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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花入馔的古人,如何一口吞下整个春天?|草地·专栏

宋扶日 新华每日电讯 2020-10-26

梅花汤饼。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它是东方雅文化的典型代表,那些揉碎的花瓣、花蕊、花苞……

是味觉的艺术,也是回荡在味蕾中的哲学。它们带给我们色香味层面的精致构造,为身心带来补益

同时,也在不断鼓励着我们,去感知自然造物的生发循环、生息变幻……

首发:4月17日《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副刊

作者:宋扶日


春深之时,色泽缤纷的花卉,芬芳跃动,耀人眼目。这些自然造物,不仅点缀着我们的生活,更以各色饮馔的形式,滋养着我们的味蕾与身心。四时变换,均有花香为伴,而在春夏两季,这种繁茂的情势,则更富感染力。


花馔分布在我国多地的菜谱中,流派丰富。它是东方雅文化的典型代表,那些揉碎的花瓣、花蕊、花苞……是味觉的艺术,也是回荡在味蕾中的哲学。


它们带给我们色香味层面的精致构造,为身心带来补益;同时,也在不断鼓励着我们,去感知自然造物的生发循环、生息变幻……


花卉沙拉


采得百花配成菜

  

我曾品尝过几种花食,有北方的藤萝饼、杭州的桂花类小食等。而云南的鲜花饼和众多花馔,令我印象最深。

  

云南有丰富的关于花食的讲究,各族民众深谙这门艺术。苗族人有这样的山歌:“采得百花配成菜,招待未来的太太”

  

布依族人在每年农历三月三会做五色花饭,它勾勒着春色的灿烂,感觉那是一种能振奋身心的美食。傣族人的“考糯索”是专供“泼水节”的食物,它是一种年糕。每到4月石梓树开花时,那些金色的花朵就会被族人采下,同糯米与红糖混在一起制成年糕,芭蕉叶是它的容器。而白族人每年农历五月初五举行花食节,家家户户会包花馅包子,以奉献给花神娜枝,为她庆生。


炸荷花

  

欧洲也有一些以花卉为食材的食物,如康乃馨、三色堇、紫罗兰等制成的沙拉,还有玫瑰蛋糕等。它们充满生机勃勃的意味,口味也甚佳,但它们的人文气质却有别于我国的花馔。

  

我国早在商代,名臣伊尹就曾用花来制作美味。春秋战国时期的《离骚》中,有这样的诗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说的就是食花习俗。那时人们还用桂花制酒,桂酒会用于祭祀。

  

两汉时期,人们又发明了芍药酱,紫色的芙蓉也是可以入馔的。三国时期,人们延续这一雅好,将养生文化融入其中。

  

唐代女皇武则天是花馔的资深爱好者,一次游园时,她灵光乍现,令宫人采集百花,并将其融入米中碾碎、蒸成糕,取名“百花糕”。唐代的崇花之风甚盛,不仅君王如此,雅士们也推崇备至。刘禹锡就用过嫩菊苗做私家菜,招待白居易。


鲜花饼


脱蕊收将熬粥吃

  

自宋以来,随着生活方式的日益精致化,花朵入菜的品类更为繁多。来自不同季节的花卉,它们的理血补气、清热解表、调节心性等药用价值与审美价值相互融通,被人们一一悉心呈现出来。

  

林洪的《山家清供》里列举了很多清雅的花食。如“春来松花黄,和蜜做饼状,不惟香味清,亦有所益也”的松黄饼;还有一种将芙蓉花、豆腐、胡椒等调料,一起温煮的“雪霞羹”,它“红白交错,恍如雪霁之霞”,艺术性极强;另外,有种梅粥也是雅致至极,融合梅花瓣、雪水、白粥,是一种清简的佳肴。


花粥

  

杨万里还写过与此粥相关的诗:“才看腊后得春饶,愁见风前作雪飘。脱蕊收将熬粥吃,落英仍好当香烧。”品味此梅粥,就是在感受缤纷落英的神思。

  

《山家清供》可谓花馔宝典,不仅有上述三种美食,还记有“梅花汤饼”“荼蘼粥”“锦带羹”等多种花膳。它们均经过精雕细琢,有叙说不尽的情致。这些自然的“精灵”不仅在人们的视野中绽放,还在唇齿间遗留下唯美印记。宋代的风雅文化融汇在食花的风习中,令后人无限回味。

  

当时的人们还将花与面条融合在一起。北宋书法家郑文宝曾自创一种云英面,其中加入的是百合花与莲花等食材。还有一位叫作王禹偁的文士,很喜爱一种夏日美食——甘菊冷淘面,并为其赋诗一首:“采采忽盈把,洗去朝露痕。俸面新且细,溲摄如玉墩。随刀落银缕,煮投寒泉盆。杂此青青色,芳香敌兰荪。”

  

苏轼在定州时,曾将松花、槐花、杏花一齐蒸饭,后还用其制作佳酿。他充分将文人意趣与自然材料充分融合,留给后人精神与物质的双重财富。文人一向都是善感忧郁的,与其目睹花儿的枯萎消逝,还不如将之用心烹制,完成一场时节中的仪式。

  

日本深受我国宋代食文化影响,花馔也别具一格。樱花制作的各种美食,如樱花茶、盐渍樱花、樱花糖等,构成一年一度精致的风物。


盐渍樱花


明清两代,花馔的发展更为成熟。先说明代的“花食单”。对于气质绝佳、香芬萦绕的兰花,当时有用蜜浸染,或用糖醋法炒制的菜品。藤花也是那时人们钟爱的食材,可当点心馅料。

  

高濂在《遵生八笺·饮馔服食笺》中,描述过用金雀花当食材及茶材的例子:“春初开,形状金雀,朵朵可摘,用汤焯,作茶供;或以糖霜、油、醋拌之,可作菜,甚清。”无论是融在茶水还是酱料间的金雀花,均释放着清润的香气,勾勒着质朴可人的生机。

  

而在王象晋的《群芳谱》里则记录了玫瑰的食用方法:“采初开花,去其櫜蕊并白色者,取纯紫花瓣捣成膏,白梅水浸少时,顺研,细布绞去涩汁,加白糖,再研极匀,瓷器收贮任用。最香甜。亦可印作饼。晒干收用全花,白梅水浸去涩汁,蜜煎,亦可食。”

  

玫瑰,是我们惯有印象中西方的代表性花卉,但在明代的创造中,却呈现出一种菜品之外的气质。玫瑰不断熏染着点心、菜肴的色与味,也将自身的“独立个性”铭刻在菜品之中。


夕餐秋菊之落英

  

清代花馔集合了前朝的精髓,别具韵味。短暂开谢的玉兰,其色泽清雅、形态端庄,其唯美特质自然也被人们积极采用,融入菜品。

  

徐珂《清稗类钞·饮食类》中就有这样两种玉兰花菜。一是油炸裹有糖、面的玉兰花瓣,另一个则是“玉兰片瑶柱汤”,做法如下:“取玉兰片浸久切片;以江瑶桂若干入碗中,加水及绍兴酒少许,蒸透,取出撕碎,与玉兰片同盛一锅,加入浸玉兰片之清汤及盐一撮,煮透即成。”

  

夺目的蔷薇,曾以“蔷薇酱”的形态,出现在《醒园录》中。具体做法是,采取初开的蔷薇,去掉心蒂及叶头发白的地方,再铺于罐底,用白糖浸入其中,将罐子扎紧。如此几次后,搅动翻转罐内的糖和花,等到花略烂之时,把罐子放在微火上煮片刻,简单搅动,蔷薇酱就诞生了。


蔷薇花酱

  

《闲情偶寄》的作者李渔,曾用花露去释放米饭中深藏的香气。有一次家里来客,他将花露洒在刚熟的米粒上,待焖过片刻将米饭拌匀后,再盛给客人们。看似简单的米饭却令宾客们“体泰神怡”。李渔认为,将蔷薇、香橼、桂花蒸馏之后做出的花露,不仅是上佳的饮料补品,还是上佳的入汤、入酒、入饭菜的调味汁,专门为普通的食物增彩。

  

花露似乎总与美人有缘,可谓是各色花馔里最具风情的一种了。《养小录》里提过一种花露萃取法,据说《红楼梦》佳人们喜爱的“木樨清露”和“玫瑰清露”,就与《养小录》的记载很有渊源。


李子柒鲜花宴

  

花的甜香与糖果也缘分深刻。清代有种出产于东北地区的玫瑰糖,每到五月,玫瑰盛放、香飘数里,当地民众就会去采摘玫瑰花做土法糖。

  

慈禧太后也是崇尚花馔的人,宫中御膳房,常会做一道融有新鲜荷花、面粉和高汤的小菜,献给她品鲜。她常吃炸荷花片,用这种清脆的小食来消闲。另据慈禧太后身边的德龄郡主回忆,她还喜欢喝名为“雪球”的白菊花瓣做的汤。

  

无论是花饼、花露,还是花菜、花粥……它们充分升华了花卉的功用,令其原本的悦目变为愉悦味蕾、调养身心。花馔从来不是用以饱腹的,却是沟通味觉与精神追求的特殊媒介。无论是风干盐渍,还是新鲜即食,均为我们带来恒久惠利。这种惠利,往往会穿梭时空,无论先祖还是今人,都能够享用。

  

百花走下枝头,人们用心地物尽其用,这是对花卉的尊重,也是对自然的挚情。每一种融汇了花之灵性的美食,在口腔与鼻腔共同铸就出味觉的空间,引人沉浸在无限的冥思之中,并渲染出层叠的花间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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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易艳刚 | 责编:刘小草 | 校对:赵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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