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菰蒲深处》领读第三天：梦的受戒
本期领读者介绍
陈静，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佛山市荣山中学语文科组长，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工作二十年。牧心原读书部落发起人。主张通过阅读培育人的精神生命。在语文教学中推广优质阅读，与学生一起在读与思中成长，让阅读回归人的教养。
汪曾祺先生的《受戒》落款处写：一九八〇年八月十二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这个梦做了四十三年，尤未忘记。辛弃疾词《京口北固亭怀古》写“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英雄暮年，尤未竟志，扼腕浩叹。清新的说法是：不忘初心。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对于新中国而言，是一个拨乱反正回归发展重见希望的年代。《受戒》一经发表，造成的影响是轰动而深远的。之后寻根文学、乡土文学、先锋文学纷至沓来，无不想要在空洞的样板创作之外，豁出一条生活和文学的新生之路。汪曾祺借梦抒怀，滥觞了一个文学时代。
看起来多么沉重艰难苦涩长久的梦啊!历经了多少可以使梦断裂扭曲破灭的岁月，而始终不渝。这个梦流诸笔端，该有的巨大愤恨却变成了醇美明亮清新的故事。汪曾祺用巨大的心力完成这种沉降和溶解，豁达与透脱尽在小说字里行间。
言说抵抗沉默。汪先生要通过写梦，通过对四十三年前的生活的一种回想，表达对世俗自由人性和淳朴人情的理想追忆和渴求。小说写姑娘小英子和和尚小明子的相亲相爱的故事，以庵赵庄为背景，写荸荠庵和善因寺的事。世情风俗令人眼前一亮，也令人迷惑不已。亮眼的是人们都活得自在随意，人情和谐。迷惑的是和尚杀猪吃荤娶老婆，跟俗家人没啥两样，“当和尚”“当婊子”“当画匠”好像是谋生行当，也是地方特产。无论是眼亮还是迷惑，小说里的人们快活自在，富有生气是毋庸置疑的。悖理夺情了那么久，这样的美真是石破天惊。即使到今天，这种率真淳朴自由健朗的生活美也仍然需要被思考被期待。
说说和尚与世俗吧。小说集里另一篇小说《仁慧》也是讲出家人的故事，说的是尼姑把观音庵经营得红红火火。我不禁想起了在五台山普陀山西樵山等各地见过的各种世俗庙宇，那叫一个香火鼎盛。凡夫俗子借助宝地求子借库，消灾除难，所念所求，皆得圆满，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陀说，真正的佛法追求的是三行圆满修持的净业世界，但是能到净业世界的俗人和出家人都少之又少。世俗求点禅意，不去作恶，也就如此心安理得，好好活着了。
想起在山中吃饭遇见过的一个场景：邻桌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妇女手持菩提佛珠，神情忧郁，与几个互称居士的男女在谈话。 听得她反复念叨“太可怕了”，仿佛受了精神打击。居士们倒也热心，不断与她说导，我们在旁不是存心要窥听，只是碎言入耳，什么“中了蛊”，“除了就没事了”“佛法来自玛雅文明”……实在不忍卒听，祈愿这位妇女得到精神安慰就好了吧。
人间种种，无知恐怕是最大的受戒，愚昧而作茧自缚还无所畏惧将自我毁灭。人生之途，若不能求得文明智慧的菩提，至少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吧。不然，自欺欺人，罪业就大了。
真诚以立身，读书以明理。《礼记》言：“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孔夫子曰“礼不下庶人”，真诚健康地活着，是平俗世人之梦之福。
请阅读《受戒》《仁慧》。汪曾祺先生在一九四六年曾发表过一篇题为《庙与僧》的小说，《受戒》与之有些渊源，也不妨找来看看。
今日领读
《受戒》《仁慧》篇
延伸阅读
《受戒》原文摘录
教念经也跟教书一样，师父面前一本经，徒弟面前一本经，师父唱一句，徒弟跟着唱一句。是唱哎。舅舅一边唱，一边还用手在桌上拍板。一板一眼，拍得很响，就跟教唱戏一样。是跟教唱戏一样，完全一样哎。连用的名词都一样。舅舅说，念经：一要板眼准，二要合工尺。说：当一个好和尚，得有条好嗓子。说：民国二十年闹大水，运河倒了堤，最后在清水潭合龙，因为大水淹死的人很多，放了一台大焰口，十三大师——十三个正座和尚，各大庙的方丈都来了，下面的和尚上百。谁当这个首座？推来推去，还是石桥——善因寺的方丈！他往上一坐，就跟地藏王菩萨一样，这就不用说了；那一声“开香赞”，围看的上千人立时鸦雀无声。说：嗓子要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要练丹田气！说：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和尚里也有状元、榜眼、探花！要用心，不要贪玩！舅舅这一番大法要说得明海和尚实在是五体投地，于是就一板一眼地跟着舅舅唱起来：
“炉香乍爇——”
“炉香乍爇——”
“法界蒙薰——”
“法界蒙薰——”
“诸佛现金身……”
“诸佛现金身……”
……
《仁慧》原文摘录
仁慧是观音庵的当家尼姑。观音庵是一座不大的庵。尼姑庵都是小小的。当初建庵的时候，我的祖母曾经捐助过一笔钱，这个庵有点像我们家的家庵。我还是这个庵的寄名徒弟。我小时候是个"惯宝宝"，我的母亲盼我能长命百岁，在几个和尚庙、道士观、尼姑庵里寄了名。这些庙里、观里、庵里的方丈、老道、住持就成了我的干爹。我的观音庵的干爹我已经记不得她的法名，我的祖母叫她二师父，我也跟着叫她二师父。尼姑则叫她"二老爷"。尼姑是女的，怎么能当人家的“干爹”？叫为什么尼姑之间又互相称呼为"老爷" ?我都觉得很奇怪。好像女人出了家，性别就变了。
著者：萧红
索书号：I246.57/X311
所在区域：三楼南区
内容简介：《小城三月》是萧红的最后一部作品。这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女作家，在写完这部作品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离开人世了。才女萧红，以多情的笔衍绎一个时代的爱，作品描述了一个十九岁的美丽的翠姨默默地爱着大哥，憧憬着一份在那个封建世俗的时代不可能的爱情，依旧小城三月，只有大哥对翠姨的怀想……
本书具有极强的平民意识，满含着怀旧的基调，它将其自身包含的多层次的情绪色彩，以一种自然的、不着痕迹的手段精细地表现出来。恰似一首淡雅而含蓄的诗。又近乎一幅简约、素雅、的中国水墨；满含人间烟火味，却无半分名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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