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玻璃口袋"的朋友圈公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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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口袋”的朋友圈公益
●每一笔支出账目都会晒在朋友圈里，每一个项目都要亲力亲为，唯恐一丁点的疏忽而伤害到捐助人或是受助人
●“在这之前，我们单知道自己是在献爱心，是在做善事，却未曾预料过爱有如此深重的反作用力。你说，是谁教育了谁，你说，是谁收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强晓玲
“2015年7月3日至10日，我们亲自走访了从江县刚边乡各村上报单亲贫困儿童名单33名中的24家(另外9家因为道路中断无法走访，将在8月再前往)。这些同学都是单亲，最让人揪心的是有些孩子父亲身亡，生存情况会更加糟糕。计划在他们小学至初中阶段给予文具及生活用品类的资助(每年大约1000元左右)。希望大家能够为他们伸出援手，让童年有点欢乐，有点温暖……”
7月15日上午9点，许可在微信朋友圈发布了“扑满公益助学计划”此次黔东南从江受助儿童家访调查情况，就在信息发布几个小时后，许可在朋友圈回复：感谢大家的帮助，这一批所有学生已经获得资助，感谢！
5月22日，“扑满计划”在黔东南从江县加勉乡入户考察需要资助的学生，凡是受助孩子都会经过严格的家访筛选。
这样的募捐活动，许可一年总会在朋友圈里发布四五次，而每一次行动也基本上都会线上直播。
与此类似的活动，许可和他的朋友们坚持做了10年。募集令的发布手段从电话、短信、email、博客、微博，两年前变为微信朋友圈。
像许可做的一样，微信朋友圈里的公益正在勃兴蔓延，就像水面的波圈，一圈比一圈扩大，不同的人又在创造新的同心圆。
之前一份来自《中国青年报》、新浪、腾讯等几家门户网站，针对5000人的问卷调查显示，有21.5%的人曾“主动向基金会和公益组织捐款”。64.5%的人表示，如果手头有闲钱用于慈善事业，他们宁可“自己去找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通过基金会”。
朋友圈的高度黏合性显然更符合这些人的慈善理念，也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参与体验。从点赞到力行，不弃涓滴正是“微”的内涵。
随着网络捐赠的蓬勃发展，越来越多的社会公众选择通过网络捐赠。据统计，每年在腾讯公益平台上有116万用户参与捐赠，仅2015年前3月捐助金额已突破3.2亿元；在新浪微公益平台上，超过200万爱心网友有直接的微公益行为；支付宝E公益捐款人次更是超过一个亿。
统计显示，小额捐赠者更愿意资助以儿童为受益群体的项目。而这份数据里，朋友圈中的个人捐助绝大部分可能并不在统计之中。
同样是在微信朋友圈，3月15日晚间，赵馨写道：一年一度的“爱心妈妈”助学慈善晚会顺利完成了。感谢光临的嘉宾，感谢为筹集善款演出的每一位爱心人士，感谢忙前忙后的爱心妈妈们，感谢参与爱心奉献的商家、朋友，感谢不能亲临却依旧牵挂“爱心妈妈”项目的每一位朋友……
这样的慈善晚会，“爱心妈妈”慈善会的妈妈们每年都要举行两次。从2003年开始，一做就是12年，会长换了几任，项目却越做越扎实，内容越做越丰富，影响和受助的贫困大学生也越来越多。
3月14日，赵馨发在朋友圈上的“爱心妈妈”慈善晚宴邀请函，而这张邀请函价值RMB1200元。
每一笔支出账目都晒在朋友圈里
●每一个项目都要亲力亲为，唯恐一丁点的疏忽而伤害到捐助人或是受助人
贵州从江县边边角角的山村里，10年来都留下了许可与贵州合伙人李山的身影。从最初的为山村孩子修盖、翻新、重建学校，到“资助代课老师项目”“资助特困小学生菜金项目”，以及现在正在进行的“资助特困高中生项目”。
“每一个项目都要亲力亲为，唯恐一丁点的疏忽而伤害到捐助人或是受助人。”“扑满公益助学计划”项目创办及负责人、从10年前的外企白领到如今已身为一名企业高管的许可说。
从贵阳到从江，全程的山路长途车也需要十几个小时，而这样的路，许可每年工作之余都要走上几趟。从县城再到乡镇村寨的路途更是危险难走，许多村子甚至根本不通公路。“从前我们都是自己背着睡袋走大半天山路进村考察学校、贫困家庭，晚上就在学校或村民家打地铺。”
“‘扑满计划’准备过十岁生日了，我们学习着如何运用新科技，能时刻向各位资助者和关心我们的朋友汇报最新进展……”去年10月13日，“扑满计划”微信公众号正式上线。
朋友圈里，随之一起贴出的还有“扑满计划”这些年的捐款数额：捐款更新情况(2014-10-13)截至今日，2014年累计捐款金额430033.70元；2005年-2014年的累计捐款金额为3050115.35元。
“每一笔支出账目都会在网上发布公告，大到钢筋水泥小到文具铅笔，每一分钱的支出都清晰可见。”账目上，许可总是保持着绝对的自信。微博上，10年前的每一笔账目如今都能清清楚楚翻到。
在媒体工作的小李每月通过手机在网络平台上定时捐助。“内容丰富的公益项目，便利快捷的捐赠模式，公开透明的账目管理，相对于传统基金会的捐助模式，网络捐助显现出其更多优势，让普通人简单直接参与公益成为可能。”
在朋友圈中晒出慈善晚宴盛况的赵馨长期在香港生活，是“爱心妈妈”的一名委员，尽管入会时间不长，但慈善会大小活动她一次不拉。当初加入“爱心妈妈”时，赵馨还心存顾虑，总觉得内地慈善机构透明度不高。她后来参与受助学生的筛选考察，以及晚宴、拍卖活动的各种前期准备，眼见妈妈们为节约每一分钱的算计、抠门，筹集善款时却大方解囊……
“所有这一切，我真的被感动了，这就是真真正正在做善啊。”如今，赵馨不仅自己积极参与，还号召身边的朋友也加入进来。
赵馨介绍说，相较北师大和北医大众多慈善基金会参与的助学项目中，“爱心妈妈”是一个很小的项目，每年的捐助资金大约30万元左右。比起那些稍显粗放式管理的助学项目，未经注册的“爱心妈妈”慈善会则由20几位妈妈亲手打理，每一个受助学生的筛选都由妈妈们亲力亲为，非常辛苦。
赵馨曾劝说是否可以请些秘书来协助工作时，建议被断然拒绝。“那怎么可以，这些都是大家自己的钱，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孩子们身上，这样才对得起捐助人，也对得起我们自己的内心。”
许可觉得每一次黔东南的走访都是一次身心的历练。
在孩子心中种下一粒爱的种子
●医生和教师是以自己所能来救助人们身体和心灵的群体，他们可以将爱传递下去
4300个日子以来，总计514位北师大、北医大的同学从“爱心妈妈”手中接过助学金信封。
“爱心妈妈”慈善会是一群由旅居北京、具有国际生活背景的妈妈们发起，致力于筹募善款资助北京师范大学和北京大学医学院贫困优秀学生完成学业以及参与“青海彩虹支教”项目的爱心组织。
在“爱心妈妈”心中，医生和教师是以自己所能来救助人们身体和心灵的群体，他们有能力用更多的爱与关怀来播植爱心，温暖世界。
“爱心妈妈”每年要在北师大、北医大筛选资助100名贫困学生并且和他们开展了很好的互动活动。孩子们不仅通过书信和妈妈们沟通思想联络感情，同时还会带着他们所学专长定期到孤儿院、福利院，以及参与到“青海彩虹支教”的公益志愿活动中。
“爱心妈妈”已经坚持了12年，资助过的学生很多都已经走向社会，并且纷纷加入到爱心慈善的各种活动中去。赵馨介绍说，妈妈们越做越开心，因为“爱心妈妈”的初衷就是播撒爱的种子，通过活动把人与人之间的爱和善念传递出去，“现在看来是做到了。”
每年5月，“爱心妈妈”都会为受助的孩子们举办“入职野餐会”。如果说“慈善晚宴”“拍卖会”是筹善款会，那么“入职野餐会”则是为即将步入职场的学生们“未来规划”的专场聚会。
这一天“爱心爸爸”们都会隆重出席，除了在现场将自己成功的职场经验以及人生智慧无私地传授给孩子们的同时，还会在互动中为孩子们的未来人生指点迷津，提供规划路径，“这也是孩子们最受益的活动之一。”
谁教育了谁，谁收获更多
●以前我们单知道自己是在献爱心，是在做善事，却未曾预料过爱有如此深重的反作用力
对于许可来说，这么多年很多项目都是看到一个做一个。2013年末资助贵州唇腭裂儿童小波波的案例，便是“扑满计划”计划外的临时项目。因为一张唇腭裂孩子的照片，不到20天，把小波波从贵州接到北京接受治疗，再到住院手术，以及康复返黔，还有后来的从江回访，一个在朋友圈发起的“爱的拉力赛”感动了不少以前从未参与但后来加入的朋友。许可说，“过程中每个参与的人都有不一样的收获。”
“某某某”在朋友圈中介绍自己的项目：我们的众筹书屋名叫“欢乐”，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傻乐，而是，即便经历种种挫折，依旧要心存暖意、笑对人生。
“桐仔妈”在参与爱心活动后在朋友圈写道，“在这之前，我们单知道自己是在献爱心，是在做善事，却未曾预料过爱有如此深重的反作用力。你说，是谁教育了谁，你说，是谁收获了更多。”
“米粒”的话更多地道出了朋友圈慈善的初衷：“在自己的闲暇时光，做些帮助别人的事儿，这和崇高扯不上关系。其实，反倒是自己获得了更多的快乐和满足。”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许可有个计划，每年在助学的同时，开展帮助当地推广农产品的活动，改善底层农民收入，“同时也能让朋友圈的朋友们享用到真正纯天然无公害的农产品。”
4月8日，赶往从江的许可在微信朋友圈中写道，“10年前开车9个多小时，经历让人眩晕的盘山道，觉得很幸福。因为不用挤大巴，而忍受各种味儿；3年前觉得幸福，是因为有了高速公路，从贵阳到从江只要3个小时，再也不怕冒着生命危险夜翻雷公山了。现在觉得更幸福，因为开通了高铁，短短一个多小时，就能够回到熟悉的地方，见到熟悉的面庞。人应该不断地站在新的高度回望以前的自己，更多感悟，更多感动。”
在“爱心妈妈”网页中，大段大段母子间朴实真诚的对话都化作爱流淌在每一个参与者的内心之中——
“人助的同时能积极自助的人将比别人有更多的机会成就自己。很开心你能有想法和体悟，期待你再来留言告诉爱心妈妈们你做了和得到了什么。”
“很开心你能感受到爱心妈妈积极想传递的温暖感觉，也愿意在接受到这份关爱后推己及人，这就是爱心妈妈的初衷。”
赵馨在朋友圈中写道：生命因为有爱更加富有，因为付出爱更有价值。
“不想做大”，坦然面对“黑户”身份
●不想额外支出至少10%的管理费；不愿参与社会上一些基金会的筹款是因为根本不知道钱都去哪了
“做公益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微薄力量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能帮一个是一个，仅此而已。”一路走来，许可恬淡随性洒脱自由。对于未来发展，许可说“不想做大”。
至于困扰着许多民间公益组织的身份问题，对于“黑户”，许可认为，我们没有与任何官办慈善机构有过任何接触，也从没想过注册或是挂靠某机构的问题。
许可在朋友圈中晒出家访行程。
她解释道：首先，我们不想额外支出至少10%的管理费，我们更希望将全部捐款直接用在学生或者学校建设上，所有参与者因此而产生的各种费用均由个人承担；其次，我们的所有捐款全部来自朋友圈，公开透明的账目以及彼此信任是将善款交给我们的前提条件；再次，我们的捐款以及行动相对自由，对于平时工作很忙的兼职公益工作，我们不希望也无更多精力去处理除工作以及帮助学生和学校以外的任何事务。
同样的问题，赵馨的观点是，我们不愿参与社会上一些基金会的筹款是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捐的钱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而现在亲力亲为、实实在在地去做去参与，就觉得很踏实。而朋友们愿意把钱交给我们也是出于对我们、对朋友的一种信任。
中国社科院发布的2014年《法治蓝皮书》指出，目前我国未经注册的民间慈善组织大约有100多万家。大量民间慈善组织由于找不到业务主管单位，甚至不愿意登记注册，只能成为“黑户”。
“这个数字过于保守，实际数量可能会更多。”北京师范大学副教授韩俊魁说，“目前我国慈善领域出现了一种新现象：一边是官方慈善机构因负面新闻深陷道德考验，另一侧则是民间慈善的迅速扩张，无名草根组织依靠合理透明机制赢得公众信任。”
“慈善事业的发展依赖于慈善机构的公信力。”曾编著出版《慈善事业发展报告》一书，对国内外慈善事业研究颇多的中国光华科技基金会光华大学生发展基金执行理事长兼秘书长边振岳日前接受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采访时表示，公众是否给慈善机构捐钱，捐多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玻璃口袋”的透明度，这是欧美发达国家慈善事业持续发展的内生因素。
“微公益”更体现全民参与并创造价值 北京师范大学副教授韩俊魁接受采访时表示： “微公益”时代，每个人的点滴之善都是推动中国慈善事业的进步。与传统公益相比，“微公益”更体现全民参与并创造价值。而微博、微信朋友圈等网络新媒体手段，无疑赋予了“微公益”孕育、成长的沃土。随着民间慈善队伍的不断扩大，我国捐赠总量与国际上慈善发达国家的差距正在逐步缩小。 韩俊魁说，与政府这一大动脉相比，民间公益组织的作用恰似毛细血管，虽细小却必不可少。首先，由于组织规模小、决策机制灵活，能极大降低垂直治理成本，行动快捷；其次，能瞄准受助人群多元化需求，提供个性化服务，甚至在政府宣布灾后重建完成后仍然能够致力于长期准公共物品的供给；再次，能够对社会资源进行再分配，形成政府资源的有效补充；第四，公益组织试错成本低，其成功经验一旦被政府借鉴，能大大提高政府的决策效果及公信力建设；最后，通过凝聚社会资本，有助于丰富社会建设的内涵，有利于社会的有机团结。 公益慈善事业的灵魂在民间
边振岳说，汶川地震以后，我国慈善公益组织及志愿者发展呈井喷态势，民间志愿者队伍以及慈善机构以志同道合的小群体模式出现。在对于项目的考察管理等方面多处于摸索前行阶段，对于未来也多处于未知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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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每日电讯/2015.7.17/第 25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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