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变成孔雀，有人做着快乐的猪
第551片树叶儿
油画《远歌》 赵天甜
1
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对于孔雀的印象，更多的只是来自于杨丽萍的舞蹈？
我已经不记得，小学的时候父亲带我去过上海的动物园，那个下午到底有没有看见过孔雀？
前些天很偶然的看到赵天甜画的一幅《远歌》，忽然想起来，其实我小时候也是画过孔雀的，只是跟她画的这么隆重的油画作品，有着从宝应到南京的距离。
我们只是拿铅笔和蜡笔，胡乱的描画了；
只是看上去像是孔雀，而不是一只老母鸡而已。
对于我们这样生在农村里的孩子来说，孔雀意味着什么？
它更多的只是一种象征和比喻，是在神话传说中飞舞或者踱步的精灵。
它充满神秘和诱惑，我们想不出它到底来自于哪里，只知道它栖息的地方，肯定是人间仙境吧。
2
直到我们从小小的荧屏上，目瞪口呆的看到杨丽萍的《雀之灵》，她哪里是一个人撒！分明就是一只美丽的孔雀啊！
那时候我们终于悲伤的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她被称作孔雀公主，而我们呢，我们那时候要么叫做猪头，要么叫做二呆子；就连我们隔壁班上唱歌好听的女生，都有着百灵鸟的绰号。
那时候我们的年纪小，我们不曾去揣测杨丽萍，到底是怎么样才变作了孔雀，我们轻信了大人的话，认为人家那就是天生的啊，没得比。
后来呢，我们慢慢读到了杨丽萍的故事，知道她是如何为蜕变成一只美丽的孔雀，而付出的各种超乎寻常的艰辛努力，而我们只是安心于做一头猪或者一只猴子。
我们不曾为当初的梦想，做过更多的改变，天长日久更适应了后来的平庸和忙碌。
到了再后来，我们已经没有悲伤了，因为我们自认早已看清了生活的真相，那就是总得有人扮演猪啊猴啊的角色，也总得有人称为孔雀或者天鹅。
就像在森林的王国里，有狮子老虎大象，也一定有小鹿蚂蚁蜜蜂。
既然成不了一只孔雀，那就做好一头踏实安心的猪吧！就算是不能了解孔雀的斑斓缤纷，好歹还拥有脚下一小块泥地的笃定温厚。
3
早些年我在乡镇的厂里时，认识了小镇上的两位朋友，我一直觉得他们身上有着共同的东西，我当时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是他们之间互相并不待见，一个总是要说另一个有些怪怪的，其实啊他俩在大家的眼里都是一样的怪，用我们老家的话说就是哇个六唧的。
我跟他们之间的过从甚密，很是让我的家人担忧，害怕我哪一天也变得不近人情不谙世事。
关于他们当时的奇闻趣事，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忆犹新。
一位不幸得了小儿麻痹，不能正常自如的行走，他始终在努力的学习各种生活技能和维修技术，他不想只是坐在轮椅上等死，他渴望成为至少能够自食其力的男人，可以讨一个老婆生一个闺女。
那时候他来我们家玩儿，留他吃饭，他总是拄着拐杖单腿跳着去厨房端碗拿筷子，怎么说也不听。
有几次在院子里磕磕绊绊的摔倒了，我们赶紧去扶他起来，他总是不好意思的笑着跟我们赔不是，仿佛摔倒了是他犯下的过错。
这让我们很难过，我的奶奶总是叹息抱怨他，干嘛要这么自找苦吃撒。
4
另外一位就很奇葩了。他无视了厂里的各项繁琐的规定，忙完他分内的活，就埋头抱着厚厚的什么书念念有词了，他报考了自修大的汉语言本科，每天都是眉眼不睁睡不醒睡不够的样子。
班组长有一次在开会时批评他，叫他站起来表个态，他哦了一声回过神来，合上手里的书站起来，咕噜咕噜的背了一大段《战争与和平》上的议论。
我们哄堂大笑了，班组长很恼火，他也跟着乐了，满不在乎的说，你尽管扣我的工资吧！
同事那几年我们真的没有看出来，他除了吃饭买书，还有过什么消费，一件旧衬衫和一件浅灰的皮夹克，估计从来就没换洗过。我们最害怕夏天他在组里脱鞋子，一脱就是一股酸臭味，苍蝇都能熏死。
他花了三年半的时间，顺利的也是奇迹般的，考完了自修大中文专科和本科，镇里的教办室来人到厂里，为他组织了一个小型的表彰会议，大家一边鼓掌一边交头接耳了，认为他还真是个书呆子。
轮到他说几句了，他说这么刻苦学习的动力，就是想早一天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想到大城市里去生活。
会场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厂长苦笑了把一笔奖金交到他手里，说祝你早日麻雀变凤凰嘛。就是这样的呆头鹅，竟然也会有女孩看中他了，托师傅带话把他，他想都不想的回绝人家说：我不考虑这些事的，等将来去了城市再说。
5
后来我听说了，这两位啊一位真的自己独立出来生活了，也娶了亲生了个儿子，社区里排查慰问贫困户时，他总是婉言谢绝政府的照顾，理由是凭自个的努力，完全可以靠自己把家庭照顾好，等将来年纪大了实在弄不动了，再请政府照顾吧。
另一位呢，还真的考取了南京的一所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了南京，据说还真的谈了个当地的姑娘。有一年春节时一家三口回来，他们的小孩一嘴的南京话，神气活现的。
而我们当年在过的那家工厂，破产已经很多年了。
前几天刚刚看到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我可以坦然接受命运的特殊安排，可是我决不会甘心接受，自己还没有奋斗就被过早的宣判。
其实谁又能宣判得了我们？无非是我们自己的率先放弃和潦草投降。
人过中年了才恍然醒悟，哪怕就算是改变不了成为一头猪的命运，那么为什么不试着争取一下，尽量做一头有理想的更快乐一些的猪呢？
为什么不试着努力拼劲全力，从猪圈里逃脱出来，投入更开阔精彩一些的世界呢？
你要相信，任何时候，只要是打定主意开始了，就肯定不嫌迟的。
就像杨丽萍，她也肯定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依然会是一只美丽动人的自由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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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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