，我想起了艾伦在他最近一部电影《影与雾》中的角色——我认为这是他最失败的角色了，但可能带有被人忽略了的自传色彩。在电影中，杀人狂潜行于黑暗吊诡的城市里。暴民叫醒艾伦扮演的角色，让他一起寻找杀人狂。雾气弥漫的夜晚，他毫不情愿地茫然无绪地在城市里四处摸索。他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甚至被怀疑是凶手时，他也毫不惊讶。
《影与雾》
艾伦一向拒绝采访邀约，但他总是愿意和我聊聊。有一个主题一直萦绕在我们每一次对话中：任何时候计划受阻的感觉；幸福不过虚无缥缈的感觉；蜘蛛致命的一咬在黑夜中等待你的感觉。
他有一次和我说起，「老实说，过去没有任何一天，我不是在认真思考自杀的可能性。」
但为什么呢？我当时想到了他个人和他在专业领域的成功。而这些成功对他而言都是假象。后来有一次和他谈话时，他看上去神采奕奕，因为他和法罗刚领养了一个孩子（虽然通过上周的庭审发现，他其实直到后来才正式成为养父）。之后，当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时，他很震惊。他原本都放弃了要孩子念头。他承认说不再去想自杀了，因为有更美好的事情可以想。成为一个父亲让他想自杀的念头消失了。
但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而我希望的是——
我希望能证实伍迪·艾伦没有性骚扰一个孩子。我无法想象他会这么做。
我也希望米亚·法罗是真诚地提起诉讼，但有可能，指控并非源自事实，而是由于成人与小孩之间存在的沟通问题。
我希望，如果伍迪·艾伦和宋宜·普列文真的相爱，他们能够承担相应的责任并能快乐地生活。
伍迪·艾伦和宋宜·普列文
换言之，我希望这一切都能像电影中那样反转——正如在伍迪·艾伦的电影里，人们害怕自己的天性与毁灭的降临，但总能做出一定的妥协，而挺过那些危机。这是我所希望的。我所害怕的则与此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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