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柿子红
第592片树叶儿
1
最近两三年里，我跟张爹爹熟悉起来，每年都会去他家坐坐，我喜欢他们家的小院子。
小院子的格局和布置，跟我在氾水老家的院子蛮像的，一些花啊草啊树啊，一圈小小的花坛，铺满现在难得再看到的泥土。
张爹爹和奶奶是两位安静的老人家，说话做事慢条斯理一一当当，面对他们容易叫你马上安心定神。是啊，有什么是不能好好的说，稳稳的做呢？
上个月张爹爹发了短信来，说院子里的柿子，就要红了，你记得带孩子过来啊。
之后又接到他几条短信，告诉我柿子的情况。今年长势又不错，树上挂的满满的，这几天下雨，又有风，早上起来看到地上落了好几只呢，可惜可惜。
又说今天奶奶拾到好几只熟了的柿子，都是鸟雀啄过的。
奶奶把剩下的柿子洗了擦干净，特意放在院子里，最显眼的水泥花台上了，好让那些鸟雀早早晚晚，趁着他们休息时放心来吃掉。
2
张爹爹很少直接打我电话了，说是怕打扰我忙正事，都是尽量发短信过来，有时候几个字，有时候很长的一小段文字。
我说没事没事，您就打电话吧，在手机上写字费事呢，您眼睛也不好，那就更吃力了。
老人家说反正我们有的是功夫，不碍事的。
奶奶举报他，老头子认真呢，每次写完了还要回头看看，有没有错别字，有时候改一个字还不注意多删了几个字，就重新再打出来。
张爹爹解释说，跟文字打了一辈子交道，职业习惯，最看不得错别字。
前天一早张爹爹说柿子都红了，你们再不来都要坏了。来撒！
我答应了第二天周末带童语过去，结果又有事耽搁了。
电话里听得出来张爹爹有点儿失望，还有点儿着急，他说嗯呢，你先忙，奶奶指望你们今天来的，都没出门，等你们呢。要不我给你送到家里去？
3
昨天中午我带上童语，买了些苹果桔子，骑车去了老城区的崔家菜园张爹爹家，七拐八弯的照例又找不到他家，我是路痴，总是搞不清他家到底在哪条巷子深处。
童语说我来喊吧！张嘴就扯起嗓子喊：张爹爹！张爹爹！我赶紧拦住他说，现在是午睡时间，会吵着人家的。
我打电话过去，没几分钟，小石桥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张爹爹小跑了出来。
他穿着单薄的浅色的睡裤，脚上光着，满头的白发被巷子两边，深褐或灰黑的墙壁，映衬得越发的苍苍。
童语马上冲过去，一边喊张爹爹，我来玩啦！
张爹爹满脸都是笑意，说好好好，就等你呢！
4
跟在张爹爹身后，转了几次，绕到他家门口，童语跳进去就喊：
张奶奶！张奶奶！人呢？们来摘柿子啦！
奶奶从房间里出来，一望也是被我们打断了午睡的样子，她摸摸童语的头，轻声细语的说，等你们好多天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院子南边的那棵柿子树上，高高的树枝上缀着一簇一簇红红的柿子，这时候的风还不小，树叶也在簌簌的响；
那些高悬的柿子在轻轻的晃动，仿佛是小小的灯笼在风里悠荡，若是在晚上，肯定会有深黄浅红的温暖微光吧？
奶奶说你们一直没来，我们就把够得着地方的柿子都摘了，不然熟透了就摔坏了。
童语说哎呀，要是等我来摘就好啦，就怪我老爸一直拖，又不许我自己先来，奶奶奶奶你好好批评批评他撒！
张爹爹跟奶奶听着笑着，说嗯嗯，是你老爸不好，明年一定要改正，必须早些个过来。
5
我们去客厅搬了高椅子过来，童语爬上去，高举着系着小挂钩的竹竿，去打悬在高枝上的柿子，我拿着塑料篮子在下面等着，算是意思意思，让童语过过摘柿子的瘾。
在廊檐和房间里，我们看到地上沙发上堆着大大小小的，红色塑料袋或绿色布袋装着的柿子，分成若干份，怕的有数百个柿子吧。
我猜想这是两位老人家，趁着精神头好的时候，爬高伏低的摘下来，收拾干净了，分装起来的，然后这些柿子会被他们，一份一份的送给亲友们尝尝。
童语说看到这么多柿子，我好像饿了呢。奶奶就挑了一只大的，叫他跟着去厨房洗手，用微波炉热了后，剥了皮给他吃了。
这个吃法还是第一次见到，童语一边吃一边盯着奶奶问东问西，会不会爆炸呀？时间长了就变成糖水了？可不可以自动剥了皮呢？
6
我陪张爹爹在客厅闲了一会，童语里里外外的转悠了，不住嘴的问奶奶这个那个问题，郑重的交待：
明年你们不能再先摘了啊，你们年纪大的爬凳子摔下来不得了！一定要等我们来啊。
他跟张爹爹说，明年我又长一岁了，我老爸没有理由不许我一个人来玩的，到时候我来找你们玩儿！要不然你们一个柿子都不要把他吃！
两位老人家笑的呵呵喽喽的，连连说好好好，我们就等你一个人来。
天色望着望着就暗沉下来，我们告辞走了，我说怕的要下雨，直接回家吧。
童语不肯，坚持要先送些柿子给他爷爷奶奶吃。
我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一直向北骑了，望见泰山殿工地上的扬州游客接待中心的招牌，童语大吃一惊，说不得了，我们怎么骑到扬州了？坏了坏了，迷路啦！死翘翘啦！
我笑死了，说你虚的不得豆腐卖了，方向不错就没事的。
兜了一会还是没转上大路，他有点急躁起来，我就找话跟他说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7
这些柿子一定不能浪费，你想想看张爹爹和奶奶，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那么辛辛苦苦的长出来，又冒着危险一个一个摘下来，认真洗干净，给你吃又不肯收钱，是不是更应该珍惜不能浪费？而且有时间的话，还应该多过来看看他们？
童语说嗯呢，小孩子要孝顺的。他们喜欢我呢，我看出来啦。
忽然他没头没脑的问我，他们都那么大年纪了，比何爹爹何奶奶还要老，以后他们要是不在了，我们就不能再来摘柿子了吧？
我说呸呸呸，你不要瞎说撒，他们长命百岁呢！
然后我就默默的骑着，不再说话了。
天色差不多全暗下来，小雨飘着落在脸上，痒痒的。
8
我心里莫名的伤感起来，想着两位老人家的高龄，和一直不是很好的身子骨；
想着人和人之间，又是有着那么奇妙的缘分；
想着他们在某个时辰里，一个颤颤巍巍站到小凳子上，一个紧张的捧着脸盆在树下等着，一边小声的提醒着站稳了哎；
想着他们安然的坐在廊檐下，一只一只检查缀着叶子沾着泥浆的柿子，商议着分作多少份，都分别送给谁；
我猜想那些瞬间里，两位老人家的心里，也是暖暖的吧？
转上大路了，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车前面的小篮子里，一大包圆圆的柿子，隔着塑料袋，都能感觉得到，它们是通红的饱满的，散发出清新的欢欢喜喜的香气。
真好！
2017-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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