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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

七月 千叶树 2023-08-07

第71期

说心情/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办公室的窗外,有一株银杏,去年清明后搬过来到现在,我看着它历经了一个四季的流转,从新枝初发,到绿意盎然,从怅然枯暗,到叶落条黄,从盈盈蓬蓬,再到影只形单。

有时候闲坐了喝茶抽烟,偶然会想起一些朋友,特别是那些已经很久没见的老朋友。

02

那时候刚刚搬进宝应县城里来,我在一家单位做着跑腿的差事,虽说成天被人呼来唤去的,倒也没觉得委屈。

年轻人嘛,你不跑腿,谁跑腿啊。

因为上街的机会多了,我的一个收获就是,很快摸清了那几家藏在街巷里的小书店。

宝应宾馆斜对面的文汇书店,很多人肯定还有印象吧。老板叫李华,是个戴眼镜的不白的年轻人,据说是老师,看上去也像。

文汇书店除了教辅材料,一个特色就是文艺类书籍了,我的世界名著们,大多都是那些年从他家买的。

尽管背后也听说李老板很精明,但是我却没有感觉到。

他总是很客气,也会跟你聊一些作家的旧事,出版的新作,这对我们那一拨文学青年,是很有吸引力的。

有时候想买什么书,店里没有,他很郑重地请我们登记下来,过不了几天,店里的姑娘们就会打电话通知我们去买了。

有时候没带钱,或者不够,也没关系的,书可以拿走,下次再给钱。

有一回,劈头遇见一套卡夫卡的全集,看我嫌贵咋舌了,李老板主动招呼说,真喜欢啊?好啊,好书也要遇对人呢,我给你打折吧。九折,贵么?八折?那哥哥半买半送啦,七折八!钱不够?下回补呗。

我欢天喜地抱着一大摞灰蓝的精装版卡夫卡走了出来,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感激。

后来想,也许是生意经呢,但是我还是更愿意,当作是朋友间的一种理解与呼应。

那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替科长到会招开会,匆匆去点个卯,调头出来栽进文汇书店里,看到差不多要散会了,再回去露个小脸。

遇到会议纪律严的,我就出来借一本薄薄的小诗集,半天会开下来,小书也就翻完了。

那时候我很奇怪,为什么开会总是要念那么长的报告,是怕下面的人认不识字,还是怕他们回去不肯看,没有道理嘛。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开法,让我看了不少闲书呢。

当然更要感谢李老板的热情和宽容,允许我自如地进出文汇,随意地借还新书。

在街上遇到下雨了,我会尽可能地赶到书店里去躲雨,熟悉的笑吟吟的店员们不催不撵的,任由我看到雨停了天晚了,还赖着不走。

有一年冬天下大雪,我的一位画画的朋友问我,哪里的雪景好看啊?我带他去了文汇书店门口。

巷道静寂,雪花纷飞,柜台里坐着店员小朱姑娘,清秀水灵,穿一件崭新的粉红色外套,在翻看一本新书。

文汇书店开了好些年,忽然就关了,据说李老板是去南京发展了。

我一直希望他的事业做得更好,就像祝福一位老朋友。

配图:沈萍

03

宝应县城就像一盏灯,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向往它散发出来的迷人光晕。晓得它的烫人与灼热,那是后来的事情。

我们就像一只只卑微的飞虫,拼劲全力振翅扑腾,早年在乡下的朋友们,陆陆续续地经由各种路径,来城里安了家歇住了脚。

我的特别好的一位哥们陆树茂,当时在城郊桥东借住了单位一间简陋的小仓库,和妻子过起了贫穷,但是温暖的小日子。

我那时候是光棍,有的是空闲,他们就经常喊我过去吃饭。我知道他们的手头其实是很不宽裕的,虽说是添双筷子的事,但是次数多了,也还是个负担啊。

之所以老是请我过去,一来他猜测我因为工作的缘故,精神不是很振奋,人也是疲沓的,他希望我振作起来。二来可能他们也是觉得日子过于冷清单调了吧,有个伙伴来打打岔,多些人间喧闹,总是好的吧。

我记得很多次,在他们的小屋里吃饭闲谈的情形。

有一回下雨,我们哥俩就坐在门槛里,正对着小院的天井。

雨大呢,一幅珠帘从天而降,院东角的歪头槐树,不断地折下枝叶,掉在地上,马上又被冲走,横着几根,竖着几根,堆起一汪积水,亮霍霍的反着光。

嫂子在后面忙着给我们再添一个洋葱炒鸡蛋,一个韭菜蛋花汤,还问我们,要不要再去买一点盐水花生米。我说够啦,不要的。

陆树茂大手一挥,你不要打扰我们谈诗撒。

他趁着酒劲站起来,手里拿着筷子,敲了盛花生米的空碟子打拍子,充满激情地朗诵了李白苏东坡李商隐的诗。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背完这一句,猛地急促地敲击碟子的声音,如同沙场秋点兵。

嫂子捏着一把韭菜直冲过来,连声问怎么了?大哥哎,你瞎激动什么?

我的哥们她的老公陆树茂先生,很潇洒地把一双筷子,扔到大纸盒拼起来的桌子上,意气风发地拍拍我的肩膀:兄弟,我们吃饭!

我还记得有过很多个夏天的晚上,我们就坐在他的小院子里,畅谈人生理想,痛骂单位官僚。

月亮如银盘,自东而西,一点一点地偏移。

小院子就像是打着灯光的舞台,皎洁的光圈,仿佛是被风吹动的;

地上一团一团的影子,恍若一只又一只,呆头呆脑的乌龟。

漂亮贤惠的嫂子,坐在他身后的小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撵飞过来的蚊虫,最后撑不住了,掩了嘴,打个呵欠说,你们哥俩聊吧,我告辞啦。

后来这一对良人辗转去了邻县高邮,又去了扬州,我已经很少再见到他们了。


04

我现在还是不能确定,小解艳到底算不算是我的朋友。

因为她一直随自己高兴,有时喊我叔叔,有时喊我哥哥。

她认识我的时候才7岁吧,她的父亲是我们学校的厨师长,对我们这些初次离家住校生活的年轻人特别照顾。

放假的时候,我们有时不回去,穿了一件大红呢外套的小解艳,做完作业喜欢撵着我们玩闹,我们会哄她去食堂后面的小木排上,蹲着给我们洗碗筷。她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也特别聪明,好看。

后来我们离开了学校,就不再有联系了。

有一年回校,忽然看见她在南边教室的空地上,夹在一排女生中间练习跳健美操,短发齐齐地甩过来甩过去的,看见我们了,脸顿时涨得通红,故意不看我们了。

她长大了,念初中了,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啦。

再后来有一次,我偶然听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南京的邮政学院了,很为她高兴,就兴冲冲写了一张贺卡寄给她,居然收到了她的回信。

偶尔我会和她通一次电话,听她说说高兴的沮丧的事情,还有说她恋爱了,男孩子对她很好,关键是很帅很优秀。

汪曾祺先生的文集出版了,我看到报纸上的介绍,特别想买,正好那天她打电话过来,我就请她帮我买一套。

电话那头的她很高兴地说ok,小意思呀。仿佛我交待给她多么光荣的任务。

没几天,沉甸甸的一套书到了,我要给她书钱,她很不高兴,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得出,她撅着嘴生气的模样。

学生哪里有钱啊,我执意寄给她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后来的一次,是夏天,她忽然出现在我的单位门口,还送了个小螺号给我。她告诉我明年暑假后就毕业了。

我有一次和她说起过,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从螺号里,听见遥远的海风的声音。

她正好和同学去了青岛海边,顺便给我买了一个。

再后来她毕业了,回到县城上班了,也没和我联系,我还是在一次会议上意外地遇见她的。

我记得请她和男朋友,吃过一次会招的蒜泥龙虾,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只是觉得很抱歉的是,后来她的单位动不动就分派指标任务,我的能力很有限,帮不上她什么忙,也就不太好意思去看他们了。

好在听说他们很快调去扬州或者南京的公司了,日子也过得很幸福吧,真的替他们高兴,也为他们骄傲的。

两个年轻人凭着自己的才能,在陌生的城市扎下根来,就已经充分证明了,他们是很优秀的。


05

这些天里,窗前的银杏,在几场小雨过后,透出更浓郁的青绿。

我知道它很快就要迎来,它一年中最丰茂的时光。

然而,在那以后,它也会无法避免地步入它的萎靡。

我就想,其实我们就是一棵树呢,因缘际会遇见的一些人,有的如同是一阵风,刮过来,又刮过去了,无端地消失了影踪。

而有些,却仿佛是一片片新叶,长在你的枝桠上了,可是还是禁不住时光更迭,日升月落,终于还是离你而去了;

来年又生出的翠绿,其实已经不是那一枚叶子了。

但是,你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怀念起,曾经的那一片绿意吧。

朋友啊朋友,在那些忙碌的街头,或者是悠闲的午后,是不是有一些瞬间,你可曾想起了我?


2016-5-10

 匆匆记于银杏前

等暮色暗沉春风消散

我就看不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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