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喜欢戴手串挂项链

第612片树叶儿

中午带孩子在二老那边的澡堂捞把澡，碰见有人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蜷缩着瘦弱的老人家，说是中风在家闷了好一段时日，闹着要出来洗把澡。擦背和跑堂的师傅顿时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簇拥过来，互相嘱咐提醒了，千万小心啊。

有人说起去年腊月里，西头的大王也是这么推来他们家的老爷子，结果谁也没有想到，那一把澡竟然要了老爷子的老命。

大王我是认识的，前几年常常会在澡堂遇上他，他喜欢戴手串挂项链。

我吃了一惊，忙问什么情况呀？难怪有一阵子没看见他们爷俩的。

我的邻座澡客很惊讶的说，你还不晓得呀？看来你是不怎么来的。他接过一个热把子，捂在脸上，不一会拿开来，擦完上身，顺手搭在腿上，跟我说起来。

当时澡堂里人蛮多的，大王上来下去忙得气直喘，脖子里挂着的大项链上，沾满一层水汽珠子，手腕上的沉香串珠看上去也是黑沉的颜色了，潮露露的，不时的滑到手臂下面，挡住哪里的一小块刺青。

大王不肯喊擦背师傅，自己动手给老爷子擦背打肥皂冲洗，推他上来穿好棉内衣后，自己又晃着大项链下了池子。

没几分钟出事了，上面的人跑去池口扯着喊，王老板！不得了！老爷子摔下来了！快些个来撒！

老爷子本来在轮椅上坐的好好的，大约是想去够小条几上的茶杯，不晓得怎么弄的，重心不稳整个人歪下来，轮椅歪磕在躺椅上，条几肚子里的痰盂也翻了，老爷子的头卡在条几和躺椅之间，痛苦的直哼哼。

面前都是人，但是谁也不敢动手，现如今这种事，弄的不好就要惹一身麻烦，更何况是大王的老子。

大王慌忙跑出来，手忙脚乱的抱起老爷子，边上的人帮忙摸正轮椅，裹了几件棉衣，一脚头推去小区的诊所了。

老爷子没能熬过年三十。据说大王在灵堂上哭的，像个鼻涕拉污的孩子。

大王在这一带很有些名气，据说打小就不是好惹的主，好不容易念到初中毕业，死活不上学了，先是跟亲戚学理发手艺，一年没坚持下来，跟来理发的顾客打架，人家倒没怎么样，他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发飙，砸坏了两面大镜子和一把转椅，师傅磕头作揖送他走了。

又去学了开车，跟着一个小老板脚前脚后的跑，本事没学多少，不三不四的女人认识了不少，好像还隔三差五的介绍给小老板，结果小老板的老婆吵了几次，高低把他回掉了。

这以后呢好像就再也没干过什么正经职业，之后就挂在一家外地人来开的小贷公司里面，也不去上班，成天不分早晚的到处讨债，慢慢的手底下还纠结了五六个小混混，都是20出头30不到的年轻人，发型杀马特，清一色的戒指手链项链，一个比一个粗。

团一转的街坊邻居对此倒没什么惊讶的，仿佛他变成什么样子的人，做什么样子的事，都是意料之中的。

大家跟他表面上呢点个头招呼句把，背地里提起来没一个赞成的。

听说过不少大王带人去讨要高利贷的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总之一句话，没人性，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平常也没人愿意跟他和他的家人啰嗦，惹不起，躲得起呐。

照邻居们的说法，这个大王从头到脚几乎就找不出来什么好，单单一点就是孝顺。

关于他的孝顺，也有不少传闻，最意外的一点就是直到前几年他老子脾气上来了，还直接跟他动手，扇他耳刮子，拿东西砸他，他也不恼，憨皮厚脸的跑出去，招呼几个小马仔赶紧过来陪他喝酒。

有一次新来的小弟不知深浅好歹，倒满一杯酒，站起来敬他，嘴上说老大，不要跟老东西一般见识，好歹是您老子嘛！大王坐着纹丝不动，瞪了他一眼，端起面前的酒杯，泼到他的脸上，骂了一句，老东西是你喊的？！

老街坊说起过，他的孝顺肯定是因为他晓得，老爷子把他养大不容易，他的母亲在他5岁那年突然就跟一个外地人跑了，实在没有道理。

前几年大王的一个手下，估计也是隐忍了很久，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恼火，终于没忍住冲他发作了，骂他拽的什么东西撒，你要是个好人，你妈妈就不可能抛弃你了，你从小就是万人嫌，跟我们抖什么抖，嚯B打闪的，搞笑！

大王当场就失控了，扑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简直就是往死里揍对方，最后送去了医院，私了赔了一大笔钱。

调解那天，当着警察的面，大王把钱摔过去，发狠警告对方，下次再不上规矩，再揍！老子有的是钱！打残废了，老子不怕养你！

再有一个叫人想不通的是，大王对他老婆不错，他老婆模样呱呱叫，性子也耐婉，可是邻居们私底下传了，女人竟然在外面有人呢。

特别讽刺的是，男方是大王以前缠着讨债的一个破产了的老板。

那个男人有人是见过的，破产是破产了，但是风度还在，举止谈吐斯文的很，一望就是做过大事，见过大世面的好佬，反正不像我们这些平常过掼小日子的人。

有一年国庆黄金周，有人在城区的一家豪华酒店里，陪外地来的亲戚掼蛋，午夜两点多回去，在酒店电梯里迎面撞上大王的女人，挽了那男人的臂弯，说说笑笑上去了，这么个点上，一男一女还能干什么好事撒。

更有意思的是，女人一眼认出了邻居，面上微微掠过绯红，点头主动招呼了一声。弄的邻居很不好意思，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尴尬的直搓手，往边上避让。

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也是心惊胆战的，生怕哪一天女人东窗事发，依照大王的做派，天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来。

这一番话，听得我晕晕乎乎的，仿佛是从前读过的《三言两拍》里的一则故事，热闹是热闹了，却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问好像不怎么看到大王来洗澡了嘛，澡客说，嗯呢，老爷子走了过后，他就再也不到这里来了。

澡客猛吸了一口烟，喷出来，挥手去扑了，意味深长的说：

人家是老板嘛，肯定是去桑拿中心享受了。

2017/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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