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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膜 | 伍迪·艾伦访谈:欧洲拯救了我;我的电影就是处理幻想和现实的关系

2015-09-09 magasa 虹膜


译 | magasa


采访者 | 斯蒂格·比约克曼

受访者 | 伍迪·艾伦


比约克曼:《安妮·霍尔》,跟《傻瓜大闹科学城》一样,是你和马歇尔·布里克曼写的。他是谁啊?没怎么听说过,职业作家么?

艾伦:我们以前一起搞音乐演出的,他是贝司手,我俩老哥们了。我一直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写点好玩的东西。《傻瓜大闹科学城》《安妮·霍尔》,还有《曼哈顿》,都是我们写的。他自己也拍了几部片子。


比约克曼:你们怎么合作呢?每天一碰头就写?

艾伦:不是,我们一起出去散步,吃喝,然后坐下来,聊啊,聊啊,聊啊,聊完了,我回去记下来,再给他看,他就开始点评:啊,这里不错,那里太弱了,不如这样……他提供新点子,但我是执笔人,我必须按照我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写下来。


比约克曼:《安妮·霍尔》开场没有音乐,这跟你以前的片子不太一样,以前你都用音乐来设定一种情绪。这回怎么不用了?是想让观众看到另一种风格,还是你想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入对话?

艾伦:那时候,我正在探索新的音乐方法。以前在《爱与死》里用过古典音乐了,《傻瓜大闹科学城》里我和爵士乐队自己出来演奏,我也不确定在《安妮·霍尔》里真有必要用音乐吗?所以没用。片子里面仅有的音乐都是有源音乐,没有配乐,要么是汽车广播,要么是派对上的背景音乐,我就是想看看这样做结果会怎样。我才不在乎观众喜不喜欢这样的尝试,我只是做我当时想做的罢了,或许我今天来拍《安妮·霍尔》,就全塞满音乐了。还有种可能——我记得伯格曼很少用音乐的,那段时间我爱死他了,就跟着学呗。



《爱与死》


比约克曼:我还想到一点,会不会是伯格曼对你的影响,就是你们采用的片名都简洁、干净,不喜欢拖泥带水,搞得花里胡哨的。

艾伦:这之间没有关系,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有《香蕉》(Banana)这样的片名,也有《性爱宝典》(Everything You Always Wanted to Know About Sex * But Were Afraid to Ask),我心里想:去他妈的片名,不就是个标题吗,随便选一个,不去管它了。


比约克曼:好吧,不过你的片名已经成了你的商标了。你有没有觉得你拍《安妮·霍尔》获得了一种自由?无论是经济上还是艺术上,你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拍怎么拍。

艾伦:《安妮·霍尔》意味着两件事。首先我达到了个人生涯中的一个平稳过渡的阶段,我想超越自己以前拍的片子,想拍更加现实主义和更有深度的影片。再有,我遇到了戈登·威利斯(Gordon Willis),他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导师,从技术角度看来,他真是一个天才,伟大的艺术家,他向我展示了摄影和光的奥秘,那是我的一个转折点,我把《安妮·霍尔》当作我电影生涯开始走向成熟的一个起点。

【按:戈登·威利斯是《教父》三部曲、《总统班底》及《安妮·霍尔》、《曼哈顿》等伍迪·艾伦重要作品的摄影师。】


比约克曼:你说过,「我的问题在于现实与幻想之间的问题。」

艾伦:对,那是我所有电影的主题。我现在回忆童年经常有不同的感觉,有时候觉得,童年很不快乐,有时候又觉得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啊。我发现自己不能很精确地记得往事。



《性爱宝典》


比约克曼:有个问题,在《安妮·霍尔》开场,你和Tony Roberts从人行道上走过来,一个长镜头,开始都几乎看不到你俩,你们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走向摄影机,然后摄影机又跟着你们走下去。其它片子里也有类似镜头吧,太长了,你让角色就这么在讲话,你这样干是代表什么呢?

艾伦:《曼哈顿》这样搞有人批评我了。其实这是一种口头交流的方式,这就是我们的都市生活,我们不会像托尔斯泰笔下的农民一样早上起来割干草,也不会像伯格曼《处女泉》中的家庭那样举行静默的宗教仪式。


比约克曼:Alvy和Annie去看伯格曼的电影《面对面》,Alvy因为影片已经开场了不愿进去看。

艾伦:我可不想在伯格曼的电影开场之后才进去。


比约克曼:一个十分有趣的场景,你们在电影院外面排队,有个家伙喋喋不休地辩论,还引用马歇尔·麦克卢汉,结果你马上把马歇尔·麦克卢汉当场请出来纠正他的错误。

艾伦:哈哈,我试过请别的人,马歇尔·麦克卢汉倒不是首选,但别人没同意,最开始是请费里尼,因为人们排队谈论电影,很自然就会谈到费里尼对不对?但费里尼不想来美国拍这么一段戏,还有布努埃尔也不愿意。OK,我就请了马歇尔·麦克卢汉。

【按:马歇尔·麦克卢汉是著名传播学家。】



马歇尔·麦克卢汉(右)在《安妮·霍尔》中出镜。


比约克曼:怎么不就请伯格曼呢?

艾伦:怎么可能呢?伯格曼根本不是会来凑热闹的人,我们所听说的伯格曼都是隐居的世外高人形象,他住在那个法罗岛上,不与尘世打交道。


比约克曼:你跟他有联系么?

艾伦:没有的。我拍《曼哈顿》以前,和伯格曼从没联系过。不过那次丽芙·厄曼在纽约碰到我,她知道我非常崇拜伯格曼,就跟我说,伯格曼下周会到纽约来,要不你过来和我们吃顿饭吧,他会高兴见到我的。我去了,和丽芙·厄曼、伯格曼夫妇在酒店见面。我们谈了好久好久,我很惊奇的是,我遇到过的很多遭遇,伯格曼几乎都同样经历过。我们就聊啊聊啊,非常投契和融洽。上次我在斯德哥尔摩,因故不能去看他,就在电话里聊了一两个小时。我跟他打电话有好几次,不过见面就上回在酒店一次。原来我和他有许多共同之处,也许是所有电影人的共同之处。他告诉我,一旦他拍出一部新片,公司的人就告诉他,首映非常完美,这一定是你有史以来最赚钱的一部片子。这种事我们这边也一样啊。看上去不错,但五天后都是屁话,那些乐观的预测。这些我们都一样。


比约克曼:那么你是否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就是你拍一部影片的时候感到很乐观?比如你写完剧本开始拍,觉得这肯定会是一部杰作那种感觉。

艾伦:商业上从没有过,但艺术上,有。我总是想下一部片子在艺术上会更成功。对商业我却一直悲观。我拍《情怀九月天》或者《另一个女人》或者《我心深处》或者《星尘往事》时,知道根本不会有人来看我这部片子。即便是再怎么努力工作,拍出来真的很棒,我也知道没什么观众会去看,这都明显能感觉到的。相反我拍《安妮·霍尔》或者《傻瓜大闹科学城》,我就知道,如果做好了,还是会有一定数量的观众去看的。



《曼哈顿》


比约克曼:我觉得美国和欧洲对待你影片的反响不同吧?

艾伦:简直是大相径庭,过去的十几年是欧洲拯救了我。如果不是欧洲人,我早就不在拍电影了。我的片子一般在美国不赚钱,但到欧洲就能获得商业成功,至少能收回成本吧,损失就会小得多。我的早期电影在欧洲不是很流行,法国人疯狂热爱《香蕉》,那对我是一个巨大的开始,很快意大利跟上,就这样很快建立了我的欧洲观众群。如今我完全在依赖欧洲市场。《影与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美国压根没人去看,但在欧洲人潮如涌。


比约克曼:你提到了费里尼,他当然是赋予你灵感的大师之一。

艾伦:对,他的《白酋长》可能是至今最伟大的有声喜剧片,对我来说很难想象还有有声喜剧片超过它?Preston Sturges的《红杏出墙》最多和它齐平。再就是刘别谦的两部喜剧片,《街角商店》和《天堂里的烦恼》,都很有趣。但从有声喜剧这个角度来说——我就不算马克斯兄弟了——这些不可能比《白酋长》更伟大,伟大到我认为它等于整个喜剧电影史。更令人惊奇的是,其中一个编剧是安东尼奥尼。难以想象啊,因为他是那么一个阴郁的人。



《香蕉》


比约克曼:让我们回到《安妮·霍尔》!别谈费里尼了。你在影片中用了一些「禁招」,你直接向观众就故事和角色展开评价,这有些像布莱希特和戈达尔的手法。你早期作品中也有,但这种视点比较类似Bob Hope的旁注。

艾伦:对,像格劳乔·马克斯(Groucho Marx)或者鲍勃·霍普(Bob Hope)。这是为了发展故事而不是为了发展笑料。我想让观众跟我一起体验。


比约克曼:再说说黛安·基顿吧,这是她的真名么?

艾伦:她的真名是黛安·霍尔,不过因为另外有个演员也叫黛安·霍尔,她就改成了基顿,她母亲娘家的姓。


比约克曼: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影片叫《安妮·霍尔》?

艾伦:是的,对我来说这个片名可不赖。


比约克曼:她的穿着打扮很有个性,后来安妮·霍尔的打扮好像成了时尚。

艾伦:她就是这么酷,她一来,服装师就嚷:「别让她穿那个,天哪。」我说:「你别管她,随她穿什么吧,她是个天才。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再来跟她讲。」




比约克曼:有不有什么美国艺术家,是让你受到影响的?

艾伦:我喜欢所有的抽象派表现主义画家,De Koonig、Pollock还有Frank Stella。我还喜欢Andy Warhol的一些画,等等。我比较喜欢美国当代绘画。


比约克曼:《安妮·霍尔》中你一反常态地展示了对体育运动的喜好。你不是完全不感兴趣吗?

艾伦:绝对不是的。想当年我年轻时可是天生的运动好手,所有人都想不到,但确实是。我也一直是体育运动迷。今天还是喜欢看比赛,有时候我会哀叹戏院里达不到的戏剧张力但运动场上随处可见,我喜欢好多种运动。


比约克曼:举几个例子瞧瞧?

艾伦:太多了。棒球、篮球、拳击、橄榄球、网球、高尔夫……好像没有什么运动是我不喜欢的,我在伦敦经常去看板球,这项运动是美国人无法理解的,但我着实很感兴趣。




摘自Woody Allen on Woody Allen: In Conversation With Stig Bjork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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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徐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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